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他還興致勃勃地談?wù)撘趺礃硬拍芴岣呷藗兊奈膶W品位。

    他的結(jié)論是通過立法。

    根據(jù)評委會的評級，用法律限制書籍出版的銷量。

    按照他的想法，這樣的話，文學市場大量的空間就會開放出來。

    許許多多新的人才、新的觀點就會有嶄露頭角的機會，非商業(yè)化的寫作就會成為大眾主流。

    如果禁止人們?nèi)ベI百萬銷量的垃圾，就會逼人們?nèi)ベI更好的書了。

    “你這想法很獨到?！币粋€聲音表達了疑問，“但這樣的話，那些作者根本就賺不到什么錢吧？”

    “賺錢？就是不賺錢才好，應(yīng)該就只允許那些不以賺錢為動力的人寫書。這樣寫出來的書才足夠純粹?！?/br>
    “可是，如果有很多人都想買某一本書，偏偏書籍只出版那么多該怎么辦呢？”

    “一萬本書還不夠嗎？現(xiàn)在線下看實體書的才幾個？”

    “我就看實體書，所以，如果有人想買，那該怎么辦？”

    “你難道不知道在網(wǎng)上訂閱電子版嗎？”

    “電子版就不受銷量限制嗎？”

    “當然受限制，不過，能夠在網(wǎng)絡(luò)上大受歡迎的書充其量只是一種服務(wù)大眾卑賤癖好的商品，沒什么文學價值。這和真正的作家沒多大關(guān)系?！?/br>
    “喜歡看網(wǎng)文的，不是傻瓜就是無賴?！币幻Z貝爾文學獎得主輕蔑地說道。

    然后一名哲學家隨聲附和：“說的沒錯，譬如說哲學也不需要那么多人懂?！?/br>
    “用‘哆啦咪發(fā)嗦啦西’這七個音階創(chuàng)作出來的歌曲對于大眾來說，不管怎樣都夠了?！币幻髑医又f道。

    這里到處都充斥著典型的《阿特拉斯聳聳肩》式對話。

    坐在我旁邊的人很快點了杯酒：“在現(xiàn)在的文學界，如果有人不認為必須有一個高高在上的‘國家’把生活的方方面面都管起來，會被認為是個怪物。”

    那是我熟悉的聲音：“即使有人決心要把自己看到的真相說出來，也不會有人聽，有人信。前陣子有人寫了篇《目睹地球》，沒有哪家雜志肯刊登。然后那人又寫了一篇《納特凡卡戰(zhàn)爭》的書評，雜志社還是不敢刊登。直到他寫了一本揭幕真相的《向人民致敬》，費了好大功夫出版了，最后丟了自己的命。你知道這是為什么嗎？”

    “因為立場不夠正確。”我看著眼前手工燒制不甚精細的盛酒器皿說。

    “沒錯。”穿著皺西裝的男子轉(zhuǎn)臉看向我——他是十年前和我媽離婚，跟我說已經(jīng)完成了對我的十八歲撫養(yǎng)義務(wù)，讓我不要再去找他的爸爸。

    “大家其實都不關(guān)心真相，如果立場要求他們承認一加一等于三，那他們就會說一加一等于三。他們不明白真正的極權(quán)主義是什么、洗腦是什么、政治謀殺又是什么。對于這些知識分子來說，想象這些事情是很困難的，所以他們不知道害怕。但這不正是你們想要的嗎？”

    在立場與事實中間選擇立場。

    在理想與良心之間選擇理想。

    當整個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知識分子都要為了大局出賣真實的時候，這個社會就離墮落與瘋狂不遠了。

    我無意中說出的話好像帶有另外的含義，太陽xue好似被高爾夫球棒狠狠地來了一下，爸爸聽了我的話后臉色迅速變的蒼白。

    我很討厭我爸，這是真的。

    從很小的時候開始，他就非常喜歡不分時間和場合對我提問，總是標準的一問一答，我從來沒有拒絕回答的權(quán)利。

    答上他也不會夸你，沒答上，問上一句：“為什么啊？怎么了？”

    他就會嘚瑟起來，尾巴翹得老高，炫耀的不行：“就是說跟你說了也沒什么意思，反正你也不懂?！?/br>
    我不懂，我就是不懂啊，作為一個剛學會說話的小孩子，他為什么覺得我會知道美索不達米亞平原的美索不達指的是是兩河之間的流域，狄仁杰的生肖是虎，哺乳動物不管憋了多久的尿都會在大約二十一秒之內(nèi)尿完……我就是和他一樣的年紀的成年人，也不會知道這之類不去特意了解就根本不會接觸到的奇怪知識。

    小時候，爸爸說的話我常常一點都不明白。

    他說好的東西，到底怎么好，我不明白。

    老師布置的數(shù)學作業(yè)碰到做不來的題目向他請教，他就只會寫一個答案扔上去，從來不告訴我為什么。我討厭這樣，因為該不會的之后還是不會。

    那種只為了考驗學生計算力的題目到底哪里好了？別以為用calculation（計算）來描述，計算就不是計算了。

    什么注意到、顯然，一句話掐頭去尾，我怎么知道那種結(jié)論是怎么得出來的？

    省略號是能夠概括一切的嗎？反證是什么？找出矛盾就可以了嗎？為什么壞的反而是好的？沒有壞就沒有辦法表現(xiàn)出好，因為有壞才有好？什么對立統(tǒng)一性，說到底都是讓人停止思考的借口。

    那時候我認為不管面對什么事情，隨機應(yīng)變的彈性才是關(guān)鍵。

    極限運動很帥？不能控制自己，那種失控的感覺讓人著迷？什么嘛，就是個隨意糟踐自己生命的傻瓜。

    能完全掌控自己的感覺才帥，才偉大。

    平時說話說一句藏一句，裝的高深莫測，讓別人去猜的樣子哪里帥了？不過就是在偷懶。不逃避自己的責任，拼盡全力去做才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