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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青女在線閱讀 - 第26節(jié)

第26節(jié)

    “小店不開張,客官請自便?!笨吹脚峥b幾人進來,男人漫不經(jīng)心地打發(fā)道。

    “這里可是發(fā)生了命案的六福客棧?”

    聽見這聲問,原本坐著的男人突然站起身來,惡聲惡氣驅(qū)趕:“滾滾滾,想看熱鬧到別處看去,甭來我這尋晦氣!”

    “老板怕是誤會了?!?/br>
    裴縝方要解釋,沈濁站出來三下五除二道:“少廢話,我們是長安大理寺派來查案子的,你配合著些,膽敢不配合,明天傳你到公堂上問話。”

    “哎喲喂!原來是大理寺的官爺!”伸長了脖子向內(nèi)堂吆喝,“老婆子快出來,大理寺的官爺來了??炷煤镁坪貌苏写?!”

    “少來這一套,我們又不是打秋風的,吃你酒菜作甚?”

    “是是是,大理寺來的官爺必定不同凡響,不過這都傍晚了,幾位還辦案呢?”

    “你當我們是你們縣衙的官,好吃懶做?”

    “小的哪里有這個意思?!闭乒竦馁r笑。

    須臾,一個黑胖婦人從內(nèi)堂從來,兩道粗黑的眉毛像是用黑炭畫上去的,嘴唇肥肥厚厚,頭發(fā)隨意綰成一個髻,打著哈欠道:“瞧你高興的那個勁兒,大理寺來人又怎么樣,能改變我們這死了人的事實?能讓我們的生意重新興隆起來?”

    “要不怎么說你眼皮子淺,你忘了,咱們的外甥還陷在大牢里?!?/br>
    “誰外甥?”女人鼻子皺起來,“我可沒有那種好外甥!”

    掌柜的繼續(xù)賠笑:“我這渾家說話不中聽,官爺別理他。我那外甥我從小看著長大,雖說好干那jianyin擄掠的勾當,殺人他是萬萬不敢。何況他母親死后他就改過了。我膝下無子,平時拿他當親兒待,求青天老爺做主,還我外甥一個清白?!?/br>
    裴縝看過卷宗,知道面前這位掌柜姓王,妻乃陳氏。遂道:“王掌柜要我還吳良清白,可有證據(jù)證明他的清白?”

    “三年來他在我這安安分分,規(guī)規(guī)矩矩,從來沒惹過事?!?/br>
    沒等王掌柜說完,沈濁接茬道:“他安分會摸人家屁股?”

    “這事不怪吳良,全怪那婦人風sao,走江湖賣藝的婦人,有幾個好貨,那小娘子背著丈夫沒少給男人拋媚眼。那天也是她勾引在先,吳良才去摸她的,熟料被她丈夫堵著了,就硬說是吳良吃她豆腐。端是可恨!”

    “事發(fā)當晚,吳良和小福子在一起,小福子在嗎?”

    “嗐,出了這等事,客棧也沒法開了,小福子被我打發(fā)走了。不過縣衙傳喚了他幾次,要他作證,結(jié)果作來作去反把吳良給作進去了?!?/br>
    裴縝沉默片刻,道:“能帶我去看看案發(fā)現(xiàn)場嗎?”

    “在樓上,官爺請?!?/br>
    王掌柜提著燈籠在前方引路,因燈籠只能照亮前方一小塊區(qū)域,裴縝有意落后,遷就著林畔兒。

    黑暗中,兩人十指緊扣,裴縝仿佛能聽到自己的心跳,撲通撲通,他不禁望向林畔兒,晦暗的光線里,她的輪廓時而柔和時而鋒利,烏漆漆的瞳仁閃著銀亮的薄光。

    被他看的不自在,林畔兒道:“二爺看路。”

    他唇角逸出微笑,挪開眼睛。

    案發(fā)地在二樓左手第三間,王掌柜揭開封條走入,點燃燭臺上的蠟燭,房間剎亮起來,將床頭的那攤血跡照得格外鮮明。

    業(yè)已灰了暗了,卻不難看出是血,烙在白里泛黃的床褥上,觸目驚心。裴縝擎著燭臺在床前蹲下來,鮮血淋淋瀝瀝流過床沿,在地下積了一大片血漬,時日久,覆了一層薄灰。

