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黃菜二人給她吼的一哆嗦,腳先于意識,發(fā)力跑起來。 李纖凝后頭跟著,二人不敢停,進了縣衙大門,一路跑至演武場。其他衙役看見這一幕,個個納悶,看李纖凝黑著一張臉,還道黃菜二人得罪她了,推解小菲出來打探情況。 解小菲跟去演武場,看著黃菜二人苦哈哈地跑圈,湊到李纖凝面前,“小姐,這是怎么了?” 李纖凝沒說話。 “小姐……” “小菲,你過去和他們一起跑?!?/br> “???” “快點,別叫我跟你廢話?!?/br> 解小菲知道李纖凝擺出這種臉色的時候絕對不能違拗,乖乖加入黃菜。 解小菲比黃菜體力好多了,跑了半個時辰,尚能維持勻速,也沒見多喘。黃菜二人就不行了,半個時辰跑下來簡直要了他們老命,跑到后面已經(jīng)不是在跑了,而是走,還是相互攙扶著走。 解小菲跑回李纖凝身邊,“小姐,黃胖子和大頭菜不行了,叫他們停下來吧。” 擔(dān)憂地回看黃菜二人,“你瞧瞧黃胖子,氣都快喘上來了,萬一……累出個好歹,縣令又得怪罪你……” “拿李含章壓我?” “沒呀,我好心提醒小姐,小姐怎么總往歪處想。” 李纖凝默了一會兒,看菜黃二人確實已到極限,松了口。二人如蒙大赦,互相攙扶著去了。 “忙嗎?陪我練會兒箭?!?/br> 解小菲去取來弓箭。他的弓箭還是李纖凝教的,馬馬虎虎,箭勢虛飄,能命中靶心,入靶不深,風(fēng)一拂就掉了。 “還是這么虛浮無力,得加強臂力?!?/br> 李纖凝臂力倒是強,一箭射出,險險洞穿木靶,就是不在心上。解小菲也挑她毛病,“小姐得多練練眼神?!?/br> “這不正練著呢?!崩罾w凝重新搭弓,瞄準(zhǔn),“前陣子叫你好生關(guān)照韓杞,怎么不見動靜?!?/br> “小姐你可別提了,你叫我關(guān)照他,縣令也叫我關(guān)照他,你們的關(guān)照又不是一個關(guān)照,叫我怎么關(guān)照?” 李纖凝抬手給他一栗暴,“你是誰的人你不清楚嗎?” 解小菲揉了揉被敲疼的腦瓜骨兒,“小韓這人挺好的,小姐你看我的面子上,別為難他了?!?/br> “這小子最近總盯著我,怕是沒安好心?!?/br> “怎么可能?!?/br> “你鉆他心里看了?” “那倒沒有。不過,照我看,他無非是嫉妒小姐,小姐是縣令的掌上明珠,小姐的母親是縣令夫人,而他和他娘……明明同一個爹,差距卻那么大?!?/br> “你說誰是他爹?” “縣令啊?!?/br> “哈?”李纖凝氣極反笑,“我爹什么時候成了他爹?” “我聽他私下里就是這么叫的。” 李含章居然允許那賤種叫他爹?李纖凝肺都要氣炸了,一支羽箭在手上生生折斷。 “小姐……”解小菲害怕。 “沒事了?!崩罾w凝頃刻平息掉怒火,“你下去吧。” 下一刻,“回來?!?/br> “小姐還有吩咐?” “氣糊涂了,忘了正事,明日卯初時刻,叫衙里所有青壯衙役在縣衙門口集合?!?/br> “干嘛呀小姐,平時點個卯大家都直嚷嚷起不來,突然提前半個時辰干嘛?” “練體力。明日起所有衙役給我繞著宣陽坊跑半個時辰,不跑別想畫酉。你跟他們說清楚了?!?/br> 解小菲心里哀嘆,苦日子要來嘍。 李纖凝有陣子沒回家了,料想李夫人心中必然掛念。趁著這日午后清閑,回家陪伴母親。 李夫人正在跟顧氏念叨著女兒,便見女兒回來了,心里哪有不高興的,拉著李纖凝的手,溫存了好半晌。