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算得罪了，事情也必須辦下去。太子送條子他不會理，其他王公大臣找他說好話也沒用，欠銀子，就得還。

    午時前，刑部帶人封了國庫，隨后又封了戶部衙門的檔子房，搞得戶部上下人心惶惶。

    “八爺，咱們該如何辦吶，這……咱們又沒犯罪，刑部虎視眈眈地在衙門外盯著，咱們怎么辦公啊?！?/br>
    “劉大人說的是，八爺，您管管吧?！?/br>
    “八爺，咱們戶部就指著您了?！?/br>
    胤禩被幾個侍郎、郎中圍繞著，耳朵沒個消停的時候，他煩了，卻還笑著，語氣溫和地打斷他們：“諸位大人，我跟諸位一樣，只是個聽命辦事的，咱們戶部的大管家是太子爺，這些話你們不該對我說，該對太子爺說去。”

    幾個大人面面相覷，其中一位管檔子房的高大人笑道：“八爺您這話過謙了，朝廷內(nèi)外誰人不知八爺是咱們戶部的主理，咱們戶部的情況您最清楚了?！?/br>
    “別，當不起！”

    胤禩端起茶杯，一口未喝又放下：“往前幾年，哪年年底統(tǒng)賬后，你們把賬本交給我了？你們當初把賬本交給誰，你們就找誰求去?！?/br>
    “八爺，您就不管了？”

    “我倒是想管，可戶部我說了也不算吶，誰說了算，就叫誰管去吧?！?/br>
    胤禩起身：“諸位，到下值的時辰了，大家也別在衙門候著了，大冷的天兒，早點回家喝口熱湯，吃碗熱飯吧?！?/br>
    胤禩出門后跟身邊貼身太監(jiān)道：“去給爺告假，就說爺病了，這幾日都不去衙門?！?/br>
    “奴才這就去?！?/br>
    胤禩嘆道，希望這次，四哥好好查清楚了，不要差事只辦一半，到頭來，還得他來背這個鍋。

    胤禩毫不猶豫地走了，留下戶部官員面面相覷，戶部左侍郎開口了。

    “高大人，您是太子的人，又管著檔子房的事，八爺既然不肯伸手，那就勞煩高大人去跟太子爺稟報，請?zhí)訝攷驮蹅儜舨空f說話吧?！?/br>
    高大人笑容漸冷：“侍郎大人說的這是什么話，咱們戶部的主理是太子，本官時常去稟報太子戶部之事，本是應(yīng)當應(yīng)分。今兒這事關(guān)系到戶部上下，事兒鬧大了，就算要去找太子求情，也該咱們一起去。”

    戶部左侍郎也不惱，他笑道：“咱們戶部出了大事，檔子房被封，高大人這會兒去稟報太子，也是應(yīng)當應(yīng)分。高大人管著檔子房，您去就能把事情稟報清楚，不用我等去湊數(shù)?！?/br>
    “哼，如今只剛開了個頭，各位大人就如此不顧同僚之誼了？”

    無人搭話，高大人甩袖離開，戶部其他大人也走了。

    工部、禮部、吏部等衙門都在看戶部熱鬧呢，見人都走了，沒有熱鬧可看，這才散了。

    胤祥剛從吏部衙門出門，碰到胤俄，兄弟倆結(jié)伴回南三所。

    “十三弟，你沒從國庫借過銀子吧?！?/br>
    “沒借過?！?/br>
    胤祥跟四哥、九哥去浙江辦貪污案那會，他和胤裪、胤禎就明白大清內(nèi)里是何等腐敗，這些年他們老老實實當差，哪里還敢去國庫借銀子。

    胤俄道：“咱們兄弟都沒借過國庫的銀子才好，就算借了也要趕緊還上，不要叫四哥難做?！?/br>
    “十哥，咱們幾個住在宮里的皇子肯定沒有借過銀子，三哥、八哥恐怕就難說了?！?/br>
    三哥和八哥，胤俄想了想：“三哥最要面子，他若是借了銀子，今天知道四哥來真的，他肯定立刻就會把借的銀子還上?！?/br>
    八哥嘛，胤俄就不知道了，這幾年他跟八哥關(guān)系不親近，也搞不懂八哥整日在想什么。

    皇上發(fā)話了，四貝勒擺出要嚴查的架勢，好些借銀不多的人晚上就湊齊欠款，預(yù)備明兒一早就去還了。

    有些借銀太多，還不上，或者說是不想還的人，就動起了心思。

    “主子爺回來了。”

