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像看見小薄荷的奶瓶里滿是污垢，尿不濕糊在小屁股上，還看見小薄荷光著腳丫站在黑暗的房間放聲大哭，最后，她還看到杜錦城把小薄荷賣給一個邪惡的男人，那男人唇邊一抹微笑，接過小薄荷抱在懷里，轉(zhuǎn)身看了她一眼，她嚇得“啊”的一聲尖叫起來。

    “先先，你怎么睡在這里？”

    魯先先睜開眼睛，看見久違的魯從謙站在眼前，擔(dān)憂的看著自己。

    “怎么睡在沙發(fā)上？”魯從謙皺著眉頭，把手里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馁徫锎诺讲鑾咨?，“你吃晚飯了嗎？這些天在忙些什么，怎么連爸爸的電話都不接呢？”

    魯先先面無表情的看著自己的父親，她的心里空空蕩蕩，什么都沒有，怎么都填不滿，她再一次想起mama，如果mama還在，她的生活一定比現(xiàn)在要充實、美滿。

    “mama到底去了哪里？這么多年，你就沒有找過她嗎？”魯先先盤坐在沙發(fā)上，嚴(yán)肅的看著眼前步入中老年卻不顯年紀(jì)的魯從謙，憑他現(xiàn)在的身家和樣貌，想找個年輕貌美的妻子毫不費力，可他為什么偏偏要跟姚莉那半老徐娘結(jié)婚？她早就懷疑，mama的出走與姚莉有關(guān)系，姚莉就是魯從謙的小三兒，他們倆一起逼走了mama，叫她做了沒媽的孩子。

    “先先，”魯從謙無奈的坐到旁邊的單人沙發(fā)上，抬手捏一捏眉間，放緩語速，平等平和的跟女兒交流，“我說了很多遍了，你mama在你三歲的時候出走了，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你也見過你的阿姨和舅舅們，他們也沒有她的消息。從法律上來說，我和她的婚姻關(guān)系已經(jīng)解除。”

    魯先先冷笑，在魯從謙的心中，她的mama不過是這世上萬萬千千女性中的一員，可他不明白，對她魯先先來說，mama是世界上的唯一，沒有任何人能夠取代。

    既然找不回她，那就成為她。

    魯先先看著手機里小薄荷天真無邪的臉頰，她要成為小薄荷的mama，也要成為自己的mama。

    第四章 蹲守

    成浩川裹緊衣裳走在人行道上，腳下是踏著已腐的、半腐的樹葉，發(fā)出一聲聲干脆的響聲，初冬的陣陣寒風(fēng)吹來，他看著路兩旁的路燈和遠(yuǎn)處、近處的五彩霓虹，感覺和這個絢爛的世界隔著一層通明的薄膜。他能看見他們、也能聽見他們，但卻無法融入，更無法感知那些痛快的、暢快的、愉快的生活場景，他是一個觀眾，身臨其境的觀眾。

    與他并排走著的是一家三口，年輕體面的父母拉著胖胖的男孩子，身上散發(fā)著火鍋的香料氣味，他們從火鍋店吃完一頓豐盛的晚餐，商量著去影院里觀看新上映的大片；身后是一對情侶，女孩穿著高檔的羊毛大衣，嬌憨的趴在男朋友的背上，與他喁喁私語、言笑晏晏。

    而他，只能雙手插兜，孤身漂泊在異鄉(xiāng)的街道，為了能填飽肚子，不惜游走于法律邊緣。

    人，到底怎樣才能過上像人的日子呢？

    路不算遠(yuǎn)，而他有的是時間，不到半個小時就回到他那間復(fù)制粘貼一般的出租屋里，泡了包方便面當(dāng)做晚餐，成浩川決定明天一早再去馬廟新村。

    魯先先的電話打進(jìn)來，她問他打算什么時候動手。

    成浩川被她問住了，他還沒見到杜錦城，只能實話實說。

    魯先先顯得非常急躁，她有點控制不住情緒，魯從謙給她做了晚飯，陪她吃過之后就自動離開，偌大的三室兩廳又只剩下魯先先一個孤魂。她的心比這房子還要空，而且貧瘠，長滿帶刺的荒草，扎的她直流眼淚。而她只能通過向成浩川發(fā)號施令來轉(zhuǎn)移自己的痛苦。

    “再給我一點時間吧?！背珊拼▽Υ习逡粯庸ы樀母f話，“我在他家門外等到現(xiàn)在，都沒見到他回來……”

    “孩子呢？孩子是誰在照顧？”魯先先很沒有禮貌的打斷他的話，急咧咧的問。

    “應(yīng)該是他的房東。”成浩川在離開的時候問過一嘴好運蓮蓮，那肥碩的“賈姐”是何許人物，好運蓮蓮說是老鄰居，成浩川據(jù)此推斷“賈姐”是杜錦城的房東。

    “怪不得，怪不得……”

    魯先先沒有把話說完整，她想說的是，怪不得孩子沒有得到好的照顧，原來是把孩子塞給一個不相干的人。

    看她這么關(guān)心孩子，成浩川又想當(dāng)然的認(rèn)為買家是女孩的mama，他想要勸一勸，為了孩子，何必置人于死地呢？可這話不應(yīng)該由他說，他就是掙得這份錢。兩口子萬一和好了，剩下的錢不說，五千塊錢訂金也不見得能保得住。

    “我會盡快完成任務(wù)的?！辟I家的聲音有了形象一樣令他不敢抬頭，臉上寫滿誠懇，“你放心?！?/br>
    魯先先沉默了好大一會兒，末了，她嘆了口氣，掛斷電話。

    成浩川幾乎一夜沒睡，天不亮，他就起身，把被褥打包，用一個尼龍袋子裝好，他打算在那里死磕，不怕等不到杜錦城現(xiàn)身。

    三輪車大爺如同天兵神將，降落在他身旁，他熟練的跨上三輪，再一次來到馬廟新村。

    清晨，村子里開始喧鬧，早餐攤上熱氣騰騰，到處都是水龍頭嘩嘩嘩流動的響聲，家具摩擦、孩童喊叫，住在這里的住戶騎著電動車、摩托車、三輪車，紛紛開始一天的活動。

    成浩川走進(jìn)好運蓮蓮的家，在昏暗的一樓連撞了兩三個人，邊說著“對不起”邊爬上二樓，打開房門，把床拉在窗邊，坐在床沿上看著街上的人，尤其盯著對面那家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