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jié)
氣氛冰冷凝滯。 “你別太難過?!?/br> “嗯,我不難過。” 嘴上說不難過,身子卻歪去一邊,裴縝替她蓋上被子,沒有打擾。經(jīng)歷這一場動(dòng)蕩,她的身心皆需時(shí)間慢慢愈合。 花四娘的尸身在第三天晌午被挖掘出來,不過一具焦骨而已。 由沈濁帶回去殮了。 裴縝在尸骨旁找到一盞燭臺(tái),奇怪的是燭臺(tái)上用以固定蠟燭的尖釘竟然缺失。 尸體高度焦化,儼然無法確定致命傷。提審的所有與花四娘接觸過的婦人亦通通否認(rèn)加害之舉。 除此以外,魏縣令對抓獲的嫌犯嚴(yán)加審訊,尤以胡僧阿羅斯為重點(diǎn)。 小嘍啰知之有限,差役刑訊得筋疲力盡,也沒能問出什么有用的線索。唯一通往全部真相的阿羅斯則在某個(gè)午夜用一塊偷藏的碎瓷片悄悄結(jié)束了的生命。 魏縣令目送尸體被運(yùn)出去,精神為之一懈,阿羅斯一死,此案注定成為無頭公案。他所有的努力付諸流水。 “好在婦人們平安回來了?!迸峥b聊勝于無地安慰。 魏縣令嘆口氣,似是認(rèn)同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出去時(shí),裴縝落后一步,聽了一耳朵獄卒的爭執(zhí)。 “你還敢說你沒拿,你沒拿那東西難道長腿溜了?” “沒拿就是沒拿,騙你作甚!” “自然是不想與我分贓,自個(gè)兒吞掉?!?/br> “不信你來搜我身。” “早教你藏起來了,搜身有什么用?!?/br> 裴縝折回來,問道:“你們在說什么?” 兩個(gè)獄卒面面相覷,吞吐不語。 “不想說也成,我叫魏縣令親自來問。” “裴寺丞休告到魏縣令面前,我們說就是。那胡僧阿羅斯進(jìn)來時(shí)手上掛著一串念珠,值幾個(gè)錢的模樣,這不他死了,我尋思秘下?lián)Q幾個(gè)錢,不承想念珠居然不見了?!?/br> “就是你拿的,還不承認(rèn)!” “是我拿的我生兒子沒屁眼!” 裴縝打斷他們:“我知道了,你們?nèi)チT?!?/br> 兩個(gè)獄卒猶自不肯互信,爭執(zhí)著下去了。 他們?nèi)ズ螅峥b踱進(jìn)阿羅斯牢房,目光如炬,一寸一寸掃視下來,忽見西北角的地磚似有松動(dòng),蹲過去,徒手啟開地磚。 地磚下的凹縫里躺著一個(gè)小布包。 裴縝一層一層打開布包,一串鳳眼菩提念珠赫然入目。 第73章 .情情篇(十五)以膠投漆中 林畔兒自受傷以來,性情嬌軟異常,分外依戀裴縝,一刻不見也想念,裴縝白天去大理寺做事,明知他不會(huì)回來,還是眼巴巴望著房門,好像只要一心一意盼著下一刻他就會(huì)出現(xiàn)似的。 門口處傳來開合聲,緊接著珠簾簌簌抖動(dòng),林畔兒眼看進(jìn)來的是何婆眸光黯淡下來,轉(zhuǎn)過身子面朝粉壁。 “背過身做什么,把藥喝了?!?/br> 林畔兒接過藥碗,不過須臾,空碗還回去。眼睛猶不甘心地張望窗口,企圖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好孩子,快別看了,二爺這個(gè)時(shí)辰不會(huì)回來?!?/br> 林畔兒眼睛倏然一亮。 “那不是二爺?!?/br> 何婆張望窗口,空無一物,哪里來的人,心想林畔兒真是魔障了。不料下一秒珠簾抖動(dòng),裴縝已身在室內(nèi)。 “哎喲喂,二爺怎么突然回來了?” “回來和畔兒吃午飯?!?/br> 裴縝坐到床前,揀兩個(gè)枕頭塞到林畔兒背后,使她舒舒服服靠著。 “有沒有按時(shí)吃藥?” “二爺還不了解畔兒,吃藥上從來不用費(fèi)心。眨眼功夫,咕咚一碗全喝了,也不叫苦?!?/br> 裴縝聞言便笑:“我們畔兒最是乖巧?!?/br> 又問:“廚房可有白粥?” “早上剩的,我熱一熱盛來。” 林畔兒盯著裴縝手里滲著油光的荷葉包裹,問:“什么好吃的?” “剔縷雞?!?/br> 裴縝解開麻繩,食物的香氣伴隨著荷葉清香一道逸出來,勾人食指大動(dòng)。裴縝挾起一箸雞絲鋪在粥上,遞給林畔兒:“吃吧?!?/br> “二爺喂我?!?/br> 她近來過于嬌氣,裴縝也樂于寵她,白粥混著雞絲舀起一匙送到嘴邊。 林畔兒乖乖吃下。 “二爺也吃。” “嗯,我也吃?!?/br> 裴縝喂她一匙,自己吃一匙,一碗粥很快見底。 “還吃嗎?” “吃?!?/br> 另一碗一般一樣吃法。 何婆和六餅隔簾看著,牙沒酸倒了。 “哎喲喲,這都多久了,按理說新鮮勁兒也該過了,二爺怎么就不膩呢,對畔兒百依百順,想當(dāng)初我那死鬼丈夫?qū)ξ矣羞@一半用心,我也不是后來的光景?!?/br> 六餅捧著腮說:“畔兒jiejie是杏仁酥酪?!?/br> “什么杏仁酥酪?” “初嘗微苦,細(xì)品現(xiàn)出絲絲甜意,進(jìn)而清甜,食百盅不覺膩。” “毛小子,哪整的詞兒?” 六餅笑嘿嘿:“二爺私下里和沈爺說的?!?/br> 兩碗粥皆吃光光,荷葉上剔縷雞也見了底,僅?;揖G灰綠的荷葉一擎,汪著油花,被貍奴叼聞著香味兒叼去耍。 林畔兒心滿意足揉肚子。 “小心揉開傷口?!?/br> “這兩天傷口癢癢的,何婆說是在長rou芽?!?/br> “你這皮rou是愈合得快?!?/br> 林畔兒瞻望窗外的明媚光景,語聲幽幽,“春光這樣好,原想和二爺踏春?!?/br> “你好好養(yǎng)傷,興許還能抓住個(gè)春尾巴?!?/br> 邊說邊起身:“我得回寺里了,想吃什么,晚上給你帶回來?!?/br> “別的不想,就想二爺。” “我還沒走呢。” “我已經(jīng)開始想念?!?/br> 裴縝為之心折,俯身親吻她額頭:“黏人精。” 林畔兒仰起頭,故意叫他親到嘴巴,兩唇相觸,頓時(shí)纏纏綿綿,誰也不能別離此。幾乎吻到窒息,再挨延不得,趁著林畔兒癡癡迷迷,裴縝霍地抽身。林畔兒伏在枕上,如飲仙醴,頰邊綻開紅花二朵。 裴縝傍晚歸來,走至窗下,聽屋里歡聲笑語,還當(dāng)是沈濁來了,進(jìn)門方知是裴緒。 薛管事也在,恭敬如儀立在裴緒身后。箱柜上放著許多補(bǔ)品,不消說是給林畔兒的。 “娘聽說畔兒受傷的事,叫你大嫂來探望,不巧她昨晚扭了腳,便由我代勞。東西有幾樣是娘給的,幾樣是我和你大嫂的心意,剩下是瞬儀托我轉(zhuǎn)交的?!?/br> 裴縝徑自望向林畔兒,“在聊什么?” “聊稱呼?!?/br> 裴緒笑著攬過話茬兒:“我叫畔兒喊我大哥,她只肯喊大爺,最多折中喚大伯,你幫我說說她,沒見過這么不給大伯面子的弟妹。” “誰是你弟妹,房氏才是你弟妹?!?/br> “房氏,不是林氏?”裴緒不溫不火地還擊。 裴縝嗔目以對。 裴緒大笑。 “我們要用晚飯了,沒別的事回罷?!?/br> “不請大哥一塊用?” “粗茶淡飯,不合您的富貴腸胃?!?/br> “你與我難道不是一般腸胃?” 裴縝嫌他難纏:“廚房怕是沒備你的飯。下次罷?!?/br> 深知不受歡迎,裴緒悻悻告辭,走前不忘囑咐林畔兒:“記住了,下次見面要喊大哥喲?!?/br> 裴縝送出去。 暮色將合,天地昏渺,無論草木、花卉、茅屋抑或人,里子全被掏空,只余一個(gè)含混虛薄的輪廓。模模糊糊,像是瞄邊兒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