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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科幻小說 - 長安一片月在線閱讀 - 第23節(jié)

第23節(jié)

    “拜托你的事如何了?”

    “辦妥了,今晚散衙后咱們一起過去?!?/br>
    李纖凝道聲好,回內(nèi)宅準(zhǔn)備。那日在幽蘭坊集會的幾位大臣李纖凝搞不定,唯獨(dú)孔正字,通過先前的接觸,性格隨和,可以突破。李纖凝遂請仇璋出面將他約到幽蘭坊,聽聽琵琶曲,品品茶,精神一松弛,話也好出口。

    花露今天穿了一身絳紫衣裳,梳著朝云近香髻,發(fā)間插著銀篦,濃妝艷抹,非但抹去她本身的特色,反增一絲矯飾的媚態(tài)。

    她懷抱琵琶,坐于繡墩上,轉(zhuǎn)了轉(zhuǎn)琴軸,撥了兩下琴弦調(diào)試音色,調(diào)試妥當(dāng)了,彈奏起來。潺潺如溪流的琵琶聲傾瀉而出,一剎那仿佛叫人置身夏日半晚的溪水邊,點(diǎn)點(diǎn)螢火浮起,晚風(fēng)清涼如醉。約二三好友圍攏相坐,閑談舊事。

    她的曲子給人的正是這樣的感覺。

    李纖凝心神微定,目光從花露身上撤回,移歸近前。

    仇璋和孔正字相談甚歡,從王維李昭道一路聊到顧愷之陸探微。仇璋深愛陸探微,聽聞孔正字家中有他的藏畫,忙表示要擇空拜訪,眼見相談入機(jī),忘乎所以,李纖凝頻使眼色。仇璋示意她稍安勿躁,尋隙將話題引上正路,“我聽說有個揚(yáng)州來的書畫商人,手上頗有些珍品,孔老若和他相熟,相煩引薦?!?/br>
    “他手上有珍品是真的,我那副王摩詰的畫便是從他那里購得??上阃砹艘徊?,他已經(jīng)走了?!?/br>
    “走了?”李纖凝插言動問,“什么時(shí)候走的?”

    孔正字聞言道,“李小姐言辭急切,莫非也想買畫?”

    李纖凝不失禮貌地笑了笑,沒答言。

    好在孔正字并不是真要問個究竟,繼續(xù)說道:“九月初十走的,他今年畫出手的快,往年要耽擱兩個月,今年半月即售罄,運(yùn)氣實(shí)在不錯。他下榻在我的別館,離開那日也沒來辭行,只吩咐仆人過來知會一聲兒。商人就是這點(diǎn)不好,不講禮數(shù),枉我收留他一場?!?/br>
    李纖凝暗自尋思,劉通福和達(dá)官貴人相交,指望他們做生意,又不是粗俗小販,怎么可能臨行前不向主人家辭行?因問道:“會不會遭遇了什么變故,沒來得及辭行?”

    “什么變故?”孔正字不解。

    李纖凝因把昭國坊空宅內(nèi)發(fā)現(xiàn)尸體一事直言相告,孔正字到底是儒生,一輩子過慣了清平安穩(wěn)的生活,哪里料想有朝一日會和人命案子扯上關(guān)系,大驚失色,“你的意思是劉通?!懒耍俊?/br>
    “尚在調(diào)查中,還不能確定死者身份?!?/br>
    “所以文璨今晚邀我來這里另有目的?”

    仇璋本來還想解釋解釋,誰知孔正字毫不介意,大手一揮,“我懂了,你們想問什么盡管問,老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不過,你們剛剛說尸體是在昭國坊發(fā)現(xiàn)的?”

    “是昭國坊,怎么了?”

    “那倒真有可能是劉通福?!?/br>
    “為什么這樣說?”

    “劉通福一開始進(jìn)京的時(shí)候,住的是昭國坊,昭國坊離平康坊遠(yuǎn),他的生意對象又多在平康坊,來往不便,于是我邀請他住到我的別館?!?/br>
    如此一來,昭國坊口中的那個商人當(dāng)真是劉通福,李纖凝精神一振,繼續(xù)問,“劉通福和房主是什么關(guān)系?”

    “他說那是他朋友的房子,知道他來京,特意囑咐他住在哪里?!?/br>
    “他的朋友叫陳半商,在江南做生意?”

    “聽說是姓陳。”

    這樣關(guān)系就捋清了。

    “劉通福來京的這幾日,可曾和人結(jié)怨?”

