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想到就干,沈玉袖看了看院子里沒人,立刻找了個小鐵鏟躡手躡腳的跑到草垛邊,把寶貝找出來放進罐頭瓶子,然后用小鐵鏟費勁巴拉的挖了個坑把瓶子埋進去。 一切完成后,沈玉袖輕輕松了口氣,剛轉出草垛就迎面撞上了一個人,冷不防被嚇的一個哆嗦。 沈玉林不過就是上了個茅房,回來就差點被撞到,同樣也被唬了一跳。 “你干啥呢?又挖坑玩???”沈玉林看著她手中的小鐵鏟,根本不作二想。 沈玉袖不好回答這個問題,就嘿嘿的裝傻。 沈玉林本來也沒想追根究底,見她笑的像個傻子切了一聲,扭頭往屋里走。 他就不明白挖坑到底有什么好玩的,這妮子竟然還樂此不疲。 沈玉袖見他走了,劫后余生似的拍了拍小胸脯,接著有些小心翼翼的追上他,意有所指的問:“二哥,玉靈那本子找到了沒???” “我哪知道。”沈玉林聽她問起這個就來氣,咬著牙恨恨的說:“要是讓我知道是誰偷了那本子,害的我背黑鍋,我非扒了他的皮?!?/br> 自打被沈玉靈扒了褲子,他都已經(jīng)很久沒出去找小伙伴們玩了,就怕被人嘲笑。 沈玉袖見他一臉兇狠,嚇得頓時不敢吭聲了。 這二哥是真狠吶,竟然要扒了她的皮。 本來她還想把藏本子的事跟二哥分享一下來著,畢竟一個人守著個秘密實在憋得慌,可如今一看,她不敢了。 第11章 拉墊背 沈玉袖被自家二哥嚇得跟個鵪鶉似的,縮著脖子趕緊溜回屋。 只覺得自己好像成了孤孤單單的一個人,連個可以分享秘密的人都沒了。 時間飛速流逝,春暖花開的時候,方有順新屋已經(jīng)都準備好了,等地里的凍土層都化了,新屋子也開始動工。 新屋子的宅基地就在離沈家不遠的西邊空地上,屋子不多,總共三間, 青磚、石灰的根基墻體,貨真價實的紅瓦屋頂,在這屋子普遍都是泥土根基茅草頂?shù)拇遄永?,這樣的三間屋子,簡直就是村里獨一份。 就在這新屋開工的同時,村里忽然下了通知,說是國家要煉鋼,要各家各戶把閑置的鐵家伙全部捐獻出去,沒過幾個月,又傳來消息說是要成立公社,村民們也要跟城里的工人一樣吃食堂了。 這消息傳出沒幾天,就有些村子主動成立了公社,吃起了食堂,而沈玉袖所在的村子,則一直在觀望著,直到方有順的屋子蓋好、晾好,過了夏天搬進去沒幾天的時候,上面忽然就下了通知,沈玉袖所在的村子和周圍快要連成一片的四個村,統(tǒng)一合并為一個大隊。 四個村合并成一個大隊后,上面又按照各戶社員的居住位置劃分成了十一個小隊,村東頭的老沈家是第七小隊,沈敬貴一家和方有順老倆則都屬于第八小隊,而沈敬貴的一個好哥們則成了第八隊的小隊長。與此同時各家各戶的糧食全被收走,鍋碗瓢盆、農(nóng)具家伙,全都統(tǒng)一歸到各小隊的倉房管理,從此他們就吃起了大鍋飯,各家各戶除了燒水,不再允許開火。 其實他們村子能觀望到現(xiàn)在才加入公社已經(jīng)是很難了,有些人早在看到那些加入公社的村子,不用干活也能吃飽的時候,就眼熱的不行,要不是那些勤快的人家不愿意,說不得他們村早就加入公社了。 而那些不愿意入社的人家也是有原因的,畢竟他們自家把地種好,不但能吃飽穿暖還能有一些結余,而加入公社,他們未必能比現(xiàn)在更好,可一些懶漢二流子卻能跟他們得到一樣的待遇,這讓他們心里不平衡。 