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喜歡么，那咱們再要過一條重新寫過?！闭f罷，竟真要去。

    裴縝攔住她：“我跟你開玩笑的，我才不計較這個。”

    林畔兒說：“我也跟二爺開玩笑的，我的名字寫在前面讀起來好聽，我才不要改過。”

    “調(diào)皮。”

    “二爺先調(diào)皮?！?/br>
    裴縝說：“咱們尋個位置，把它掛上去。”

    林畔兒說：“我要掛在最高枝?！?/br>
    上去又下來也不過吃杯茶的功夫，人退到遠(yuǎn)處，看綢子風(fēng)里招搖，赤艷艷的紅色，鮮明矚目。

    “二爺，我們會白頭偕老嗎？”

    “會，也會心心相印，早生貴子?！?/br>
    與沈濁西市相會，已是午時。彼時三人坐在食鋪里，一人面前放著一碗湯餅。沈濁一邊說著冬天最適合吃湯餅一邊把嘴伸到碗邊兒，嘬一口熱湯。燙的身心俱爽。

    “你別光顧著吃，倒是回答我的問題，叫你和秦避他們一道搜索竹林，有沒有收獲？”

    “你還好意思問，你帶著畔兒去逛寺廟，把苦差事推給我，一點(diǎn)兒不夠意思！”

    “我們何曾逛了？”

    “不逛你帶她干嘛，還不是假借公差之名和她幽會，倒是樣樣不落，兩頭兼顧！”

    裴縝被他說的無言以對，“吃飯吧你！”

    叫他吃他偏又不吃了，講起案子來：“我那頭一無所獲。你呢，有收獲嗎？”

    裴縝道：“我想我大致明白怎么一回事了?！?/br>
    沈濁扒湯餅的動作停?。骸鞍缸悠屏耍俊?/br>
    “破了不敢說，然真相已呼之欲出。只是尚缺少關(guān)鍵的一環(huán)來佐證?！?/br>
    沈濁慫恿裴縝：“說說?！?/br>
    裴縝敲他碗：“先吃飯！吃完飯咱們還有活干?！?/br>
    “抓兇手？”

    “嗯，我想是時候把他揪出來了?！?/br>
    第57章 .橘頌篇（十九）兇手

    林畔兒提出和他們同去。裴縝半陰半陽道：“帶你出來半日已被詬病以權(quán)謀私，哪敢繼續(xù)叫你跟著?！?/br>
    沈濁知道裴縝這是給他話聽呢，頭轉(zhuǎn)去一旁，權(quán)當(dāng)沒聽見。

    林畔兒有些急：“我也想看二爺抓兇手?！?/br>
    裴縝道：“等我晚上回去講給你聽?！?/br>
    林畔兒失望掛在臉上。

    沈濁終于忍不住，大手一揮：“難得趕上去看看有什么大不了，畔兒你且坐著，他不帶你去我?guī)闳?。?/br>
    裴縝冷笑：“這是什么道理，前面剛數(shù)落完我，這會兒自己又明知故犯?！?/br>
    “你別得了便宜還賣乖！”沈濁也不是好惹，“我這會兒孤家寡人一個，小心我把畔兒拐走?！?/br>
    “拐得走算你有本事?！?/br>
    沈濁見裴縝不把他放在眼里，過來試探林畔兒：“畔兒，你愿不愿意跟著我？”

