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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科幻小說 - 長安一片月在線閱讀 - 第73節(jié)

第73節(jié)

    “好像是……”姜娘子也不能確定。

    “我看就是,裹兒晚飯時還說,餅兒拿海棠瓣子給泥人做衣裳。招她笑了好半天?!?/br>
    東西在這里,人卻不見了,姜娘子的心愈發(fā)石頭似的往下沉。

    武侯們就差掘地三尺,奈何始終不得姜餅兒蹤跡。

    姜娘子體力透支,仍苦苦撐著,宋娘子安撫,“也許餅兒已經(jīng)回家了,嫂子何不家去看看?!?/br>
    武侯們也建議她回家等著,萬一姜餅兒回家見家里沒人又跑出來亂走豈不麻煩。

    宋娘子陪姜娘子回家。余下的人擴(kuò)大搜索范圍,繼續(xù)找。

    姜餅兒當(dāng)然不在家,姜娘子看著黑漆漆空蕩蕩的屋子,傷心落淚。多虧有宋娘子陪著,說說話分散注意力,否則她一個人還不知道有多難熬。

    雞鳴時分,門口傳來腳步響,姜娘子急惶惶奔出去,卻是姜父和宋家男人回來了。姜父迎上妻子渴盼的目光,無奈搖了搖頭。

    姜娘子失望垂眸。

    宋家夫妻安慰他們一番,回家歇息去了。

    他們一走,房屋立時空蕩。姜家夫妻相對而坐,默默無言。

    “休息吧?!?/br>
    “嗯?!?/br>
    卻是誰也沒動。就這么枯坐到天明。武侯們投入更多人力尋找。終于有了消息。

    “孩子找到了?!币粋€年輕武侯前來報訊,嗓子眼兒里仿佛還有話,欲言又止。

    “在哪里?”

    “在坊西的破廟里?!?/br>
    姜家夫妻急忙奔往坊西破廟。

    小武侯有些無措,“誒……我還沒說完……”

    姜家夫妻趕到時,現(xiàn)場圍滿了人,不光有武侯還有縣衙的人??吹剿麄兎蚱薅说綀?,在場諸人默默無聲看著他們,目光里竟有一種不忍。

    人群中走出一人,自稱是萬年縣的李縣丞,他對姜家夫妻說:“報信的武侯都跟二位說了吧,二位千萬挺住,現(xiàn)在還不能確定是令愛,叫你們過來是認(rèn)……”他避開了“認(rèn)尸”二字,“認(rèn)認(rèn)孩子?!?/br>
    聽到對方這樣說,姜家夫妻心已經(jīng)沉到谷底,卻沒有裹足不前,仍舊一小步一小步顫顫悠悠的往前挪。

    及至穿過人墻,終于看清了里面的情況。

    寺廟破敗不堪,斷壁殘垣隨處可見??稍谛⌒∷聫R的后院,卻野生著許多桃花。

    正因為野生,比別處多了幾分草莽勁頭,開得轟轟烈烈,灼若春霞。

    落花層層疊疊,給大地鋪了一層花毯?;ㄌ褐?,躺著五六歲大的女孩子。她穿著白色繡花襦裙,裙上的海棠花是姜娘子親手繡的,朵與朵之間分布的恰到好處,有種從容飄蕩之美。

    然而那女孩的頭……那女孩的頭竟被厚厚的黃泥糊住,糊的結(jié)實,糊的厚重,圓圓大大一顆。經(jīng)過一夜微風(fēng)吹拂,八成干了,裂開淺淺縫隙??p隙之中,是深淵般的絕望。

    破敗荒涼的古廟,驟然響起一位母親撕心裂肺的哀號。

    第78章 虧月篇(其七)赤目

    “我只是在和她玩,我只是在和她玩!”