如今村里這一合并,他們是連觀望都不能觀望了。 而這時候的沈玉袖,臉上早已經(jīng)好的差不多了,經(jīng)過一個夏天,她臉上除了一些淺淺的印字,幾乎看不出什么來了,倒是嘴唇上落了個淺白色的疤,但人不特意湊上來看,是看不出來的。 而就如姥爺說的那樣,搬進新院子后,姥姥姥爺住在了兩間的屋子,而她則有單獨的一間,當然姥爺也說了,她要實在想跟姥姥睡在一起也是可以的,就跟姥爺承諾的一樣,她想睡哪里就睡哪里。 而在這三間屋子的西邊,還用土胚磚蓋了兩間低矮的倉屋,原本姥爺說是用來放糧食的,畢竟兩人是打算要種地的,但因為忽然吃大鍋飯,那倉屋就直接閑置了下來。 而沈玉袖在搬進新屋的第一時間,就把自己的寶貝瓶子也偷偷帶過來了。 但這事她沒敢跟任何人說,就在自己屋里的墻角地上悄悄挖了一個小坑,繼續(xù)將瓶子埋在地下。 但沈玉袖住新屋還沒開心幾天,就發(fā)生了一件讓她差點和沈玉林鬧翻的事情。 那就是沈玉林今年該上學了,而他不想上學,就扯著沈玉袖的大旗跟家里反抗。 “憑啥家里就我自己去上學?大哥咋不去,大姐咋不去,小袖、小三兒咋不去?”聽到親爹讓他再開學就去上學,沈玉林在家里氣得直跳腳。 大哥上學那陣他可看到了,吃飽飯就去學校,回家就寫作業(yè),他和大姐二妹撒歡的時候,大哥在那嘰嘰咕咕的背課文,寫不完作業(yè)、背不好課文要被老師用柳條抽,敢逃學要被爹踹、娘罵,那真是要多慘就有多慘。好不容易大哥今年終于小學畢業(yè),咋還又讓他去遭這罪呢? 憑啥啊,憑啥家里的孩子吃飽飯都能想玩就玩、想鬧就鬧,就他去上那什么破學? “你大哥小學已經(jīng)畢業(yè)了,你大姐也上過了,總學不好才下來的,小袖和小三才多大啊,你也好意思攀扯他們?”沈敬貴壓著滿腔怒火,盡量心平氣和的跟沈玉林講道理。 “行,就算大哥大姐已經(jīng)上過學不用再上了,小三兒也還小不用上,那小袖呢?你可別忽悠我,我都打聽過了,六周歲就可以上學,小袖夠年齡?!鄙蛴窳值芍鄯瘩g。 自打知道親爹今年要讓他上學開始,沈玉林就去打聽過了,反正上學不能他一個人上,挨揍也不能他一個人挨,怎么著也得有個作伴的。 “你這孩子,小袖才多大啊,咱村里哪有那么小去上學的?”方妍見他死活攀扯著沈玉袖,忍不住有些惱火。 在她覺得,女孩子上不上學都行,反正長大嫁人就是別人家的了,會洗衣做飯打理一家人吃穿就已經(jīng)足夠,上學不是必須的,不像男孩子,不認字就容易吃虧,怎么養(yǎng)家糊口???難道還要靠女人養(yǎng)?誰家的男人靠女人養(yǎng)?。?/br> 再說,村里的孩子大多都是八九歲才上學,甚至還有十幾歲才上學的,小袖才多大啊,萬一被欺負了怎么辦? 可沈玉林卻不管那些,就一句話:“反正小袖不上學我就不上,你們就是說破大天去也不行,就算你們硬把我送去,我也能跑?!?/br> 沈玉林梗著脖子說完就跑了,生怕把自家爹娘惹急了再挨揍。 沈敬貴看著一溜煙兒不見了蹤影的兒子背影,簡直頭禿。 他實在是想要家里出個文化人,不管是男娃還是女娃都行。他就是因為不懂文化吃了很多虧,不想孩子們走自己的老路,可偏偏老大腦子不開竅,勉強小學畢業(yè)連個中學都沒考上,大閨女就更不用說,上了半年就因為寫不好字被老師打板子死活不去了。 