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春
冷冬之后是暖春。 冰雪消融,草就會綠的格外快。 這是一個極其普通的早晨。 姚盈盈推開窗,遠處的山是一片青翠色的綠,楊煥之學校明天要組織去春游,她正好蒸一些小蛋糕,開春她就不賣梨罐湯糖葫蘆了,想賣小蛋糕,不過最近還在學習、練習中。 楊春水每次去單位都得拎一大袋子試驗品,不過他好像又要出差了,今年出差更多了。 視線下移,發(fā)現(xiàn)樓下的洋槐樹上也打了花骨朵,過段時間就會有大人去摘槐花了,站到樹干上,把一些樹杈據(jù)下來,底下就像下了一場香雨一樣,小孩圍著笑鬧,搶著把枝上的槐花捋下來裝進口袋里,聽說這花很好吃,甜滋滋的,不過她從來沒吃過。 啪—— 姚盈盈把窗戶關上。 今天楊春水送楊煥之去學校,昨天他們吵架了,因為楊春水對某些事總是沒節(jié)制,她說再這樣做個沒完就不跟他過了,然后楊春水就生氣,生氣地去睡沙發(fā)了。 如果生氣是這樣的話那好像也還不錯。 姚盈盈這樣想著,吃得飽飽的蹬著自行車去上班,她現(xiàn)在騎車技術可以說非常好了,不僅騎車,她還會滑旱冰鞋呢,和小楊煥之一起學的,自行車把上綁著的風車被吹得呼呼作響,姚盈盈今天穿著件淺橘色的薄毛衣,紐扣是很小很精致的金色玫瑰花款式,原不是這樣是她自己買來紐扣換上的,姚盈盈很喜歡。外面罩著灰羊毛大衣,頭上輕輕攏著一個珍珠發(fā)箍,但因為頭發(fā)太多,耳畔處還是有發(fā)絲垂落下來,姚盈盈就又攏了攏,編成個辮子,要干活的,那樣不利落,客人看到也不舒服,姚盈盈現(xiàn)在也賣蛋糕,只不過是很簡單的蜂蜜小蛋糕,便宜又好吃。 就是這樣一個極其普通的早晨。 篤篤—— 頭上響起了指節(jié)敲玻璃的聲音,這個弧形的玻璃柜臺是姚盈盈新?lián)Q的,因為這樣展示起來更好看,把手中的面粉袋放下,揚起笑盈盈一張臉。 “您好,秤多少?” 是一張,太久不見讓人只覺得陌生的臉。 姚盈盈有些拘謹?shù)臄囍AП锏囊后w,耳邊的男聲像流水一樣劃過腦袋,她只能抓到幾個關鍵詞,盯著攪拌起來的小漩渦發(fā)呆,新開的洋餐廳,他們一家叁口約好這周末來嘗嘗鮮的,吃起來很一般,好像不如去野餐,現(xiàn)在花開得正好看…… “盈盈,不合胃口嗎,服務生再加一份……” “不不不不用,我早上吃了很多。” 姚盈盈笑了笑,又喝了口濃稠的果汁掩飾尷尬,她不敢抬頭看眼前人的臉。 人是會迅速陌生的,最開始那幾年姚盈盈也幻想過宋秋槐沒死,是那些人搞錯了,等宋秋槐出現(xiàn)在她面前她一定狠狠地、狠狠地、狠狠地、錘他揍他撓他。后來吃的苦越來越多她就不想了,宋秋槐如果活著才不會讓她吃這些苦呢。再后來和楊春水結婚了,有了楊煥之,她就很少會想了,到后來再也不想了。 “沒事兒都過去了,能、能活著就好?!?/br> 姚盈盈又端起來喝了一口,不知道這小小一杯都放了些什么東西,甜的要把嗓子糊住,讓人發(fā)不出聲音。 姚盈盈覺得和宋秋槐有點像故事里講的,丈夫戰(zhàn)死沙場,妻子不愿相信,等了一輩子,等到白發(fā)蒼蒼,終于把人盼回來,原來丈夫沒死,只是失憶有了新的家庭,但人終于回來,妻子含著笑牽著丈夫的手度過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刻。 姚盈盈第一次聽到這個故事還以為是個恐怖故事。 她又在走神,宋秋槐就住了嘴,沉默在兩人間蔓延。 只是重逢在這樣一個普通的早晨,兩個人都極其理智,沒有憤怒沒有質問沒有眼淚沒有惋惜,像兩個很久不見的陌生朋友,做個簡短的寒暄,然后各自走向相反的路。 “我女兒很可愛的?!?/br> 不知道為什么姚盈盈忽然說出來這樣一句話,手指摸著無名指上的婚戒,是很俗的款式,底下刻著兩人的名字。 “哦,好,下次我買些零食來看她……” “不,不用,她不喜歡吃零食,也不是,我的意思是?!?/br> 姚盈盈停頓了一下,又繼續(xù)認真說道。 “平時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做,很忙的,不用特意過來,我也很忙的。” 沒有人會一直不變,姚盈盈早就是個能妥善處理好任何事情的、情緒穩(wěn)定的人了。 “嗯,那也行?!?/br> 喉結微微滾動,宋秋槐輕輕嗯了一聲。 “一開始錯了,我以為自己是沿海地區(qū)偷渡過去的,繞了很多彎子,不然,能早一點回來的。” 宋秋槐扯了下嘴角,像是在自嘲地笑。 “哦。” 姚盈盈干巴巴地應了一聲,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離她太遙遠了,對于香港她知曉的也就是幾張唱片,還有那邊很亂,會打架,有很多有錢人。 “我臉上這塊疤,是不是很丑?那次眼睛差點瞎了?!?/br> 宋秋槐指著自己的臉同姚盈盈講,這個餐廳果然處處新穎,燈的光線竟然是會動的,燈色在他精致凌厲的臉上變換,那琥珀色的眼眸似乎還是和以前一樣,看向哪里似乎都是淡淡的冷峻,即使是在講自己事情也像是在談論其他無關緊要的人事。 像是朋友間的對話,姚盈盈笑了笑,又想到他一直很注重自己外貌,便正色道。 “瞎胡說,你八輩子也不會和丑沾邊的?!?/br> 說完這句話覺得有些怪,便趕緊又加了句。 “春水他們廠子總舉辦聯(lián)誼會,你沒事兒可以去轉轉。” 更怪了,姚盈盈決定把嘴閉上。 倒是宋秋槐,似乎被逗得不行,低聲悶笑著。 “改天請你們吃飯可以嗎,讓他幫我報名?!?/br> “他……工作很忙的,估計不容易約時間?!?/br> 姚盈盈又摸了下戒指,覺得讓兩人見面很怪,楊春水本來就愛胡思亂想。 “好,那你忙嗎,我忘了很多事,以前的朋友也忘了,對于北市……很陌生?!?/br> “我就在店里賣小蛋糕,你有事可以去店里找我?!?/br> 姚盈盈想了想,覺得自己還是應該善良一點,殊不知她馬上要為自己的善心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