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節(jié)
李纖凝忘記了她什么時(shí)候回的房,她只記得昨夜和仇璋默默無言走了好久,后來她累了,頭歪在他肩頭,就此萬事不知,醒來時(shí)躺在床上,天已經(jīng)亮了。 仇璋吃過飯?jiān)缭邕^去衙門辦公,素馨在外間收拾,忽然“咦”了一聲。 “怎么了?” “姑爺遺落了案卷?!?/br> 素馨捧出來給李纖凝瞧。 李纖凝接過來,正是孕婦案的案卷。 自打來了夷陵縣,仇璋嚴(yán)防死守,不容她接觸縣務(wù),尤其人命相關(guān)的案子,自己在家中也從不提及衙里之事,像這種遺落案卷之事從未發(fā)生。李纖凝知他心存芥蒂,也不去惹他不高興,只做好自己分內(nèi)的事,其他一概不過問。 今看到這本案卷,也不過略瞄一眼即還給素馨,叫她遣人給仇璋送去。 素馨遣了周旺去送,回來時(shí)看到李纖凝呆呆坐著,笑問:“小姐發(fā)什么呆呢?” 李纖凝忽道:“素馨,你說他是不是故意的?” “什么故意的?”素馨不解。 “沒什么?!崩罾w凝掩飾過去,“你一會兒還去市集嗎?我同你去。” “那怎么行,小姐有身子的人。” “我不管,我不要呆在家里?!?/br> “好好好,我和阿玥帶小姐一起逛市集。” 阿玥十分喜歡逛市集,今天添了李纖凝一起逛,更加高興。 市集簡陋,售賣之物少的可憐,多是附近鄉(xiāng)民從山上采來的蘑菇、野果,還有自家菜圃里的薤、韭之屬,rou類只有熏魚。素馨買了一些青韭、野果子。實(shí)在沒什么可買的,逛一圈即回。 路過鮑魚之肆,素馨和阿玥捏鼻疾走,唯有李纖凝坦然自若,步伐如常,仿若臭味不存在。 阿玥問:“娘聞不到臭味嗎?” “聞得到。” “聞得到怎么不捂鼻子?” “阿娘受得住。” “阿娘真怪。” 李纖凝但笑不語,終是從從容容走了過來。 此后幾日,李纖凝依舊日日跟著素馨阿玥逛市集。 她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孕相越來越明顯,市集的人對她指指點(diǎn)點(diǎn),說這個(gè)時(shí)候怎么還敢出來,真不怕死。 也有人說,這你就有所不知了,這位是縣令夫人,誰敢動她? 李纖凝通通置若罔聞。她感到人群中有一雙眼睛時(shí)刻注視著自己。 這一晚李纖凝睡不著又起來夜走,沒叫仇璋,獨(dú)自出去。 不滿足于逼仄的小院,她把夜走范圍擴(kuò)展到橫七縱八的小巷。每晚在迷宮一樣的巷子里繞上一圈才甘心。 夜深人靜,唯有一輪明月相伴。月光如水,照我紅綾衫,照我綠羅裙。 李纖凝慢悠悠走著,身后突然傳來一串腳步響。 李纖凝停腳收步,對方也停腳收步,李纖凝疾走,對方也疾走。 嗒嗒嗒。腳步聲在靜謐幽暗的巷子里回響,李纖凝越走越疾,她有身子的人,終究吃了笨重的虧,一個(gè)不慎,摔倒在地。 沒等她爬起來,一道黑影將她覆蓋。 第130章 新月篇(其四)阿姐阿弟 不出三日,夷陵縣城傳遍了,那個(gè)專挑孕婦下手的兇手盯上了縣令夫人,反受其害,被縣丞夫人砍掉一只手不說,活捉了關(guān)進(jìn)牢里,以后身懷六甲的婦人們再也不用提心吊膽,可以放心出來行走了。 也有質(zhì)疑的,說縣令夫人大著肚子,如何能生擒兇手,必是縣令夫人以身作餌,誘出兇手,埋伏在四周的衙役趁機(jī)捕獲。 縣衙的衙役們表示不知道這回事兒,清楚解小菲是縣令夫人的人,特地來問他,是否參與了抓捕行動。 “哪有什么行動?” “這么說真是夫人一個(gè)人抓獲了兇手?” “哪還有假?!?/br> “夫人這樣厲害?” “夫人的厲害豈止這點(diǎn)?!蓖倌瓩M飛講起了李纖凝的當(dāng)年,講到激昂處,有小衙役過來告訴他,門口有人找他。 “誰找我呀?”解小菲納悶。出去果真見門口負(fù)手立著一人,玄衣皂靴,窄背蜂腰,四肢修長,閑閑地往那一站,便如一棵松,一道風(fēng)景。 來人轉(zhuǎn)過身,劍眉星目,英氣勃發(fā),盡管已暌違數(shù)載,面相改變不少,解小菲還是一眼認(rèn)出。 “小杞!” 解小菲飛撲到韓杞身上,緊緊抱住他。 韓杞與他熱情相擁。 “哎喲我口誤,該稱韓將軍?!?/br> “你少來?!?/br> “嘿嘿,幾時(shí)來的?” “剛到,第一個(gè)來見你?!?