    “生意人最重要的是和氣生財(cái),他成天對人擺著一副笑臉,哪里會與人結(jié)怨?!笨渍謸u頭,“沒有,沒有這種事?!?/br>
    “他……他有沒有異常的表現(xiàn),不符合平常舉止的言行,即使是細(xì)枝末節(jié)的小事也行,請孔正字仔細(xì)回憶?!?/br>
    孔正字捋著頜下幾綹稀疏的胡子回憶,“還真有這么一樁,想來無關(guān)緊要?!?/br>
    “孔老說說看?!背痂暗馈?/br>
    “讓我想想,那天是初幾還著,二十九,對,二十九,我于家中的花園里辦了一場小宴,邀請了幾個同僚好友,席間賞析劉通福打揚(yáng)州帶來的字畫,當(dāng)時(shí)席上有一人,翰林院修撰劉清標(biāo),劉通福對他很在意。說什么與他一位故交的名字重了,還說他那位故交是錢塘縣人,問劉修撰是哪里人,席上有知道的便說劉修撰也是錢塘縣人,大家感嘆了一回真巧。除此之外,沒什么特別的?!?/br>
    “劉清標(biāo)本人態(tài)度如何?”

    “他好像不大喜歡談?wù)撨@件事,畢竟嘛,沒人喜歡談?wù)撘粋€和自己重名的人,劉通福一味說個沒完沒了,叫他有點(diǎn)不高興?!?/br>
    “除此以外,還有其他值得注意的事嗎?”

    孔正字搖頭,表示想不出了。

    李纖凝也不好一味相問,說了些別的,三人把茶換酒,喝了幾盅。孔正字年邁不支,幾盅酒下肚,醉意上臉,眼睛餳澀難睜。仇璋將他扶到隔壁休息。

    夜已過半,坊中禁夜,他們沒法離開,只得在此消遣良宵。

    李纖凝想花露彈了半日的琵琶,臂酸手麻,叫她快別彈了,過來坐。花露放下琵琶,揉了揉酸疼的手臂,緊挨著李纖凝坐下。

    李纖凝不意她挨得這樣近,怔忪著,花露突然挽著她的臂膀說,“想不到你是娘子,不是公子?!?/br>
    李纖凝女兒身的身份早在和孔正字的言談間暴露。她原本也沒有瞞的心思,一切圖方便罷了,聞言嗯了嗯。

    “你叫什么名字?”

    “李纖凝。”

    花露的眼睛倏然放大。

    “我兒時(shí)有一個朋友,她名字里也有‘凝’字,和你一樣,也喜歡查案?!?/br>
    “是么?”李纖凝語氣不咸不淡。

    “你會不會就是她?”花露欺的愈發(fā)近了,身上的脂粉香氣撲鼻而來,李纖凝微微擰眉。

    將她推開,李纖凝無情道:“假如是我的話,我應(yīng)該記得你,不是嗎?”

    夜幕深深,燭火帶起的光影在花露臉上跳躍,也不知是傷心還是失望,她的眼皮輕輕眨動著,繼而無力低垂下來,“是了,是我太天真,以為有生之年還能再遇到她。”

    李纖凝默默飲酒,不置一詞。

    第27章 盈月篇(其七)玉立清標(biāo)

    死者身份基本可以確定是劉通福,然李纖凝做事素來嚴(yán)謹(jǐn),決定派人跑趟揚(yáng)州,一探虛實(shí)。

    “你打算派誰去?”仇璋問她。

    “我正為這事兒躊躇。衙役中數(shù)小菲和乙郎最機(jī)靈,小菲我隨時(shí)得用,乙郎尚在家中養(yǎng)病……”

    “韓杞做事沉穩(wěn),何不派他跑一趟?”

    “他……”李纖凝語調(diào)輕飄,似乎信不過。

    “他有何不好?”

    “好吧,叫他和小姜走一趟。你親自下令,我可使喚不動他?!?/br>
    仇璋啞然失笑。

    韓杞對于叫他去揚(yáng)州的事感到十分意外,卻也沒有多問,一口應(yīng)承下來。和小姜準(zhǔn)備準(zhǔn)備,決定第二天清早動身。

    黃胖子羨慕不已,尤其當(dāng)他想到他的第二天清早摸黑早起,提著燈籠踏著嚴(yán)霜繞坊跑兩圈,他的怨氣簡直要沖天。

    “小姜就罷了,韓杞才來幾天,憑什么攤到這么好的差事。”

    “還用說嘛,人家長得好看。小姐嘴上說要給他點(diǎn)顏色,顏色沒給,給了美差,這意思還不夠明顯么,怪咱們沒生一副好皮囊?!?/br>
    “不想活了,說這種沒根沒據(jù)的話,傳到小姐耳朵里,不割了你們舌頭才怪!”解小菲厲聲斥責(zé)。

    大頭菜把手?jǐn)n在袖子里,滿臉不以為然,“你不往外說,小姐怎么會知道?!?/br>
    “大頭菜,你什么意思?”