原本沈敬貴覺得二兒子的腦子比老大靈活,應該是個上學的好苗子,心里抱了很大的期望??扇缃褚豢?,這老二腦子靈活是靈活了,可一說上學就跟要命一樣,也是難搞。 思索了良久,沈敬貴回頭跟方妍商量:“要不,就讓小袖一起去上?要是等小袖再大些去上學,老二就太大了,會耽誤很多事。” “她還小呢,要是在學校被大孩子欺負了怎么辦?”方妍有些擔心。 “那不是有老二嗎?老二是讓人欺負自家姐妹的孩子嗎?再說,這也是老二非要拽上小袖的,要是小袖被欺負了,我就揍他,把人拽上他就得護住,護不住活該他挨揍?!鄙蚓促F一番話說的咬牙切齒。 方妍聽完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憑啥閨女被欺負,兒子要挨揍? 可如今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只能點頭同意。 兩人以為這就是個小事,通知沈玉袖一聲就行了,可結果方妍一說這事,沈玉袖也炸了,說出的話幾乎跟沈玉林相差無幾。 “憑啥?。扛乙粯哟蟮亩疾簧蠈W,憑啥我就要上學?” 沈玉袖站在院子當中,兩只小手叉著腰,一雙眼睛瞪得溜圓,仿佛下一秒就能噴出火。 第12章 憑什么 從小看大哥因為上學挨著揍長大,沈玉袖對上學的印象和沈玉林是一樣的。在學校要被老師抽柳條,回家要被爹娘揍,所以她在家好好的,干嘛要去遭這個罪? 方妍還從來沒見過這個女兒這樣,在她印象里,自己這個女兒雖然有時候皮,但基本上都是很聽話的,是以,她愣了一下后,就拉下了臉。 “我這不是跟你商量,是在告訴你要去上學了,還憑啥?不憑啥,就憑我是你娘,我讓你去你就得去。” “我不。”沈玉袖氣得一張小臉通紅通紅的,她沒沈玉林那么多心眼,還沒學會拉人墊背,就只會說:“我不、就不、偏不。” 這梗著脖子誓死不從的樣子,簡直比沈玉林胡攪蠻纏更氣人,方妍一個沒忍住,上前一把拽過她,抬手就朝她屁股上揍。 “你干啥?!狈嚼牙岩豢词虑椴缓茫谥∧_沖了過來就一把將沈玉袖拽到自己身后護住,瞪向方妍:“有話不會好好說嗎?打孩子干啥?” 沈玉袖被她娘這突然的暴怒給嚇了一跳,老老實實躲在方姥姥身后不敢動。 “我哪里不好好說話了?是這一個倆的太氣人了。”方妍也被氣得不輕,有些憤憤的說:“我就不明白了,旁人家的女孩兒想上學都沒得上,我這主動讓她上學,她還給我來勁?!?/br> “一個倆的?”方姥姥忽略了方妍其他的話,直接抓住了重點:“還有誰氣你了?” “還能是誰?玉林那死小子唄,你是不知道……”方妍惱火的說完沈玉林為了不上學干的那些事,末了指著沈玉袖咬牙切齒的說:“那小子氣我就算了,她也給我撩火?!?/br> 沈玉袖聽著她的話,在方姥姥背后氣得直磨牙。 怪不得她娘平時好好的一個人,今天忽然跟吃了火藥似的上來就要揍她,合著罪魁禍首在這兒呢。 她那二哥也是,不愿意上學就不上唄,拉她下水干啥? 方姥姥聽著方妍的話,也是無了個大語,對她擺擺手讓她走:“行了,你先回吧?!?/br> “娘~~?!狈藉桓市木瓦@樣走,一臉惱火的說:“小袖要是不去上學,那死小子總有辦法折騰,這馬上就要開學了……” “行了行了,這事以后再說?!狈嚼牙褯]好氣的推著方妍往外走,推不動的時候還氣得打了她的肩膀一下。 