第205節(jié)
“小魚,開飯莊這么大的事情,怎么都沒有對我說起呢?”父親、也即是黎老將軍,用像是有些責備又像是抱怨的口氣說道,“如果不是偶然聽到別人對我說起這些的話,我到現(xiàn)在還不知道呢?!?/br> “因為……孩兒并不覺得這是什么大事啊?!崩桢\對此并無心虛之感,只是困惑地說道,“不過,爹爹既然來了,就先吃飯好了。嘗嘗孩兒的手藝再說。孩兒的廚藝應該還不錯吧?!?/br> “開個飯莊這么大的事情……還能算‘不是什么大事’的范疇啊?”黎老將軍驚奇地說道。 “嗯……”黎錦輕輕皺眉,再度困惑地說道,“孩兒確實覺得這都是不值一提的事情,爹爹就別擔心了。” “罷了罷了。你這孩子,從小倒是一直‘拿得起,放得下’呢。”黎老將軍想了想,又再說道,“所以,我向來都對你很放心。你一直是我的驕傲。你現(xiàn)在變得越來越有主見了,為父很高興。” “爹爹……”忽然聽父親這么說,黎錦不由得感動而又尷尬。 自己的行為明明不值一提,在父親眼中卻是令他驕傲的壯舉。 即使孩子的人生是平庸得不值一提的,有時在父母的眼中,也是光彩奪目、燦爛耀眼的輝煌人物吧。 想到這里,黎錦就格外渴望,自己能成為一個真正令父親驕傲的孩子了。 “爹爹您先坐在這里,孩兒這就給您盛些吃的?!崩桢\引領著父親,到一張不那么顯眼的桌子前坐了下來。 然后,黎錦轉身去廚房,為父親盛裝食物。 盛米飯與排骨的時候,黎錦的心情感到非常微妙。 父親會來自己開的飯莊,并且會吃自己作為商品銷售的飯菜。 這件事的性質,其實是很普通的日常。 但是,對黎錦來說,依然是很稀奇怪異的經歷。 黎錦覺得,自己對自己的父親,了解還是很少,甚至都稱得上是不熟悉了。 在黎錦與家庭有關的記憶中,父親要么不在家,要么,在家也只在自己的書房或是客廳待客而已。 除了工作,父親好像從來都不會離開家,去做“逛街”“旅行”這一類的事情。 因此,在家之外的地方遇到父親,對黎錦來說,是一種堪稱魔幻的經驗。 盡管,黎錦有些搞不清楚,在自己開的飯莊里遇到父親的話,能算是一種“邂逅”嗎? 似乎應該是不算的。 而且,父親也并不是偶然出門、在這里偶遇黎錦的,而是聽別人說起黎錦開飯莊的事情,驚訝之余特意前來的。 但對黎錦來說,無論與父親是否不期而遇,對相遇這件事的感覺,都是一樣的陌生而又詭異。 也許自己還是不夠習慣這種事,以后遇到的多了,就不會覺得奇怪了吧。 黎錦很快盛完了飯菜,還把一個鹵雞蛋一起放了上去。 “這是小魚你做的嗎?”黎錦端來食物的時候,黎老將軍似乎相當驚訝。 “是啊?!备赣H的驚訝讓黎錦倍感困惑,她說道,“這看起來……難道不像是小魚做得出來的東西嗎?” “還是很像的。”父親笑道,“為父只是沒想到,小魚你做飯會這么好吃罷了?!?/br> “我做飯一向都是這樣的水平啦?!崩桢\放下心來,笑道,“只是,很少有機會給爹爹品嘗罷了?!?/br> “是嗎?那真是太遺憾了。小魚的手藝這么好,”黎老將軍微笑著說道,“那以后……為父也可以經常來你這里吃飯嗎?” “那是當然?。 崩桢\頗為爽朗自信地說道,“爹爹要常來指點孩兒的經營與手藝哦,孩兒是隨時歡迎的。” “你這個怎么賣?”黎老將軍似乎沒有看到黎錦貼的目錄,指著別人的套餐,好奇地問道,“我按定價給你錢吧。” “這個就不用了。”黎錦感到很驚奇,又再笑道,“孩兒難道不能請爹爹吃飯嗎?” “親兄弟還要明算賬呢,親父女就不一樣嗎?”