    “你用不著耍威風(fēng),我看要不了多久韓杞就能替代你,到那時(shí)候,你還不是和我們一樣?!?/br>
    眾人竊笑。

    “誰和你們一樣,一群飯桶、酒鬼、懶蟲。背后嚼舌根的渣滓?!苯庑》粕畹美罾w凝真?zhèn)?,上前照著說閑話人的腦袋,一人一巴掌,“你們說我在小姐面前嚼舌根是吧,那好,我這就去告訴她,你們自求多福吧!”

    “別啊,小菲,好好的說著話,你怎么還惱上了,大家這么多年好兄弟。不幫著我們在小姐跟前說好話,反害我們?!?/br>
    “我可沒看出來你們拿我當(dāng)好兄弟!”

    “大家伙兒開玩笑呢,你別往心里去?!北娙税阉麌鷶n回來,“散值了咱們?nèi)ノr蟆陵喝酒,阿婆清!”

    “你們請客?!?/br>
    “我們請我們請?!?/br>
    解小菲這才作罷。

    楊州一來一回費(fèi)時(shí)不短,李纖凝這期間也沒閑著,綜合手上的線索,走訪了一遍沈子期和劉清標(biāo)。

    沈子期好見。

    兩人約在上次的茶樓,李纖凝拐彎抹角問了他初十前后的行蹤,沈子期何等聰明,一語道破:“李小姐懷疑我殺了劉通福?”

    李纖凝道:“我沒這么說。”

    沈子期蔑然一笑,“一定是周彥同李小姐說了什么?!?/br>
    “何以見得?”

    “我們兩個皆是近兩年嶄露頭角的畫師,年齡相仿,畫風(fēng)相類,難免被人放在一起比較,私下里視對方為競爭對手。我先一步進(jìn)了集賢院,周彥心中不平,希望我惹上麻煩也在情理之中?!?/br>
    “沈公子十分通透?!?/br>
    “過獎?!?/br>
    一壺茶飲罄,李纖凝再未問過與案情相關(guān)的問題。

    下一個劉清標(biāo)。他在花露給出的名單上,說明他初八那日晚也在幽蘭坊。按照孔正字的說話,二劉第一次相見是在他宅上,上月二十九日。當(dāng)時(shí)劉清標(biāo)一直被劉通福反復(fù)提及名字的事,有些許不快,此后再無公開的交集,直至九月初八日。

    劉通福邀請賣過他畫的多位達(dá)官貴人到幽蘭坊玩樂,劉清標(biāo)能在受邀之列,說明他也買了劉通福的畫,但據(jù)李纖凝后來詢問孔正字,二十九那日在他宅上,劉通福出手不少幅畫,受邀前來的文士中好幾個都買了,他們還互相品鑒,當(dāng)時(shí)的這些人中并無劉清標(biāo)。

    “那只能是私下買的了?”

    孔正字搖頭持反對意見,“劉通福帶來的百十來幅我均一一過目,良莠不齊,好的早在蔽宅就被挑走了,剩下的畫皆是他揚(yáng)州當(dāng)?shù)丶疅o名畫師所作的庸作,劉修撰眼光不俗,清高自許,如何會買那種東西?”

    如此只能歸結(jié)到劉通福圓滑的性格上去。他商人出身,逐利是天性,劉清標(biāo)任翰林院修撰,劉通福想結(jié)識他情理之中。多一分人脈他的畫也多一分銷路。

    盡管如此,李纖凝仍舊寄希望于有意外收獲。

    上次按照花露給的名單走訪調(diào)查的時(shí)候,李纖凝曾到劉宅拜訪,吃了閉門羹。這次李纖凝學(xué)乖了,得知他是幽蘭坊??停抵薪淮?,劉清標(biāo)過來時(shí)知會她。

    花露乖巧,從公孫大娘那里得知劉清標(biāo)晚上會過來,特地遣丫頭來給她送信。

    令李纖凝意外的是,劉清標(biāo)竟然是個美男子。

    他年約四十,白面微須,容貌俊雅。若時(shí)光回溯個十年八年,落點(diǎn)于他意氣風(fēng)發(fā)的年歲,這副好相貌不知要迷倒多少名門閨秀。而今也不遜色,尤其那份從容優(yōu)雅的氣度,不經(jīng)歲月洗禮如何沉淀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