    事發(fā)后,官府立即鎖定了嫌疑人——傾銀鋪家的小兒子庾安。

    他是最后一個見到姜餅兒的人,也是最后一個已知的和姜餅兒有過接觸的人。那小孩當(dāng)然不肯承認(rèn),一口咬定他和姜餅兒在紅松林分手,壓根不知道她怎么死在破廟里。

    李含章冷眼看他,“我方才說姜家女兒死了,未說她死于何處。”

    庾安頃刻慌了,撲到庾家娘子懷里,“娘……”

    庾父搓著手問:“這中間是不是有什么誤會?我們家安兒是個老實孩子,不可能干出這種事。是不是有人殺害了姜家女兒,給他看到了,他回來又不敢說?!?/br>
    庾安得父親這一提醒,立刻改口,自稱他看到有人殺了姜餅兒,他逃回了家,心中害怕不敢說。但是當(dāng)李含章問他殺人之人是何形貌、姜餅兒原本和他在一起玩,為何突然到了壞人手里,是他們認(rèn)識的人嗎?他一句編不出來。

    庾家娘子摟緊了孩子。

    李含章看出有他們在庾安絕難開口,命令衙役將庾家父母帶離開,剩下庾安和李含章獨(dú)處,畢竟是個十來歲的孩子,哪有什么主意,抗不過李含章三言兩句,哭著招了,“我只是在和她玩,我只是在和她玩……”

    “和她玩會綁住她的手腳,用泥巴糊她的臉,糊的嚴(yán)嚴(yán)實實,一點(diǎn)兒氣也不透?”李含章嚴(yán)聲怒斥。

    尸體找到時,女孩兒的雙手被縛桃樹上,雙腳也綁著。綁人的布條是從衣衫上撕下來的,李含章相信他現(xiàn)在倘若下令搜索,一定可以在庾家的箱籠里找到這件衣裳。

    庾安嚇得哇哇大哭,反復(fù)說那一句:“我只是在和她玩,我只是在她玩……”

    后來在李含章的誘導(dǎo)下,庾安交待了作案過程。有什么用呢,朝廷沒有適用稚子犯罪的條例,庾安得不到任何懲罰。庾家假惺惺地賠了姜家一筆銀子,后來搬離了通濟(jì)坊,落戶在了永寧坊。全沒受到當(dāng)年事件的影響,生意越做越大,傾銀鋪?zhàn)娱_了一間又一間。

    諸多細(xì)節(jié)喚醒了李纖凝的記憶,她記得她曾經(jīng)聽李含章說起過這件案子。

    那時她還小,滿宅院瘋跑,看到李含章坐在屋后的陰影里發(fā)愁,跑去拉扯他,“爹爹,爹爹,陪我玩?!?/br>
    李含章哄他,“凝兒乖,自己玩罷?!?/br>
    李纖凝玩了一圈,跑回來,李含章依舊原地坐著,愁聚眉峰。李纖凝坐到他身旁,問他:“爹爹,你怎么了?”

    “爹沒事,爹好的很。”

    “騙人,你分明不開心。娘又欺負(fù)你了嗎?”

    “沒有,和你娘沒關(guān)系。”

    “那是為什么,你告訴女兒?!?/br>
    石階涼,李含章把李纖凝抱到懷里,聲音落在幽涼的春日午后,悲傷又無奈,“有個女孩子,和你一般大年紀(jì),給人害死了,爹爹沒有辦法為她主持公道。”

    “為什么?”李纖凝仰起頭問。

    “因為兇手也是個孩子。”

    李含章徐徐道來原委,說到砸開黃泥,女孩兒重見天日,面孔紅紫,扭曲可怖時,一度停頓。

    她是被活活悶死的,他無法想象當(dāng)那么一個小小的女孩子,臉上被糊滿黃泥,無法呼吸時她是有多么的恐懼和絕望。

    在場的男孩本可以救她,及時懸崖勒馬,偏偏沒有那么做,反而捆住了她的手腳,叫她無助地等待著死亡。

    一切僅僅因為,好玩……

    他不敢去看姜家父妻的臉,他們的表情令他心碎。他想,若是自己的女兒,他放在掌心上寵的阿凝被這樣對待,他怕是早已肝腸寸斷。

    誰知阿凝聽完他的話竟然說:“爹爹,你不要悲傷了,我去幫你殺了姓庾那小子。我也糊他一臉黃泥好不好?”

    李含章悲傷又無奈的笑了,“傻孩子,瞎說什么。”

    “沒有瞎說,既然法不責(zé)稚子,我當(dāng)然可以殺了他而不必受任何懲罰,爹爹也不用在此傷感了,姜家女孩之仇得報,豈不一舉兩得,大快人心?!?/br>
    李含章揉揉她的頭,“越說越離譜了。走吧,該回房了,涼風(fēng)吹多了不好?!?/br>
    李含章只當(dāng)她童言稚語,玩笑解頤。李纖凝卻知,假如那時李含章叫她去做,她真做得出來。

    “我知道了!”解小菲突然大喊,把李纖凝從回憶里驚醒。不免問他:

    “你知道什么了?”