    “不愿意?！?/br>
    “為什么？”沈濁有點(diǎn)受傷。

    “你不愛我?！绷峙蟽夯?。

    四個字從林畔兒嘴里蹦出來的一剎那，裴縝心內(nèi)微微訝異，他以為他的愛慕、他的心意是被忽視的，對于她也是一廂情愿居多，卻原來她全部感受得到。

    不禁嘴角微微翹。

    沈濁自討沒趣，又要一碗湯餅。

    三人一起前往延康坊見秦避，秦避對突然出現(xiàn)的林畔兒感到好奇，卻識趣的沒有詢問。拿出他平時記事的薄子：“裴寺丞吩咐我調(diào)查的那三人我已經(jīng)查過了，沒發(fā)現(xiàn)任何不妥，故而未曾告知?！?/br>
    “說說那三人的性格、身材，和張螢?zāi)镉惺裁礌砍叮蚝谓心愦蛳蓱]?！?/br>
    “第一個呂嚴(yán)夫，乃是張螢?zāi)飽|面鄰居呂婆子的兒子，頭幾年死了老婆，一直守著老娘過活。身材高大威猛，人品也說得過去。呂婆子曾有意撮合張螢?zāi)锖蛥螄?yán)夫，被張螢?zāi)镆豢诨亟^。兩家至此便不大親近。事發(fā)當(dāng)夜，呂嚴(yán)夫在家中睡覺，有呂婆為證?！?/br>
    “第二個常宏，是個燈籠匠，為人忠厚老實，曾有意于張螢?zāi)?，奈何張螢嫌他五短身材，并不搭理。和呂?yán)夫一樣，事發(fā)當(dāng)夜他也在家中睡覺，有雙親為證?！?/br>
    “第三個是潑皮張三，游手好閑，浮頭滑腦，身材竹竿似的，高挑細(xì)長。垂涎張螢?zāi)锩郎丫茫羧钗迳祥T滋擾。事發(fā)前三天，他和一群潑皮打架，被打折一條腿，至今臥病在床?！?/br>
    裴縝聽完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去常宏家?！?/br>
    常宏家住坊東，和張螢?zāi)锛覂H隔三街之隔。不大的小院里堆滿竹子，以及竹子劈成的竹條。常宏在給燈籠架子刷漿糊，大大小小五顏六色的燈籠堆滿一屋子，幾乎給他淹沒了。

    “常宏你出來，大理寺的裴寺丞有幾句話問你?！鼻乇苷驹陂T前招呼。

    常宏黑黃的臉上并不見什么波動，“哦”了一聲道：“等會兒，遲了漿糊干了就糊不上去了?！?/br>
    常老爹便斥他：“憨物，一勺漿糊值幾個錢，大理寺官爺?shù)臅r間金貴著呢，你有什么本事叫人家等你！”

    “老翁，我們不急，等他糊完再出來說話不遲?！?/br>
    裴縝說不急常宏便真不急，坐在燈籠堆里細(xì)致入微地糊，常老爹便一口一個“憨貨”“蠢物”“不開竅的黑炭”地罵。常婆子掐了他好幾把，猶不能使他閉嘴。

    待到手上燈籠糊得嚴(yán)絲合縫了，常宏這才打燈籠堆中走出來。

    先時有燈籠擋著，還不覺得，眼下常宏走到近前，裴縝始才明白秦避所言非虛。常宏個子矮小，酷似樹墩，與高大魁偉的沈濁一比，愈發(fā)沒處看了。

    “您想問我什么？”常宏看著裴縝。

    “張螢?zāi)锼赖漠?dāng)晚，你在何處？”

    “先頭和秦武侯講了，在家中睡覺?！?/br>
    “誰能佐證？”

    “俺老爹老娘均能佐證?！?/br>
    “是是是?！背＠系Σ坏溃骸拔液屠掀抛佣寄茏髯C，我們常宏和張家那寡婦沒關(guān)系，平時躲還躲不及誰主動去招惹?！?/br>
    裴縝目光掠過他們身后的三間青瓦屋，“二老住東廂？”

    目光轉(zhuǎn)向常宏：“你住西廂？”

    相繼得到肯定的答覆后，裴縝不疾不徐道：“東西廂之間隔著堂屋，即使常宏夜里出去，二老怕是也無法知曉。”

    常老爹搖頭晃腦道：“常宏白天糊燈籠，辛苦得很，夜里早早睡下。卯初時刻起來摸黑做飯，等到卯正時分我和老婆子起來，熱飯熱菜已經(jīng)端上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如此，從無間斷?！?/br>
    “夜間出去殺人，天亮前趕回來做飯，不是什么難事?！鄙驖岵遄斓馈?/br>
    “胡說八道！”常老爹暴喝，眼睛瞪的像兩只銅鏡，“我兒子怎么會殺人！”

    常宏安慰常老爹，“爹，您別動氣，有話好好說?！?/br>
    常婆子跟著附和：“是啊是啊，有話好好說。”

    裴縝這邊的人都瞅著他，而裴縝卻只盯著常宏，游刃有余道：“常宏，你現(xiàn)在自首還來得及，此案應(yīng)系自衛(wèi)，倘若你一味的冥頑不靈，企圖靠裝傻充愣蒙混過關(guān)，怕只能得到和你預(yù)想完全相反的下場?！?/br>
    常宏神色震動。