    “自打出事后,房間就給封了,我們再沒進來過?!?/br>
    “第一個發(fā)現(xiàn)尸體的是誰?”裴縝問。

    “是我。”陳氏突然在門口,光線的緣故看不清她的臉,只看見她那兩片肥厚的嘴唇上下開合,“當時我在樓下抹桌子,聽到叫聲立馬沖上樓來,撞了兩下才把門撞開,一進屋就見到滿床的血,那個江秉燭一半身子在床上一半身子懸空,已經(jīng)死停當了。江家娘子坐在床里頭,嚇得瘋瘋傻傻,只會叫喚。轉(zhuǎn)頭,江秉燭那兩個徒弟也沖進來了,兩個小兄弟乍見師父慘死,嚇得夠嗆,只有一個還算淡定,把他們師娘抱下來,送回自己房里?!?/br>
    “兩個徒弟?”裴縝記得卷宗里并未提到這二人。

    “一個叫葛亮一個叫薛敬武。都不大,十七八歲的模樣。住在他們師傅隔壁?!?/br>
    裴縝緩慢在房間踱步:“老板娘第一個進來,有沒有看到兇器?”

    “兇器?”陳氏回想片刻,“我進來時到處都是血,哪還注意什么兇器不兇器,再說葛薛兩個小兄弟緊跟著沖進來,我才看一眼視線就被他們擋住了。”

    裴縝又問道:“方才老板娘說撞了兩下才把門撞開,也就是說當時門是閂著的對嗎?”

    “我也說是閂著的,可那江家娘子偏說沒閂。雖說雨天門窗發(fā)潮是不好開些,然而我自己的膀子還能騙我不成!撞那兩下疼了一天,晚上脫衣服才發(fā)現(xiàn)都撞青了。”

    “閂沒閂查看門閂不就能驗證了?!?/br>
    “那天場面亂哄哄的,門閂也丟了。”

    裴縝環(huán)視正間房,除了門,唯一能進來的地方就是背面的兩扇窗子了,“當夜下雨,這兩扇窗子想必也是關(guān)著的?!?/br>
    “可不,閂的好好的,到今天我們也沒動過?!?/br>
    沈濁震驚道:“假如門當晚是閂上的,窗子也封閉嚴實,豈不是說江秉燭是在一個完全密閉的房間被殺,吳良真——”

    沈濁到底跟裴縝辦過幾回案子,沒當著外人的面亂說,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裴縝向王掌柜告辭,走到樓下時,去看了一眼吳良的住處,房門果真如他所言,一動就嘎吱嘎吱響,在靜夜里聽來想必十分刺耳。

    “對了,”已經(jīng)走到門口的裴縝突然回身,“江秉燭的兩個徒弟和其妻現(xiàn)下在何處,王掌柜知道嗎?”

    “因案子尚未徹底完結(jié),竇縣令不準相關(guān)人等出城,葛亮和薛敬武在城西落了腳,沒事就到春波橋下干老本行。至于江家娘子,官爺難道沒聽說?”

    裴縝不禁道:“聽說什么?”

    “哼!”王掌柜的兩只大鼻孔里噴出兩團混濁白氣來,“江秉燭的七七四十九日祭還沒燒完,江家娘子就改嫁了?!?/br>
    “她在此地人生地不熟,改嫁誰去?”沈濁插言。

    “不是別人,正是我們父母官,竇獻忠竇縣令?!?/br>
    第28章 .百戲篇(其七)魚龍曼延

    江家娘子改嫁得異常風光,竇獻忠用八人抬的轎子去迎娶她,吹吹打打驚動了半個藍玉縣。城中有頭有臉的人物悉數(shù)到場慶賀,光酒宴就擺了三十桌。喜餅堆成小山,街上的孩子人手一個。

