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一眾官員一同行禮,李承玠依次將他們都扶起身,卻唯獨不扶孟追歡。 眾人走后,只留她一個,搓著手尷尬地愣在原地。 孟追歡暗罵了三聲狗男人,我日后定要你好看。 上一個朔望之朝,她還是七品綠袍、位卑言輕的萬年縣小吏,如今,她已然是同平章事、擬敕論政的重官要職。 她卻不為青云直上而沾沾自喜,只覺自己飄于云霓之上無所依從。 上一個一鳴驚人、聲名鵲起的是她,下一個又將是誰呢?她卻不知。 李憂民的聲音從更高的地方傳來,雄渾低吼,前些天朕讀了一份折子,讀完后朕便一夜無眠。 說在滁州有一小縣縣令,名曰程連虎。蓄意破壞新法,魚rou鄉(xiāng)里。遇豪強(qiáng),則稅少收免收;遇貧苦,則多收強(qiáng)收。以至于民生怨怒,上京敲登聞鼓、站肺石。 今日諸位公卿皆在,朕已然命人將程連虎捆綁上殿,是事實還是污蔑一問便知。 說罷,李憂民竟意味深長地往程文州的方向看了一眼。 程連虎被刑部的人帶著五花大綁上殿,開口便是,臣冤枉、臣冤枉。 李憂民冷笑道,你昨日在刑部不是都已經(jīng)招了,怎么今日又改口了? 程連虎梗著腦袋道,這完全是新法橫征暴斂、背離民生,有錯也是新法之錯。 卻見一青袍小吏手持笏板、起身出列,白傲殺躬身行禮,臣有一言,想問問程縣令。 李憂民佛珠不離手,你既然是滁州人,就由你問問這滁州父母官吧! 白傲殺應(yīng)聲后,便踱步至程連虎周圍,新法以田畝和家資為限征稅,豪強(qiáng)地主則多征、貧苦農(nóng)戶則少征乃至不征,何錯之有? 對豪強(qiáng)地主多征?這些吃得腸撐肚爛的人,如何肯將銀子吐出來。朝廷又將納稅的總額定下來,征不下來便是革職查辦,不征到農(nóng)戶頭上征到誰頭上,什么民不加息而朝廷錢財有余,根本就是連篇空話! 程縣令這是將自己惡意改法、阻撓變法的事情完全摘出去了,白傲殺對著程連虎怒目而視,究竟是自己夾在朝廷與百姓之間,想辦而不得,還是將為國為民掛在嘴邊,實際卻是去做了地方豪強(qiáng)的走狗,程縣令自己心里清楚! 程連虎沉默不語,忽而白傲殺提步上前,滁州地方有傳言,程縣令似是御史大夫程文州的遠(yuǎn)親。 程文州身上冷汗涔涔,圣人,這完全是無稽之談,我與此人并不相識,何談遠(yuǎn)親? 程大夫,李憂民從龍椅上緩步走下,是不是遠(yuǎn)親一點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程文州領(lǐng)著御史大夫一職,朕命你糾舉變法中以新法謀私利之事,而你呢,這樣大的事情,卻要刑部的人來告訴朕! 程文州忙跪下叩首,臣不察,臣失職。 白傲殺卻站得愈發(fā)挺直了,程大夫究竟是不察,還是蓄意包庇呢?究竟是失職,還是與其狼狽為jian呢? 朔望之朝、風(fēng)云激蕩、禍水滔天。 程文州做沒做過此事已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圣人想發(fā)落程文州,重要的是圣人要殺雞儆猴,程文州便必須要做那只流血的雞。 此時此刻為程文州說話無異于往圣人的刀口上撞,但是鄭忍恥依舊出列了,他不徐不疾、寵辱不驚、一如往昔。 臣以為刑部并未找出程文州勾連程文虎,蓄意破壞新法的證據(jù),只能以失職罪論處。程大夫恭謹(jǐn)勤勉、為官數(shù)年,亦不會做這樣的事情。 李憂民直視著鄭忍恥,他滿眼都是嘲弄,朕時常在想,你們朝堂中的有些文臣日日滿嘴的之乎者也,怎么干出來的全是暗室欺心的事情? 刑部侍郎張冠清何在? 一長髯小吏出列,臣在。 張冠清手持笏板上前,圣人日前命臣追查小孟舍人于荊國公府遇刺之事,臣追訪數(shù)日,雖不能有十足把握,但此事,疑似與鄭相公有關(guān)。 鄭忍恥嚇得那張老臉抖了三抖,圣人明察,臣妻子改嫁、子女早夭、臣也垂垂老矣,不日便要乞骸骨。縱然臣要阻撓新法謀私利,臣又能為誰而謀呢?臣干不出暗箭傷人這樣的事情來。臣不愿如此,更不屑如此。 孟追歡心中哀嘆一聲,舊黨中誰都可能派刺客暗害于她,唯獨鄭忍恥不會。 更何況她如今再清楚不過這刺客是誰的手筆了。 白傲殺冷哼一聲,是鄭相公以為自己品行端正、不謀私利,可相公敢為自己的學(xué)生、門人擔(dān)保嗎?鄭相公以為自己孑然一身、群而不黨,可鄭相公的學(xué)生、門人呢,他們身后龐雜的家族與利益呢? 白傲殺目色凜然,鄭相公,小人黨是朋黨,君子黨也是朋黨! 鄭忍恥還欲再辯,卻被李憂民一聲暴呵止住,夠了! 李憂民背手從龍椅上站起,鄭忍恥、程文州均革職查辦,大理寺、刑部、御史臺三司會審此番阻撓變法之事。 至于程連虎,待查清其幕后主使是何人后,斬。 第33章 :我欲攀龍見明主 殿中龍涎香清苦悠長,在孟追歡的鼻間久久徘徊不散,她從前最愛此香,如今在紫宸殿中聞來只覺得頭昏腦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