    裴縝負(fù)手而立，在院中來回踱步：“常宏，你現(xiàn)在可以不認(rèn)，且容我先猜上一猜?！?/br>
    常宏不語，似乎想看看裴縝究竟在耍什么花樣。林畔兒三個人六只眼睛也不由聚焦到裴縝身上。

    院里空間狹小，裴縝踱個兩三步便得折回，故而每步走得十分緩慢，“本月十二日，或者更早之前，你在街頭偶遇了張螢?zāi)?，出乎你的意料，一直以來對你視而不見的她這次居然笑臉相奉，甚至寒暄了幾句，話語中有意無意透露著寂寞，暗示你十二日夜間去找她?！?/br>
    常宏黑炭似的臉上露出驚愕的神情。

    裴縝成竹在胸，繼續(xù)說下去：“你回到家后，自然是輾轉(zhuǎn)反側(cè)，理智告訴你不該去，然而另一方面你又不想錯過這個機(jī)會。萬一……她是真心想和你好呢？于是在十二日那天夜里，趁著二老睡熟，你偷偷溜出家門，翻墻越戶，進(jìn)了張螢?zāi)锛??！?/br>
    “門內(nèi)，張螢?zāi)锕婕t妝艷服以待，你自是心花怒放，以為她守了多年寡，終于按耐不住。豈料接下來等待你的不是美人溫柔鄉(xiāng)，而是索命的蛇蝎……”

    “官爺神了！”常宏叫出來，“你怎會知道這些，仿佛當(dāng)時在現(xiàn)場一樣?！?/br>
    “你肯交待了？”

    “官爺料事如神，什么也瞞不過你，我再不交代豈不是與自己過不去?！背：暝绫飰騿埽薏坏靡煌聻榭?，“沒錯，就像官爺說的那樣，那日在街頭張螢?zāi)镆环闯B(tài)地與我寒暄起來，又趁著無人，小聲交待我晚上過她那里。我著實經(jīng)歷了一番天人交戰(zhàn)，挨不過長夜漫漫，還是去了……”

    常老爹和常婆不可思議地看著兒子。

    沈濁迫不及待地追問：“你進(jìn)去之后發(fā)生了什么？”

    “一開始她對我極盡溫柔，端出狗rou與我吃，燙熱酒與我喝。我全無防備，坐在桌前喝酒吃rou。狗rou塊大，她便說去取刀來給我切rou。哪承想刀取回來她竟往我脖子上抹，好在她下手慌張，割在衣領(lǐng)子上，沒能第一時間要我的命?！?/br>
    “一刀不成，又來第二刀。那時我已然反應(yīng)過來，捏住她的手腕，質(zhì)問她為何傷我性命，她不答，還咬了我一口。掙脫之后又持刀來刺，那模樣真似個厲鬼，不取我性命誓不罷休。我也怕了，拼命與她扭打，就這么著，刀捅進(jìn)了她身體里?！?/br>
    回想起當(dāng)時的情景，常宏仍舊心有余悸，大冬天背上起了一層冷汗，經(jīng)風(fēng)一吹，透心涼。

    “她倒在地上，衣服被血染紅，我一探鼻子竟已沒了呼吸。眼睛仍舊死死瞪著我。我嚇的跌坐在地上，心想去叫人，又怕到時候解釋不清。猶豫好半晌，覷著夜深人靜，溜回家來，權(quán)作無事發(fā)生。”

    常老爹聽到常宏這番坦白，一口氣好懸沒上來，“人竟真是你殺的？你這個畜生！”

    “爹，俺也是沒轍，不殺她俺自己小命就要保不住。”接著轉(zhuǎn)向裴縝，“官爺，你說她這是為什么呀？”

    裴縝已然得到想要的答案，臉上的表情卻不知是喜是悲。

    沈濁也來望他：“是啊，為什么？”

    裴縝沒有給他們答案，而是吩咐沈濁：“你到黃惜家一趟，將她帶到大理寺來?！?/br>
    “以什么名目？”

    “就說……馮廣白一案已告破?！?/br>
    第58章 .橘頌篇（二十）一志兮

    小時候的螢?zāi)镒钆聝蓸訓(xùn)|西，大腹便便的蜘蛛和母親永無休止的謾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