    門房處跑進主院傳話，不過一會兒，胤禛剛下馬，四福晉疾步過來迎接。

    胤禛握著她的手：“今兒有事跟爺說？專程叫下人候著爺？”

    四福晉笑道：“確實有事兒跟您說，不過也不算什么大事。”

    “進屋說吧?！?/br>
    夫妻倆剛進屋還沒坐下，蘇培盛進來通傳：“大阿哥回來了?！?/br>
    “弘暉回來了，叫他進來?！?/br>
    自康熙四十三年夏天，弘暉從海參崴回京后就進宮讀書了，這幾年下來，學(xué)識增加不少，性子也被磨得越發(fā)沉穩(wěn)。

    “兒子給阿瑪請安，給額娘請安。”

    “在家少講些虛禮，過來坐吧?！?/br>
    “謝阿瑪?！焙霑熢诎斚率鬃?。

    胤禛看了他們母子一眼，笑道：“怎的，弘暉也有話要跟阿瑪說？”

    弘暉看了額娘一眼：“難道額娘也有事要跟阿瑪說？我和額娘說的是不是同一件事？”

    “弘暉，你先說?！?/br>
    弘暉點點頭：“今兒要散學(xué)的時候，弘皙叫住我，說太子二叔聽說阿瑪喜歡佛法，剛好前兩日清庫房找出兩本珍藏的佛經(jīng)，是唐朝時神秀大師親手寫的《楞嚴經(jīng)》《心經(jīng)》，我沒要，給拒了?！?/br>
    “拒得好?！?/br>
    “阿瑪，太子爺給您送禮還不親自送，偏偏沖我來，這是怕您不收嗎？”

    胤禛贊賞地看了兒子一眼：“太子上午給我送了一個食盒，專門放了一張條子，想讓我對幾位官員高抬貴手，我給拒了。”

    弘暉沒好氣：“太子爺是大清的太子爺，他不幫著朝廷，居然想包庇那幾個官員？這不是吃里扒外嗎？”

    “弘暉！”四福晉皺眉：“誰允你這樣說話的，有沒有規(guī)矩？”

    弘暉低頭：“額娘教訓(xùn)的是，弘暉不該多嘴。”

    四福晉無奈：“你須知禍從口出！你性子還算沉穩(wěn)，如今怎么時不時就要說些讓額娘為你擔心的話。”

    胤禛笑道：“弘暉才多大點的年紀，有點脾氣也正常，不過，這些話阿瑪額娘聽聽就算了，你別在外面說。”

    弘暉頓時笑了。

    弘暉從小壓抑自己，自七歲那年高熱差點死了，被九嬸嬸救回來后，弘暉感覺自己渾身輕松，再不想主動壓著自己了。

    平時在外裝模作樣也就罷了，回家總該輕松些。額娘不贊同他，好在阿瑪明白他。

    四福晉還想勸解兩句，被胤禛打斷：“福晉有何話想說？”

    四福晉想起正事來：“我娘家那邊的事，烏拉那拉家跟國庫借銀子的有好幾個，我的堂哥福紅家，前些年又是嫡子娶妻，又是嫁女，那時候剛分府過，銀子一時間不湊手，就沖國庫借了兩萬兩銀子。今日朝堂上，皇阿瑪把查國庫虧空的事交給爺了，下午堂嫂求到我面前來，想問問，能不能延后些，等湊夠銀子了再還。”

    “借了銀子就還，福紅還算懂事。明日你使人告訴他，十一月底把銀子還上，爺就不追究他?！?/br>
    四福晉為難：“如今已是十一月中旬，這……半個月的時日，會不會太緊？”

    “他們借銀子的時候就該想到有今日，不僅是福紅，其他皇室宗親都必須在十一月底前把借了的銀子還回來，否則爺領(lǐng)兵親自上門討要?！?/br>
    “堂哥家也沒說不還，只是畢竟快年底了，過年家里又是一筆大開銷，不如等過完年再還也不遲？”

    弘暉聽不下去了：“額娘，堂舅舅他們借的不是您的銀子，他借的是國庫的銀子。連我都知道如今國庫空虛，若是追不回欠銀，開春賑災(zāi)該如何辦？”

    “咱們大清去年好些地方遭災(zāi)，到處都缺糧，草原上那邊還是找九嬸嬸去東南亞買的糧。百姓這一二年都難著呢，無論是跟民間買糧，還是去海外買糧，堂舅舅他們早一日還上國庫欠銀，朝廷才好拿著這些銀子早做打算?！?/br>
    被兒子一番說教，四福晉擔心地瞧了主子爺一眼。