    自此江家娘子梅七巧搖身一變,成了縣令夫人。

    若問他們是怎么勾搭上的,說法不盡相同。縣衙的差役說頭一次升堂兩人就看對眼了,梅七巧生的嫵媚妖嬈,頗有幾副哄男人的手腕,公堂上一面陳述哀情一邊擺弄風sao,一來二去,竇獻忠就陷進去了。

    坊間則流傳,二人原是青梅竹馬,自幼兩情相悅,因雙方父母棒打鴛鴦,一別兩散,多年后意外重逢,天雷勾動地火,舊情復燃。然而江秉燭卻橫在兩人中間……

    此說法類似街邊的風流話本,站不住腳,稍微查下兩人的籍貫,便知有多荒謬。

    “坊間的說法盡管不足取信,有一件事他們揣測得不無道理。就是梅七巧殺夫?!鄙驖犷^頭是道地分析道,“你們想啊,什么女人會在丈夫死后尸骨未寒就火急火燎地嫁人。而且房間的門明明是閂著的,她偏說沒閂,她為什么撒謊?因為一旦證明房間是密閉的,房間里便只有她和江秉燭兩人,這時候江秉燭死了,不是她殺的是誰殺的?”

    林畔兒道:“這樣一來,她豈不是要和尸體呆上一夜?”

    “她既敢殺人,還怕哪門子的尸體。除此之外竇獻忠也很可疑,處處洗清梅七巧,又在證據(jù)不足的情況下將吳良問成死罪,沒道理不懷疑他也參與其中。據(jù)我推測,兩人絕非堂上初見,必是之前便存在交集,互相看對了眼,隨即謀劃,由梅七巧除掉江秉燭,接下來案子落到竇獻忠手里,他拉來吳良墊背,案子一結(jié),他和梅七巧順理成章成了親。”

    林畔兒捧腮道:“假如江秉燭之死系他們所為,結(jié)案后為何一刻等不及地成親,不是惹人懷疑嗎?”

    “傻畔兒你不懂,男女之事本就急如星火,一刻也等不及。再者,竇獻忠系本縣縣令,誰人撼動得了?旁人縱是有所懷疑,也只有憋在心里的份罷了?!?/br>
    “既然密謀,為何不籌劃縝密,以至臨時拉來吳良墊背?”

    “傻畔兒你又不懂了,吳良正是他們謀劃的一部分,你沒聽王掌柜說原是那梅七巧勾引在先?”沈濁越說越得意,“梅七巧誘使江秉燭與吳良發(fā)生沖突,當夜再殺掉江秉燭,玩的好一手栽贓嫁禍?!?/br>
    說罷,問裴縝:“你說呢?”

    裴縝攤開手掌:“你三言兩語把案子結(jié)了,還叫我說什么?”

    “你是說我猜錯了?”

    “你都說了,你是‘猜’的,還要我說什么,一切懷疑必須建立在證據(jù)的基礎(chǔ)上,沒有證據(jù),縱算兇手呼之欲出,也不能輕易定罪?!?/br>
    “這還不簡單,找證據(jù)去?!?/br>
    “去哪找?”

    沈濁想了想:“梅七巧!咱們?nèi)ケP問梅七巧?!?/br>
    裴縝搖搖頭:“梅七巧不急,我倒是想去見見當日驗尸的仵作?!?/br>
    出門時正好遇上竇獻忠。

    “咦,幾位這是去哪?今天不審案子了?”

    “我們想去見見給江秉燭驗尸的仵作,煩勞竇縣令指個差役引路?!?/br>
    “哎呀,仵作有什么好見的,他知道的全寫在驗尸薄上了,直接看驗尸薄不就完了?!?/br>
    “驗尸薄自然看過,然而還是想聽仵作親口說說?!?/br>
    “小馬,你來給裴寺丞帶路?!备]獻忠指著一個高高瘦瘦的差役說。

    引到地方,小馬說他有事,先回了。裴縝一行進去,向仵作說明情況。仵作也姓劉,答覆道:“死者子夜過世,沒什么掙扎跡象,應是被利器擊中心臟瞬間沒命,傷口一寸左右寬,推測是一把窄刃匕首?!?/br>
    “這些驗尸薄上都有寫,本官想知道的是驗尸薄上沒有寫的,一些容易被忽視的細節(jié)。請劉仵作仔細回憶一下?!?/br>
    “我知道的全寫在驗尸薄上了,沒寫的就是不知道,什么細節(jié)不細節(jié)的,誰去注意那些。”劉仵作頗不耐煩。