過了那個勁兒,李夫人不免老生常談,嘮叨起了李纖凝的終身大事。李纖凝正聽得不耐煩,嫂嫂顧氏忽然起身,說和楊氏約好了,今個兒要過去。就不陪母親meimei聊了。 楊氏是仇璋的嫂子,與顧氏成親前便是密友,兩人嫁的這些近,少不了常常走動。 李纖凝心念一動,仇璋三天沒去衙門了,莫非病勢沉重?她孤身女兒家不好過府,借著顧氏這個掩護走一趟卻不妨事,遂起身道:“嫂嫂慢行,我和你同往。” “你去干嘛?”李夫人嗔怪。 “過去玩玩。”李纖凝笑嘻嘻,仿佛還是個貪玩的少女。 到了仇府,李纖凝少不得要跟著顧氏在楊氏房里耽擱一會兒,楊氏心思玲瓏,焉能瞧不出李纖凝的意圖,主動提起仇璋生病的事,末了,建議李纖凝,“妹子不去瞧瞧她?” 李纖凝故作矜持地推辭,“怕是于禮不合?!?/br> “以仇李兩家的關(guān)系你說這話,合該打嘴,府里誰不知道你們是青梅竹馬,從小一起玩到大的,去瞧瞧他吧,他被拘在家里,正悶得慌?!秉c了丫鬟蕓香給李纖凝引路。 蕓香將她引至西院,房里的大丫頭卻不是李纖凝熟悉的那個,而是一個紫衣美婢,高鼻深目,有幾分胡人血統(tǒng)。李纖凝之前沒在仇宅見過,約莫新來的,背后觀她膚白貌美,細腰豐臀,走路時腰胯一扭一扭,別提多搖曳了。瞧的正得趣,美婢忽地止步,隔著簾子輕輕道:“公子,李小姐來訪?!?/br> “李小姐?哪個李小姐?” “你說哪個李小姐?”李纖凝掀簾而入。 美婢為之一愕,“小姐,公子他沒說……”緊跟著追進去,卻見仇璋對她揮手,“你下去吧?!?/br> 美婢看了李纖凝一眼,雖然奇怪,主子有話,只得退下。 “艷福不淺嘛,這樣的絕色婢子,是通房丫鬟?” 仇璋靠在榻上,身上僅著一件中單,病中未及修飾的容顏帶著幾分蒼白,見她不關(guān)心他病情,倒先過問起婢子,苦笑道:“瞎猜什么,我沒碰過她。” “人在你房里,碰沒碰誰知道?!崩罾w凝在他床前坐下來。 “我娘想抱孫子,故而把她塞我房里。你不喜歡,我把她調(diào)走?!?/br> “知道我不喜歡,你就不該留?,F(xiàn)在假模假式調(diào)走,誰稀罕?!?/br> 一言一行,哪里是探病,分明興師問罪。李纖凝說完便有些后悔,他還在病中,她這樣言辭鋒利,實屬不該。想了想,軟了語氣,“怎么病了?” “那晚喝多了酒,吹了涼風(fēng)。已好的差不多了,依我的性子,今天就回衙了。我娘不放心,非要我再將養(yǎng)兩日。” “不急于這一兩日,好利索再回去?!?/br> 仇璋抓過李纖凝的手,按在胸前,“我這兩日夜里,總是夢到你。” “夢到我什么?” “夢到我生病,你照顧我。”有意停頓片刻,“作為我的妻子。” “討厭,誰要伺候你?!?/br> 仇璋把她拉到自己懷里,病中的人本就脆弱,無論身體還是感情。他磨蹭著她的額頭,似有千般依戀,“阿凝,我們成親吧。” 李纖凝呼吸一窒。 仇璋靜靜說下去,“本來三年前就該成親,你放不下案子,又恰巧趕上我祖母去世,我硬是以為祖母守孝的由頭拖延了三年。而今三年之期已過,我再也沒有理由拖延下去,家里催逼不是一日兩日。我想早點把咱們的親事定下來。你說好嗎?” “當(dāng)然好啦。我們……早該成親了,是我耽擱了你這許多年?!北驹撌窍彩?,李纖凝的眸子卻黯淡無光。 “那好,等今年小妹完婚,我就請父親大人上門提親。婚期選在哪一月好呢,四月吧,草長鶯飛。” “還沒定親呢,倒選上日子了?!?/br> “我想早點與你成親,然后生一個孩子。”