她這閨女雖然平時腦子足夠使,但一著急腦子就跟裝了漿糊似的啥都敢說,照她這樣說下去,那倆孩子以后鬧急眼都是輕的。 方妍就這樣心不甘情不愿的被攆回了屋,沈玉袖站在院子里,以為方姥姥回頭就要說自己,繃著小臉、梗梗脖子,隨時準備反駁。 可結果,方姥姥只是沒好氣的看著她嘖了聲,就該干什么干什么去了,半點要勸她的意思都沒有。 這讓沈玉袖準備好的一肚子話瞬間沒了發(fā)泄渠道,一整個下午,她時不時的就看一眼方姥姥,但方姥姥始終沒事人一般,什么都不問,也什么都不說。 難道姥姥這是沒準備讓她去上學? 這樣想著,沈玉袖提在嗓子眼的一顆心終于放了下來,到一邊繼續(xù)玩去了。 直到晚上方有順下工回來,幾人在小隊的食堂吃過飯,往家走的時候,方姥姥狀似隨意的輕聲問她:“小袖啊,能告訴姥姥為什么不愿意上學嗎?” “上學要挨打啊,我不愿意挨打?!碧焐行\,沈玉袖緊緊拉著方姥姥的手走的很是專心,也就沒注意到方姥姥話里的深意,半點不設防的說出了心里話。 “你聽誰說上學就要挨打???我咋不知道呢?”方姥姥似是疑惑的問。 “那還用聽說?我大哥上學的時候不就老挨打嗎?”沈玉袖挑著小眉頭,回答的十分肯定。 這可是她親身經(jīng)歷,絕無虛假。 方姥姥聽得一怔,隨后有些無語的干咳一聲。 她差點忘了這一茬。 但其實她那大外孫挨揍挨的真是一點也不屈,老師留的作業(yè)他不到火燒屁股想不起來寫,那腦子記東西本來就慢,還不到跟前不背老師布置的課文,最重要的是,到上學的時間了,明明到學校就幾步路,他是能磨蹭一步是一步,那可不就得挨揍? “小袖啊……”方姥姥想要跟她解釋這件事,可又怕越解釋越糟,就試探的問:“要是姥姥不讓老師打你,也不讓你爹娘打你,你愿意去上學不?” 沈玉袖聽到她的話,一下子警惕起來,猛的扭頭看向身邊的方姥姥,但可惜,天色已經(jīng)黑了,她看也看不到什么。 方姥姥發(fā)現(xiàn)牽著的小手一緊,裝作若無其事的繼續(xù)說:“你看你在家也沒人跟你玩不是?要是你上了學就可以識字了,到時候我讓你姥爺給你買本小人書,沒人跟你玩的時候,你也可以看小人書???” 沈玉袖聽到這個有些遲疑起來,說實話,那小人書對她的吸引力還是很大的,原來的村長家就有,以前她在孩子里的人緣還可以的時候,也跟著沾光看過幾次,那上面的小人可好看了。 方姥姥見她已經(jīng)開始心動,再接再厲的繼續(xù)勸說:“你看這樣好不好,只要你去上學,今年姥姥再給你做件新棉襖,用新布料新棉花做,就是你喜歡的那種小印花布,怎么樣?” 聽方姥姥這樣說,本來就因為小人書再遲疑的沈玉袖,就更加心動了。 沈玉袖十分糾結的想了又想,最終尋求保證的問:“姥姥,要是我去上學,你真能讓老師不打我嗎?也不讓我爹娘揍我?” “能,當然能。”方姥姥一見她開始松動,立刻堅定的大聲打包票:“姥姥保證,只要你能好好完成老師留的作業(yè),不在學校調皮搗蛋,我絕對不讓人打你,誰敢打你我就打誰,我要打不過就讓你姥爺去,你姥爺可是打過鬼子的,可厲害了,是吧?她姥爺?” 方姥姥說著在夜色里扯了一下走在身邊的方有順,方有順接到暗示,立刻會意的連連保證。 “對,你姥姥說得對,誰敢揍我乖乖的孫女兒我就揍誰,我可是練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