    “不一定在尸體上,周圍有什么不尋常的也可以講講。人命關(guān)天,還請劉仵作耐心回憶回憶?!?/br>
    “實話說吧,我這個人是個急脾氣,那天又趕上我兒媳臨盆,我急著回家抱孫子,匆匆驗過尸即回,哪來的心思觀察什么細節(jié)?!?/br>
    裴縝見狀,只得作罷。臨走前囑咐若想起什么來務(wù)必到縣衙尋他,劉仵作虛虛應付,顯然沒有上心。

    “唉,一無所獲。接下來咱們?nèi)ツ???/br>
    裴縝不見氣餒,悠然答:“春波橋?!?/br>
    春波橋下清波淥淥,曲折蜿蜒,橫貫半座縣城。水面上有人劃船渡水,小小一頂烏篷船,船頭插兩把翎子,飄來蕩去,打暢春樓二樓窗口望下,活像條大鯰魚。

    橋頭空地上,聚集了各色人物,兩個半大小伙子站在被他們?nèi)Τ鰜淼目盏厣?,葛衣的頭戴面具,大開大闔地舞蹈,舞姿怪異殊麗,頗似女巫施法。令人眼花繚亂。另一黑衣少年手持鼗鼓,繞著葛衣少年行走搖動,姿勢又怪又好看,引得小孩子們又笑又叫。

    倏忽間,水浪盈耳,咕嘟咕嘟的泡泡聲一個接一個冒出來。未等人們辨清水聲來自何方,葛衣面具男驟然化作一條七彩鯉魚,游曳于眾人眼前。

    人群中爆發(fā)出陣陣驚呼,連樓上的林畔兒也不由得探頭望去。

    魚兒游動的同時,水聲不絕于耳,使人如置身汪洋大海。一道煙霧竄起,鯉魚被白煙吞沒,正當人們驚疑之時,一頭黃鱗巨龍破霧而來,昂揚一聲龍吟,火焰噴薄而出,直上晴空。

    此起彼伏的叫好聲中,巨龍重新幻化回葛衣少年,向圍觀人群鞠躬致謝。黑衣少年則捧著笸籮,轉(zhuǎn)圈討賞。

    林畔兒不解,問他們?nèi)绾斡只堄只~的,沈濁道:“畔兒沒見過么,這叫魚龍曼延,百戲的一種,依靠的是幻術(shù)和口技。最近幾年尤其盛行,街頭上常??吹??!?/br>
    “不過這出魚龍曼延略粗糙了?!迸峥b接口道,“此戲合該兩人共舞,魚龍相戲才有趣。如今只靠一人撐場面,化魚又化龍,雖說噱頭不差,到底少了最精彩的斗舞場面?!?/br>
    “這位客官說的不差?!毙《喜耍犚娕峥b他們談?wù)?,上來插上一嘴,“這出魚龍曼延起初由一對夫妻表演,兩個小徒弟是搖鼗鼓的陪襯。后來那男人遭遇禍事,一命嗚呼了,兩個小徒弟為討生活,照常來表演,比起師父來差遠了。尤其黑衣服那個,壓根上不得臺盤,不過他吞刀、履火、尋橦這類硬功夫倒很見長,客官們且往后瞧吧?!?/br>
    小二說的不差,稍事歇息,葛衣少年抱拳道:“方才演了一出小把戲討大伙歡心,接下來叫我?guī)熜直硌菀怀鲇补Ψ?,各位父老鄉(xiāng)親走過路過別錯過?!?/br>
    少年在空地中央豎起三塊黃楊木靶子,每塊靶子半寸來厚。黑衣少年手持一枚三寸來長一指半寬窄的柳葉鏢站在一丈開外,蓄勢待發(fā)。

    “今個兒請大伙見識見識我?guī)熜值拇铉S?!?/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