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林生還沒回來？”柳珍在洗磨漿機(jī)，章立早從廚房端了盆水過來，乳白色滲入水中，剝繭抽絲般散開和水混為一體，混為一體后顏色變淡。柳珍聽章立早話中的意思，覺察出她知道章林生去了哪里。

    “你知道他去哪兒啦？”她本來不打算問，兒子大了，得有想法有情緒有空間，但是一想到之前發(fā)生在兒子身上的事，深深的自責(zé)與歉疚襲來，覺得還是問清楚更好。兒子是自己的兒子，如果連父母都不懂不包容孩子的苦楚，不幫助他解決，那世上還有誰真正能助他一臂之力？她以前怕觸碰，與兒子漸行漸遠(yuǎn)，但愿一切都還有回旋的余地。

    章立早也不想多嘴，她也不是喜歡多嘴的人，考慮到章林生的安全問題，她最終還是說了，“說是要去給齊奶奶報仇！”柳珍用洗豆?jié){機(jī)的水澆了幾盆盆栽，心里七上八下。

    “胡鬧，小孩子，報什么仇？懂得什么叫報仇？”章醫(yī)生聽完如這鍋豆?jié){立馬就沸騰了，他死揪住報仇二字不放，把guntang的豆?jié){放到灶臺。章立早為了他們能明白，也為了很好的傳達(dá)出意思，就說了報仇二字，看章醫(yī)生的這副神情，覺得自己說錯了話，不敢多說了。

    “立早，去，你去看看他回來沒有！”章立早得了章醫(yī)生這句話如蒙大赦，麻溜兒不見了人影。她走出院門，看見幾個人影從巷尾的窄巷擠了過來，定睛細(xì)看正是章林生他們。

    章林生和方便面先跑了，蕭望壓軸，凌穹原本跑得平穩(wěn)，蕭望突然扔掉水管，她沒注意絆到水管摔了一跤，方寸久轉(zhuǎn)回來背著她一起跑，黃毛小子們也不甘示弱，抄起手中的木棍掃把向他們狂扔，他們左跳右跳奪過箭雨才沖出一條水路。

    “我靠，便宜了黃毛小子了！”方便面脫掉濕透的外套甩了幾下，呼啦有聲。

    “你還有臉說，就你跑得最快！”蕭望抱怨，“你看看我，衣服都成什么樣子了！”他全身上下被水澆透，還裹上面粉變成了白色?！安贿^好久沒這么暢快過了，”他右手臂搭上方便面的左肩，“這都是托兄弟你的福??！”方便面被他后一句話哄得樂滋滋。他向后看了眼，發(fā)覺少了兩個人。

    “我哥和凌穹呢？”

    章林生看見凌穹摔了一跤，本來打算折身扶她一把的，看見方寸久把她撿到背上，就放心跑了，“應(yīng)該在后面吧！”

    凌穹坐在一戶人家的門汀，也覺得有些走不動了，坐在一旁的臺階上喘氣。“衣服你穿上吧！”他脫下外套扔給了凌穹，她在他背上，穩(wěn)穩(wěn)擋住了身后水管噴出的水，外套都已經(jīng)濕透了。

    她把衣服穿上，“走吧！”她說著站起來，膝蓋鉆心的疼，挽起褲腿及膝，偏身到燈下一看，磨掉了很大一塊皮，鮮紅的皮rou清晰可見。

    “你不疼嗎？”

    “現(xiàn)在覺得疼了！”她不看腿上的傷，卻看方寸久。方寸久看她專注又戲謔的表情，想到她最近看他總有些奇怪，一奇怪心里就緊張，他立即說道:“我去給你買點(diǎn)藥！”

    “不用了——”凌穹還沒說完，方寸久已經(jīng)跑出很遠(yuǎn)，他又覺得晚上放她一個人在那里不安全，就轉(zhuǎn)身回去背著她一起走去藥店。

    “要不回去找找？”方便面提議。

    “找什么找？還是等著吧！”蕭望提出異議，說完一屁股坐在馬路牙子上，脫下襪套擦了腦袋后扔在一旁。

    章林生從窄巷擠過來就看見了章立早，她的身形隨暮三月的微風(fēng)飄蕩。章立早天生性冷，和不相熟的人半天說不了一句話，相熟的人什么話都敢說，心氣兒也很強(qiáng)，有段時間因章林生的一句話苦苦看了兩個星期的相聲，每次看到一小半就沉沉睡去。再醒來相聲已經(jīng)播放完，堅(jiān)持了兩個星期。自此她覺得人類的很多行為都與自己格格不入，其中對人的陽奉陰違便是其中之一。

    章林生也看見了她，看見也當(dāng)作沒看見般坐在蕭望身邊。今天回去免不了一頓訓(xùn)，這頓訓(xùn)多半由章醫(yī)生一手促成，柳珍嘛，說幾句軟話說不定還會站在他一邊跟章醫(yī)生對著干。想到此他放下心來，柳珍嫉惡如仇，到時候自己軟一點(diǎn)，定能讓章醫(yī)生啞口無言。

    “你姐來了！”方便面說。

    蕭望被水澆了意識清醒得很，聽到“你姐”二字如上次被蜜蜂蜇了眼皮立馬從臺階站起來，無論是蕭愉還是章立早，還有凌穹，都讓他不寒而栗。

    章立早看見眼前的三個面人兒當(dāng)即傻了眼，白頭土臉，她打亂想要發(fā)笑的沖動，控制臉龐的肌rou正色問:“仗打完了？”

    “你想笑就笑吧！憋著多難受！”章林生拍打渾身面粉的衣服。

    “白糟蹋了這么多面粉！”她看見他們的狼狽樣兒，臉上露出笑容?！白甙桑≌率迨逶诩依锏戎隳?！”說完話她轉(zhuǎn)身就走。

    章林生被冷不防湊到他肩頭的蕭望逼得下了幾步臺階，蕭望也像塊牛皮糖跟著他下了幾步，章林生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他，意思是你干嘛像塊牛皮糖粘在我身上？“章立早原來也會笑啊？”蕭望說。

    “只要是個人，怎么可能不會笑？”

    “這幫熊孩子，越大越不聽管教了！”柳珍為避免家長們擔(dān)心，通知了各家各戶的家長，楊燕忍不住抱怨。

    “這個蕭望，回來看我不打得他屁股開花！”

    齊奶奶急得說要去報警，生怕孩子們出個好歹，都是家里人的心頭rou，可不能出什么事兒。都怪自己，唐番那些個個不聽話的熊孩子，換做是年輕時候的她，一把掃帚就能讓他們跪地求饒。老了，歲月不饒人，時間終究還是盯上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