    “弘暉都明白的道理，福晉想必也明白了。爺還有事要忙，你娘家那邊，福晉自己看著處理吧?！必范G心里冒起了火氣。

    胤禛起身出門，四福晉連忙送到大門口。

    等主子爺走遠了，四福晉回來，揪著兒子的耳朵訓(xùn)道：“你現(xiàn)在不得了了，讀了幾天書，連你額娘都訓(xùn)了?！?/br>
    弘暉疼得齜牙咧嘴，還不忘解釋：“額娘，您體諒體諒阿瑪?shù)碾y處啊，阿瑪領(lǐng)了這個得罪人的差事，咱們自家人都不支持阿瑪，這不是叫外頭人看笑話嘛?！?/br>
    四福晉松開手，輕哼一聲：“你以為我不知道啊，你堂舅媽今日下午來的時候我就覺得不太好，只是找不到合適的理由拒絕，才想問一問你阿瑪罷了?！?/br>
    弘暉揉著耳朵道：“額娘，兒子勸你一句，這種話您以后還是少問。有時候阿瑪不說話，不代表他心里同意你。您要為了外人和阿瑪對著干，多幾次，我怕您和阿瑪離心?！?/br>
    四福晉心頭一顫，著急道：“你這孩子，胡說什么呢?！?/br>
    弘暉挨著額娘坐過去：“額娘，我是您肚子出來的，我自然偏心您。但是咱們實話實說，阿瑪又不像九叔，只喜歡九嬸嬸一個?！?/br>
    四福晉何嘗不知道，但她覺得，自己和主子爺大婚多年，有弘暉這個嫡長子，夫妻倆相敬如賓多年，她和后院的其他女人，自然是不一樣的。

    四福晉口中發(fā)苦：“你阿瑪是不是跟你說什么了？”

    “額娘您想什么了，阿瑪再口無遮攔也不可能跟我這個做兒子的聊后院的事。”

    四福晉微微松了口氣：“弘暉，你提醒得對，以后，額娘是該小心些?！?/br>
    不過是她堂哥而已，就算是她親哥，也別想她為了他們惡了主子爺。

    弘暉見額娘真上心了，他也就不說了：“額娘您歇一歇，我回前院了?！?/br>
    “回吧?！彼母x魂不守舍地擺擺手叫兒子走。

    “見過大阿哥?！?/br>
    弘暉剛出主院，在游廊上碰到李佳氏，他客氣地避開，喊了聲李額娘。

    李佳氏忙催兩個兒子：“弘昀、弘時，快給喊大哥啊?！?/br>
    七歲的弘時已經(jīng)很懂事了，額娘叫他看大哥他就喊大哥，才三歲的弘時仰著頭不說話，弘暉笑了笑，摸摸他的小腦袋：“弘時冷不冷？怎么不戴帽子？”

    李佳氏忙道：“弘時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是不愛戴帽子，給他戴上自己就扯掉了。”

    “弘時可要乖乖的呀，生病可難受了?！?/br>
    弘時嗯了聲，又不說話了，看了弘暉一眼，扯著他額娘的衣裳要走。

    弘暉見狀就先走了，李佳氏叫住他：“大阿哥，聽奴才們說，主子爺回來了？”

    “回來了，剛才去前院了，李額娘有要事找阿瑪？”

    李佳氏忙搖了搖頭：“我一個婦道人家，哪里有什么要事，就是我娘家出了點事，想求主子爺做主?！?/br>
    “李大人家有何事？李大人不會是欠國庫銀子吧？”弘暉頓時冒出不好的想法。

    李佳氏訕笑：“以前大家都從國庫借銀子使，也不知道如今這……”

    “李額娘，若是李大人借了銀子，您趕快叫李大人還了吧，剛才我額娘也是跟阿瑪說這事兒，我阿瑪當場甩臉子走人。”

    李佳氏嚇到了：“真……真這么嚴重？”

    “李額娘聽我一句勸，別耽擱了，趕緊給李大人家?guī)Ь湓挘詈脺慅R銀子明兒就給還了吧，別等阿瑪帶著人上門討要。到時候，兩家都沒臉?！?/br>
    李佳氏慌張地點點頭：“多謝大阿哥，我知道了，這就給家里遞話，一定叫他們把銀子還上?！?/br>
    弘暉去前院找阿瑪，聽見屋里有鄔先生的聲音，他就沒進去，叫門口的蘇培盛帶句話給阿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