他把她緊緊箍在懷里,仍覺不夠貼近,悵然若失,“咱們的第一個孩子,留下來的話今年該有五歲了,正是活潑可愛的年紀(jì)。” 李纖凝突然不適,從他懷里掙出來,“好端端的,翻舊事作甚。” “我不提就是了,你別跑?!彼阉匦吕貋恚г趹牙?,覺得特別穩(wěn)妥、安逸。 李纖凝目光越過他的肩膀,看到枕下壓著一只錦盒,展臂撈進手里,“這是什么?” “送你的禮物。” 李纖凝睨他,“被我發(fā)現(xiàn)才說是送我,我若不發(fā)現(xiàn)指不定送誰了?!?/br> 仇璋說:“你打開看看?!?/br> 李纖凝將信將疑打開盒子,盒里躺著一支金簪,簪頭鑲嵌瑪瑙,做成別致的楓葉狀,鮮潤紅艷,獨具巧思。 “哪里來的?” “打小合山回來,我畫了圖紙,請匠人做的。喜歡嗎?” 那時候他正和她慪氣,居然有閑心做這個。李纖凝心下一甜,“幫我插上?!?/br> “這幾日我想你想得厲害,時不時拿出來看看,想你戴上會是什么樣子?!彼兜羲囊恢е殁O,插上紅葉簪,放眼端詳,“和我想象的一樣,你就適合紅色,凜冽、張揚?!?/br> “討厭?!崩罾w凝偎進他懷里,“撩得人家心扉蕩漾,你卻病著?!?/br> 仇璋一指點在她鼻尖,“小饞貓?!?/br> 第22章 盈月篇(其二)柿子樹下 秋分之后,曙雀一日比一日飛起的晚,卯初,天色猶自黑漆漆,連個鬼影子也分辨不出。人群稀稀拉拉聚集到縣衙大門前,給燈籠一晃,疲倦與不滿刻進紋路。 盡管心有怨言,誰也不敢吐露半句,無聲列隊站好。 解小菲逐一清點人數(shù),叫到黃胖子時,隊伍肅肅靜靜,無人應(yīng)答。接著往下點名,又出現(xiàn)兩個缺席的。解小菲已經(jīng)不敢想象李纖凝的臉色了。全部點完,向李她匯報,“黃胖子,王寺,馮昆三人未到?!?/br> “第一天遲到一個,第二天兩個,第三天三個。出息呀,真有出息,再過個十七八日,是不是要集體造反?” 吩咐解小菲,“按前例,這三人別給他們畫卯?!?/br> 畫不了卯,一律按缺值處理,本就不豐的新俸,愈發(fā)地微薄了,養(yǎng)家糊口都難。底下的衙役物傷其類,個個在心里唉聲嘆氣。 “我知道你們心底有怨言,此刻一定在罵我,縣令縣丞都沒發(fā)話,我狗拿耗子,多管哪門子的閑事?”李纖凝手握一根軟鞭在兩列隊伍中間踱步,一面說,鞭子一面在手上擊打,頗富節(jié)奏,聲音落在耳里,啪啪啪,心尖都跟著顫,“我告訴你們,本小姐就是看不慣,一個小毛賊也捉不住,別說衙門,你們自己臉上有光嗎?還配當(dāng)這份公差嗎?衙門養(yǎng)你們做什么用的?成天嘻嘻笑笑,喝酒賭錢嫖女人倒是有一套,正經(jīng)事一件不干。我最近懶得抓你們,夜里又猖獗了吧?嫌我克扣你們俸祿,賭起錢來倒是快活,一群混吃等死的廢物!” 衙役們給她罵得垂頭耷腦,個個噤若寒蟬。 “你們該感激本小姐,還愿意調(diào)教你們。大可以抱著應(yīng)付的心思,覺得我是一時興起,一陣風(fēng)似的吹過就拉倒。那樣你們也別跟我這空耗著了,趁早走人。我給你們兩個月的時間,誰是可塑之才,誰爛泥巴扶不上墻,咱們屆時見分曉。想當(dāng)這份差的人多了,我不介意換換血。” 站的時候長了,有個小衙役支撐不住,偷懶稍息,給李纖凝發(fā)現(xiàn)一拳他肩頭。小衙役向后趔趄幾步,要不是身后衙役托了他一把,非一屁股坐地上不可。哪里敢抱屈,火速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