    “姓庾的不想官府過深介入,只想草草了事,敢情是為掩蓋這樁舊案。這幾日我四處奔走調(diào)查他,這小子名聲好著呢,經(jīng)常資助慈幼院、養(yǎng)孤堂的鰥寡孤獨(dú)?;蠲撁撘粋€大善人,誰能想到身上背著人命案子。一旦為世人知曉,他那身好名必得變成臭名,他說什么也不希望發(fā)生?!?/br>
    李纖凝點(diǎn)點(diǎn)頭,站起身踱步,無意踩到菩提子,腳給咯疼了,重新坐回去,“這樣一看,冬兒的死的確很蹊蹺?!?/br>
    突然問解小菲,“有沒有查姜家的情況?”

    解小菲搖頭表示沒有,“查到庾安身上有案子,立刻回來見小姐了,還沒顧上查姜家。”

    “小姐懷疑姜家人下的手?”

    “不排除這種可能?!?/br>
    “我又知道了!”解小菲一驚一乍,“庾安也是這樣想的,所以他才暗中調(diào)查家里下人的來歷背景。本來嘛,真是妾室下毒也牽扯不出他的事,姜家人報仇就另當(dāng)別論了?!?/br>
    “你說他暗中調(diào)查下人們的來歷背景?”

    “嗯,昨天查到的。想攢一攢一起和小姐說?!?/br>
    李纖凝思索須臾,“走,咱們?nèi)ヌ蒜准摇!?/br>
    腳下剛動,不幸又踩到菩提子,氣得李纖凝一腳踹飛。不料地上的菩提子受到攪動,亂滾亂跑,完全沒法子行走。少不得耐著性子一顆一顆重新拾回。

    庾宅的人告訴李纖凝,庾安沒在家里,在鋪上。前去請需花些功夫,請李纖凝二人廳中稍候。

    解小菲不愿枯坐,階下蹲著賞玩鈴鐺花,越看越愛,揪住路過的老俞頭問:“這花叫什么名字?”

    “這不是玉竹?”

    “玉竹花是淺淺的綠色,這花雪白雪白,玉鈴鐺似的,比玉竹好看。”

    “不是玉竹,也是玉竹的近親。我們娘子就叫它玉竹,尤其鐘愛,前陣子丟了幾枝,娘子大動干戈,吩咐人挨個房間搜,要看看是誰手欠,掐了她的花。當(dāng)時這花開得正漂亮,夫人心疼壞了,搜了一圈沒搜出來,后面小郎君突然病倒,娘子也就顧不上了。”

    解小菲一心打花的主意,觀察半天,研究出來這花不像能結(jié)籽的樣子,需得挖下面的根球栽培。等老俞走開了,徒手刨根。

    李纖凝問他干嘛,他回挖根球。李纖凝沉默片時,“我的意思是你要這東西干嘛?”

    “這花長得多可愛,多特別呀?!苯庑》普f,“我挖回去好好栽培,待開滿一盆了,送給嫣兒,她一定喜歡。”

    沒看到李纖凝在他身后黑了臉。

    “你們在干嘛?”

    解小菲聞這聲問,虎軀一震,忙把挖出來的小根球塞到袖子里,然后若無其事的轉(zhuǎn)身。

    庾娘子逼過來,“我不是已經(jīng)說了不用你們再來了么,冬兒是病夭,不需要你們調(diào)查了,你們還來作甚?”

    解小菲見她直奔李纖凝去了,沒留意他,用腳把挖的亂糟糟的土踩實,恍若無事地走到李纖凝身后。

    “看來庾娘子已經(jīng)知道姜家女兒的事了?!?/br>
    “什么?”庾娘子臉色白了白。

    “前后態(tài)度轉(zhuǎn)變?nèi)绱司薮螅四愕恼煞蛳蚰闾拐\了幼時的劣跡,我想不出來還有令你突然改口的理由。”李纖凝徐徐道,“他是怎么同你講的?不是故意的,在同姜家女孩兒玩,無意造成死亡?”

    四月陽光煦暖,甚至有些熱了。庾娘子的身體卻一陣陣的發(fā)寒,直打冷顫。

    “你們……你們怎么會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苯庑》茝睦罾w凝身后探出腦袋,賤兮兮地說。

    庾娘子身子本就虛,連番遭遇打擊,支撐不住,踉蹌欲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