黎老將軍說道,“小魚你經營這個,生活也不怎么容易吧。怎么能還沒掙錢,就開始請爹爹吃飯了呢。為父才是最該在這種事情上支持你的啊……” “好吧?!崩桢\安心地笑道,“原價應該是二十一文錢的。開業(yè)優(yōu)惠,抹零二十文錢,您給我一文錢就行了?!?/br> “那就這么定了。”黎老將軍流暢地從懷中拿出二十五文錢,遞給黎錦,笑著說道,“剩下的錢,就當成是給你的‘小費’吧。” “這如果是小費的話,也太多了啦……”黎錦嘟囔道。 “那也是爹爹沒用的關系。給小魚你的小費居然才這點而已,而且也很久都沒有給你零花錢了……”黎老將軍遺憾地說道。 “爹爹不用這么說的?!崩桢\有些尷尬,說道,“我已經成年一段時間了,是該為自己負責的人了。爹爹不要覺得我還是小孩子,我已經不小了呢?!?/br> 黎錦一度想說類似“自己要成為家族的支柱”這種話,最后還是因為不好意思,沒有說出來。 “是啊,小魚真是我的驕傲?!绷髀冻鲂牢康谋砬?,黎老將軍說道,“我先不打擾你、不纏著你說話啦。你現(xiàn)在先去招呼客人吧?!?/br> 怎么說呢……說父親影響了自己做生意,還滿讓黎錦不好意思的。 但事實上,的確有點那個意思,或者說那個感覺。 雖然大部分人都不認識黎老將軍,因此不會引起什么sao動。 但是,被父親看到自己工作時的模樣,還是很讓黎錦坐立不安的。 她必須用很大力氣去約束自己的注意力,不讓自己總想著被帶到角落里的父親才行。 黎錦鎮(zhèn)定了一下精神,然后在賬本上寫了下去。 這是關于父親的內容。 “‘大碗米飯’‘大碗排骨’‘糖醋白蘿卜片’,合計應是二十一文錢,實收二十五文錢。并贈送鹵雞蛋一個?!?/br> 猶豫了很久,黎錦還是沒有在這段記錄上注明與自己父親有關。 在記錄中強調這種細節(jié)的話,感覺還是很羞恥的。 但是,因為只有父親會給自己小費的緣故,黎錦以后重讀賬本的話,肯定會意識到這是有關父親的記錄。 所以,就算不寫明這筆收入與父親有關,未來的黎錦,應該也會認出這段話的吧? 但賬本雖然記錄下來了這件事,黎錦的心情卻沒有隨之變得平靜安寧。 與之相反的是,黎錦覺得心情相當焦躁和渙散。 就算父親來之后,已經過了一段時間,黎錦還是不能專心招呼客人。 說起來,父親都已經在這里坐了一炷香時間了,怎么還沒吃完啊,是在發(fā)呆嗎? 黎錦想到這里,便回到角落里去查看父親的情況。 “爹爹難道沒有吃飽嗎?”黎錦來到父親那里,發(fā)現(xiàn)自己拿給他的所有食物,居然都被吃得干干凈凈。 就連“糖醋白蘿卜”的湯汁都被喝完了,看來是真的很中意黎錦的手藝呢。 “算是‘半飽’吧?!崩枥蠈④娪迫坏卣f道,“小魚你要是愿意再給我上一份的話,為父也不是不能吃下去哦?!?/br> “孩兒知道了,這就去?!崩桢\有些尷尬地點了點頭,收起了父親的餐具。 正端起來、要離開的時候,黎老將軍叫住了她。 “直接給我用這套餐具盛就行了,節(jié)省點洗碗的力氣吧。”黎老將軍說道,“這么大的飯莊,給客人洗碗也不輕松啊?!?/br> “是,孩兒明白了。謝謝爹爹。”黎錦的臉色,不由得泛起了紅暈。 然后,黎錦點點頭,把這幾個碗端了起來。 正要去廚房的時候,黎錦忽然想起了什么。 她又專門折返,去詢問父親了。 “爹爹喜歡吃什么???有沒有哪個不太喜歡的東西,需要避開?”黎錦說道,“孩兒打算專門給爹爹盛爹爹喜歡吃的東西的。所以爹爹的喜好與忌諱,一定要和孩兒說啊?!?