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追歡拉著不知所措的那日蘇跪下，臣領(lǐng)旨。

    那日蘇喊來那定居在長壽坊的突厥巫醫(yī)，又和孟追歡一同驅(qū)車趕往安國公府中，因周清烈一入長安便得了瘋病，高祖為著周清烈的開國之功，便讓他的兒子承襲了他的爵位。

    安國公周尚儒已然親自領(lǐng)了人等在國公府門口，周尚儒見了她微微頷首道，荊國公夫人，這邊請。

    國公夫人，在長安城破后，她已然很久沒有聽到過這個稱呼了。

    孟追歡躊躇開口道，周老將軍可還好嗎?

    周尚儒苦笑兩聲道，看了這么多大夫也不見好，我們也習(xí)慣了。

    孟追歡剛一踏入府中，便聽到一陣汪汪叫喚，口中唱著不成調(diào)的曲子，我是一只小白狗，我最愛吃骨頭，不給我吃骨頭，我就砍死你!

    只見一個披頭散發(fā)的老人抱著一只雞從廊下走來，見了孟追歡他們很是警惕，你們是不是要搶我的雞!不準(zhǔn)搶我的雞!

    周尚儒似乎是已經(jīng)習(xí)慣他阿爺?shù)倪@瘋癲模樣，他上前去乖了乖周清烈的頭，小白，這是荊國公夫人，是我們府上的客人，你只要乖乖地帶客人回正堂坐下，我們吃兩只雞好不好啊?

    兩只雞，兩只雞，太好了我要吃兩只雞，周清烈飛速地將雞放下，汪汪汪!你們跟我過來吧。

    都瘋成這樣了哪里還有救?那日蘇深吸一口氣搖了搖頭道，圣人不會真的要讓小白做主帥吧?

    孟追歡點了點頭，小白怎么了?我覺得小白很好啊。

    他們幾人被周清烈引著入了正堂中，他不忘蹲下對著周尚儒哈哈喘氣，我?guī)У搅?，我?guī)У搅?，快給我兩只雞。

    周尚儒沒有辦法，只能摸摸周清烈的頭道，晚上我們就吃兩只雞，小白乖，把手伸出來好不好?

    周清烈真的似個哈巴狗一樣，伸出一只手遞到周尚儒手中，周尚儒拉住后，對那巫醫(yī)道，現(xiàn)在放血行嗎?

    上來兩三個身強體壯的仆人忙將周清烈按住，巫醫(yī)念了一長串不知名咒語后，便取下一把小刀，在周清烈的胳膊上一滑，擠出幾滴血后，又敷了不知名藥粉在他的傷口上。

    不一會兒，周清烈便掙脫了那幾位仆人，汪汪汪，不要取小白的狗血，汪汪汪，不要取小白的狗血!

    巫醫(yī)又重新施咒后，才對著孟追歡與那日蘇道，他這顯然是犯了邪崇，我已然引了驅(qū)邪魂入體，能不能除邪，只能聽天由命了。

    孟追歡嗯了一聲道，到時候若老將軍驅(qū)邪成功，定有重賞!

    周尚儒拿了兩只燒雞過來放在桌案上，他不好意思地對著孟追歡笑了笑，答應(yīng)了他的事若是不完成，他下次又不聽我的話了。

    理解理解，孟追歡悠悠道，國公爺今日也折騰這么久了，不如我替國公爺看顧一會兒老將軍，國公爺好送校尉和巫醫(yī)出去。

    周尚儒不放心地看了看他正大快朵頤的父親兩眼，他只以為孟追歡是被圣人派來試探他阿爺是裝瘋還是真瘋，終是點了點頭。

    孟追歡將門合上后，她便也學(xué)著周尚儒的模樣乖了乖周清烈的頭，小白啊，你還記得孔文質(zhì)嗎?

    周清烈渾身一愣，但此刻的失神瞬間從眼中消失，他仍舊啃雞rou啃得油光滿面。

    孟追歡繼續(xù)道，你知道他死在太液池中了嗎?你知道他死前和我說什么嗎?他和我說，等他死后，只需在他墳前祭一碗斡難河畔的水、一捧祁連山腳的沙。

    汪汪汪汪汪!周清烈放下雞骨頭，便做出狗咬人狀，呲牙咧嘴得瞪著她。

    孟追歡伸出一只手放在周清烈面前，給你咬，你咬吧。

    周清烈卻驚恐地窩了回去，背著身子不理她。

    孔文質(zhì)還和我說了很多，小白你想聽嗎?孟追歡頓了頓道，孔文質(zhì)說全天下他最佩服老將軍，老將軍在百姓罹難、家國淪喪之時，棄筆從戎、橫馳漠北，又能功成身退，了卻君王天下事。

    更重要的是將軍看清了李憂情的為人，所以將軍一生，既沒有壯志未酬的遺憾、更沒有鳥盡弓藏的痛苦。

    周清烈蒼老卻雄渾的眼神看向孟追歡，孟追歡堅定地點了點頭，我與秦王許諾將軍，冤殺功臣這樣的事，大梁不會發(fā)生第二次。

    孟追歡見周清烈仍埋著頭，她長吁一口氣道，圣人讓我問問將軍廉頗老矣，尚能飯否?

    孟追歡見他仍舊裝瘋賣傻、愣愣地看著燒雞，知道自己今日是說不動他了，便欲離去。

    她卻在推門的那一刻看到周清烈挺直了身軀，堅毅的神情仿佛還是那個幾十年前統(tǒng)率七軍的將領(lǐng)，你回去告訴李憂民，廉頗未老，尚能吃兩只燒雞。

    幾日后，就在李憂民都要定下陳定國為主帥后，周清烈的瘋病卻被那突厥巫醫(yī)治好了，周尚儒花重金酬謝了那突厥巫醫(yī)，孟追歡卻與李承玠笑道，我說這錢我該領(lǐng)一半才是。

    在客京華算過的大吉之日，明光軍出征了。

    七十歲的老將周清烈重披兜鍪、重佩吳鉤、躍馬揚鞭氣勢如牛，擁三軍而入伊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