/br> “不愧是我的好兄弟?!?/br> 解小菲一巴掌拍在韓杞肩頭,高興頭上,差也不當(dāng)了,抓起韓杞手腕,“走,我們家去喝酒?!?/br> 路上韓杞說雖知夷陵是蠻荊之地,真正來到這里,民俗之陋、民生之苦還是超出了他的想象。解小菲說這算什么,想當(dāng)初他們剛來那陣兒百姓居所儉陋,上面住人,下面住牲畜,灶臺、糧倉、茅廁混在一處,房頂用茅竹鋪設(shè),每年必發(fā)生火情。還有他們走的路全是土路,逢下雨天,泥濘不堪。街衢狹窄,不容車馬通過。是仇縣令來了以后,修繕街道,別灶廩、異人畜,又教百姓修建瓦房,漸漸才有了今天的樣子。 說話間,到了住處,解小菲叫花露出來待客。 花露剛從李纖凝那里回來。當(dāng)年她常往縣衙望候李纖凝,自然識得韓杞,拿出酒菜來招待他。韓杞稱呼她嫂子。 二人敘了些別后之情,酒過三巡,韓杞方狀似無意地提及李纖凝,“阿姐,她這些年過的好嗎?” “還行吧……”解小菲想打個(gè)哈哈糊弄過去?;堵犚娺@話忽然癟了嘴巴,憤憤道:“阿凝過得一點(diǎn)兒也不好!” 韓杞驚問為何不好,哪里不好,可是此地苦惡之故? 花露搖搖頭,說阿凝不在乎這些,是仇縣令待阿凝不好。當(dāng)下抽抽噎噎把李纖凝受仇璋冷待,獨(dú)守空房四年,甚至挨了打的事全說了。字字句句扎在韓杞心上,他感到一陣難以忍受的心痛,眼睛沒瞪出血來,回問解小菲,“這些都是真的?” 解小菲撓撓頭,“沒露露說的那么夸張,最近半年兩人感情恢復(fù)一些,小姐還懷了仇縣令的孩子。” “阿姐住哪,帶我過去?!?/br> “你略平平心氣,真沒那么嚴(yán)重?!?/br> 偏偏花露好死不死又補(bǔ)了一句,“阿凝前幾天被兇徒襲擊,動了胎氣,正臥床養(yǎng)胎……” 韓杞哪里還能忍得片刻,旋風(fēng)似的沖出去。 解小菲怪花露,“你怎么什么都說呀!” 花露捂嘴巴,“不能說么……” 仇璋一口忍了三天氣,今天見李纖凝氣色好些,胎像也穩(wěn)固了才敢質(zhì)問:“你是故意的罷?” “什么?”李纖凝剛喝完藥,嘴巴苦,指著茶壺里素馨泡的橘柚茶說:“給我杯茶。” 仇璋給她倒茶,一面說:“兇手,你早發(fā)現(xiàn)了他在跟蹤你罷?” “哪有,我沒發(fā)現(xiàn)他跟蹤?!?/br> “你還撒謊,沒發(fā)現(xiàn)你當(dāng)晚身上帶刀干嘛?” 李纖凝喝茶,喝著喝著笑了,一副小心思被揭穿的表情。 仗著自己有身子動了胎氣,仇璋不敢跟她發(fā)火,坦然承認(rèn),“是呀,我發(fā)現(xiàn)了?!?/br> “你怎么敢!”仇璋盡管動怒,仍極力壓制火氣,不敢高聲語,“你怎么敢一聲不言語,怎么敢拿我們的孩子冒險(xiǎn)?” “有什么關(guān)系,結(jié)果不是好的?” “萬一不好呢?萬一你不僅僅只是動了胎氣,萬一你和孩子有個(gè)三長兩短,你有想過這些嗎?” “結(jié)果已經(jīng)擺在眼前,你還要假設(shè)那么多萬一嚇唬自己。我是什么人,區(qū)區(qū)兇徒,恕我還沒看在眼里?!?/br> “你殺人的癮又犯了是不是?我真該謝謝你沒把他開膛破肚,留他一命?!?/br> 李纖凝說:“什么叫我殺人的癮犯了,明明是你暗示我那樣做的。” “我暗示你?”仇璋不可思議,“我暗示你什么了?” “你把案卷遺落家里,不就是暗示我么。八叔來信,此案關(guān)系你能否回京都,你不是也給我看了?!?/br> “你這樣想我?你覺得我會拿你和孩子冒險(xiǎn),就為了能回到長安?” 仇璋不覺拔高聲音。 “你那么大聲干嘛,嚇到我和孩子了?!崩罾w凝手捂著肚子,反吼回去。 仇璋平定心氣,坐到李纖凝身邊,執(zhí)起她的手,“我對天發(fā)誓,沒有那樣的念頭?!?/br> “我也沒犯殺人的癮?!?/br> 夫妻對視,一霎,撐不住都笑了。 “以后遇事和我商量?!?/br> “看情況吧?!?/br> 仇璋黑臉。 李纖凝杏眼微餳,打了個(gè)哈欠,“我小憩一會兒,你給我打扇子?!?/br> 拉住仇璋手,“我睡著了你才可以走。” “嗯,你睡著了我再走。” 仇璋打了一會兒扇子,李纖凝漸漸入寐。待她睡熟,悄悄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