/br> “我都喜歡。就連大米飯,我也覺得特別好吃?!崩枥蠈④娬f道,“所以,你就直接重上一份一模一樣的套餐吧。我都愛吃?!?/br> “是,孩兒知道了。”黎錦有些安心地點了點頭,往廚房的方向走去。 “阿誠……你真是太辛苦了,總是在做這種瑣碎的小事?!币贿M廚房,黎錦就看到阿誠在洗碗。 看到阿誠那任勞任怨的模樣,黎錦不由得感到心疼。 “這是小事情啦,將軍不用放在心上的。”阿誠微笑著說道,“阿誠看到碗有點多,就動手洗了。小事而已,將軍不要放在心上。” “等以后我們的生意能長做下去的話,我就雇傭‘洗碗工’,讓他們來洗碗。阿誠你只要負責監(jiān)管一下他們,讓他們不要把我們的碗盤偷走就好了。”黎錦如此說道。 -------------------- 第239章 ======================== “那是令人期待的未來呢。將軍考慮事情的時候……真是周到極了?!卑⒄\驚訝而又驚喜地說道,“將軍實在太關心阿誠了,阿誠也真是……受寵若驚。” 不用這么夸張吧。 黎錦不由得稍稍有些尷尬。 “這算什么關懷?小事一樁而已,不用放在心上啦?!崩桢\有些哭笑不得地說道,“嗯……我再盛點兒排骨和米飯就走。謝謝你啦?!?/br> 與阿誠說話的間隙,黎錦盛出了五塊排骨和一小碗米飯。 斟酌了一會兒,她還是搭配了糖醋白蘿卜與一顆鹵雞蛋放上去,然后才離開廚房。 “孩兒給爹爹盛的就是這些了?!币驗閾谋粍e人聽到,黎錦壓低了聲音說道,“因為不知道爹爹喜不喜歡、能吃多少,孩兒就暫且只盛了這些。爹爹若是沒有吃飽的話,記得說一聲,孩兒就去給爹爹添飯?!?/br> “嗨,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小魚你還真是小心啊?!崩枥蠈④姖M不在意地說道,“你這些能有多少錢???我照原價給你,方便你記賬算賬?!?/br> “嗯……這次給爹爹上的排骨是小碗的,只有五塊排骨,所以定價八文錢。米飯也是小碗的,兩文錢。糖醋白蘿卜是三文錢。鹵雞蛋是非賣品,所以是以贈送形式分給爹爹的。合計十三文錢?!崩桢\緩慢地說道。 “那還真便宜呢?!崩枥蠈④娝坪跤行@訝,他用嘟囔一般的聲音說道,“這么便宜的售價,真能掙錢嗎……” “能掙錢的啊。應該吧?!崩桢\依然小聲說道,“我們是小本買賣嘛。不用雇傭廚師,飯莊的房子也是自己買下的,不用租金。雖然食物的賣價便宜,但成本也低啊。出餐快、品種少的話,就能薄利多銷了。一天下來,也有很多進賬呢?!?/br> 這里說出的結論,黎錦其實也不是很確定。 但在她的印象中,感覺從自己那不停往賬本上做記錄的態(tài)勢上看,到晚上算賬獲得的結果,應該不會差的才對。 “那就好?!崩枥蠈④姅?shù)出十五文錢,悠閑地說道,“這是十五文錢。多的算你小費,不用找我了。” “這‘小費’給出來的數(shù)字,還真小呢?!崩桢\自然地莞爾一笑。 在黎錦的感覺里,好像只有在父親面前,自己才能肆無忌憚地開玩笑。 如果想在其他人面前這么做的話,就會變得很別扭……即使是親近的人,往往也會如此。 無論對方是阿誠,還是曾經的十幾年里都一起長大的弟弟黎秀,相處起來都會多少有些拘謹吧。 黎錦總覺得,他們都有些懼怕自己;或者說,對黎錦過于恭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