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我應(yīng)你,李承玠與她三擊掌為誓,我只有一個(gè)條件,弒父的事情我不會做。 孟追歡皺起了眉頭,阿玠,我不會逼你做這樣的事。 李承玠卻滿眼都是戲謔嘲弄,孟舍人,我們?nèi)缃癫贿^是朝廷政治盟友,何必叫得這么親密。 送走孟追歡后,李承玠終究還是趁著夜色,入了浴堂殿面圣。 李憂民此時(shí)一身水汽,顯然是剛剛沐浴過的模樣,他由著小內(nèi)侍替他擦拭著發(fā)梢上的水漬,阿玠,怎么這么晚了還進(jìn)宮? 李承玠雙膝跪地,脊背微彎,圣人,歡娘的孩子沒了。 李憂民聽到這話渾身一顫,跌坐在紫檀胡交椅上,他的額頭滲出細(xì)密的汗珠,雙手扶著椅子沿,口中不知囁嚅著什么,為何會如此,為何會如此,我前日看她還身體頗為康健? 李承玠仰頭看向李憂民,他從前竟不知父親這樣重視孺慕之情,孩子生下來也會被圣人接入宮中撫養(yǎng),生不生下來有什么區(qū)別呢?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李憂民從胡交椅上勉強(qiáng)撐起來,他有些認(rèn)不出眼前跪在他面前的兒子,他心中一震,李承玠,這孩子不會是你逼歡娘流掉得吧? 李承玠是第一次看到他冷心冷情的阿爺也會如此驚懼而悲傷,他突然有些嫉恨這個(gè)本就不存在的孩子,是又如何? 李憂民拖著濕發(fā),一腳便踹在李承玠的胸口,李承玠,虎毒不食子,人毒不堪親!你有沒有看我賜給你的那副畫?這是你的孩子啊! 是嗎,那我呢,我也是父母的孩子,可阿爺有關(guān)心過我嗎? 李承玠望向眼前悲憤交加的李憂民,他覺得心中有什么東西正在怦然碎地,阿爺知不知道我不帶輜重,取食于敵意味著什么?我一旦迷路,找不到突厥人營帳,我就會死在茫茫大漠中!我不穿重甲、多用奇襲又意味著什么?只要我輸給突厥人一次,我就會命喪天山! 李承玠跪在地上向李憂民嘶吼著,他從前以為自己不在乎。 從小父親遠(yuǎn)去就蕃,在長安城日日被罵雜種又如何,他照舊能長成頂天立地的男兒;在軍營中不受重視,只能干些收拾尸體的雜碎活又如何,他照樣能殺了無用的主帥孤身一人逃亡敦煌;永遠(yuǎn)被哥哥的軍銜押一頭又如何,他也能奇襲龍城、生擒哈丹巴特爾,打下別人打不贏的仗,擒住別人都捉不住的俘虜。 可是今日呢,他要將他的不平全部發(fā)泄出來,我也是父母的孩子,我過去十幾年來也是長安城中養(yǎng)尊處優(yōu)、沒有見過流血?dú)⒙镜奈辶贻p薄公子,可是父親呢,非但不在乎我的死活,還要將我拼命打下的土地拱手送還給突厥人,只為換取一絲的喘息,好南下做為獐為梟的反賊! 逆子!李憂民揮手便作勢要打李承玠,我只當(dāng)你今日是發(fā)了失心瘋,你滾回你的封地給我好好反省。 李承玠對李憂民嗔目而視,滾回封地?你才不會讓我滾回封地呢,我現(xiàn)在對你不是還有用嗎?圣人不需要我留在長安替你制衡鮮卑大族不是嗎? 阿玠,你為何要如此?李憂民雙眼全是紅血絲,他看著眼前快要認(rèn)不出的兒子,我做這些都是為了誰?我不都是為了你和阿訓(xùn)嗎?我不過是想留一個(gè)太平盛世給我的子孫! 李承玠陡然整個(gè)人落寞下去,他跪在地上久久不起,阿爺,就算在你的治下,垂拱之年的大梁成為千古盛世,史書也不會記載我們家是順位繼承的。 李憂民蹲在李承玠的面前,他的雙手搭在膝蓋上微微顫抖,仿佛一夕間老了十歲。 阿玠,你回去吧。朕念在你失子之痛的份上,不罰你。 李憂民看著自己兒子的背影,長久地失神,不知是為了沒能來到世上的孫子,還是為了在他面前控訴嘶吼的兒子。 孟追歡卻不知浴堂殿中父子的爭鋒,她這幾日正愁著假孕之事不知該如何向李憂民解釋,卻又聽宮里賜了許多溫補(bǔ)的藥品到她的府中,還吩咐了這幾日讓她在家中休養(yǎng)不必去謝恩,她便知道李承玠已然上報(bào)了她小產(chǎn)之事。 孟追歡窩在府中只當(dāng)是做個(gè)小月子。她阿爺卻以為她是和李承玠又吵架了,每天都想拉她出去或是參加詩會或是打馬球排解苦悶。 女兒,別窩在床上了,今日曲江池有謝九郎所辦的詩會,全長安城的青年才俊都會去,你可要去看看?孟白甫拿著帖子,對孟追歡探頭道。 孟追歡撩起被子將頭埋下,我都是老姑娘了,看什么青年才俊? 上次我聽你二嬸說,你不是想重新找個(gè)贅婿,他又坐在床榻前絮絮叨叨道,我也覺得秦王不好,粗鄙不通詩賦,愚鈍不讀文章,你們小時(shí)候便玩不到一起去,如今又離散了這么多年,斷了便斷了吧。 孟追歡仍舊埋著頭不理他,孟白甫卻自顧自道,咱們挑一個(gè)家世寒微但是文采飛揚(yáng)、才情橫溢的男子做贅婿,不許他出去考科舉做官,讓他日日都在家里陪我女兒吟詩作對,不好嗎? 孟追歡總算翻過身來,看著眼前絮叨的孟白甫,我可不喜歡這樣的,我看是你想找個(gè)這樣的,回來日日陪你作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