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部衙門對面的刑部，王掞慌忙進門道：“四爺，可聽到消息了？”

    胤禛嗯了一聲，寫完手中文書，半晌后才抬頭看王掞一眼：“你有何事？”

    王掞著急：“四爺，廢太子了！”

    胤禛拿起另外一份待批閱的文書，一邊打開文書一邊道：“立太子是皇阿瑪?shù)囊馑迹瑥U太子也是皇阿瑪?shù)囊馑?，廢立都在皇阿瑪?shù)囊荒钪g?！?/br>
    皇阿瑪回宮后迫不及待就發(fā)旨廢太子，胤禛不清楚皇阿瑪為何廢太子，也不知道這究竟是一時怒火，還是真的下定了決心。

    他覺得，該再看看。

    “四爺，明面上咱們得穩(wěn)住，私底下也該動起來了，別一步遲，步步遲。”

    沒有明說過，王掞、王進這些刑部衙門的主官，心里都向著胤禛這個戶部主理。如今廢太子，其他皇子都有機會，王掞既是刑部尚書，又是漢臣，他自然想上位的是雍親王。

    胤禛明白王掞的意思，他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越是這種時候，越要沉得住氣?！?/br>
    登上大位的機會有且只有一次，必須謹(jǐn)慎，必須一次就中，再沒有第二次機會。

    這晚上，京城又安靜又沸騰，各家暗中傳遞消息密切，最后都匯聚到兩個地方，鐵獅子胡同的八貝勒府和雍親王府。

    只一晚上，朝堂上的勢力就分成了兩股，滿臣支持的八貝勒，漢臣支持的雍親王。

    雍親王延續(xù)一貫低調(diào)隱忍的作風(fēng)，大清朝的漢臣天生喜歡逃避風(fēng)險，所以以雍親王胤禛為首的這些人，都低調(diào)沉默，靜觀事態(tài)發(fā)展。

    以老八胤禩為首的這批人，天生就覺得大清是他們滿人的大清，對大清國事更有當(dāng)家作主的意識。

    隔日，太子被拘禁咸安宮，當(dāng)天就有滿臣上奏，勸皇上別太為廢太子傷心，以及，為了朝廷安穩(wěn)，必須趕緊定下新任太子的人選。

    康熙置之不理，第二日，上奏要他趕緊選太子的奏書堆滿了御案，上奏的官員涉及內(nèi)閣、戶部、兵部、禮部、刑部、吏部、翰林院、理藩院、宗人府等等，為君四十多年的康熙敏銳地察覺出其中不對勁的地方。

    康熙顧不得養(yǎng)病，立刻召見內(nèi)閣大臣，他盯上了馬齊。

    “馬齊，前日在塞外，你說不能廢太子，會動搖國本。如今太子剛廢，你就上奏說要選新任太子？”

    馬齊跪下：“稟皇上，國不可一日無君，也不可無儲君。如今天災(zāi)還未完全過去，朝野動蕩，需要有儲君安定人心?！?/br>
    “李光地、姚元景等人都未上奏立太子，就你馬齊一人上奏，你如此行為，是想說只你馬齊忠君愛國？”康熙拍桌子怒道。

    馬齊磕頭：“皇上恕罪，臣僅僅是就事論事?！?/br>
    “好一個就事論事，那明日早朝就來論一論，朕倒是要瞧瞧，朝堂之上，究竟有多少忠君愛國之輩?！?/br>
    康熙此言已經(jīng)算是威脅了，李光地、李德明、姚元景等漢臣都領(lǐng)會到了康熙的意思，馬齊有沒有領(lǐng)會到就不知道了。

    第二日早朝，群臣皆知要論立太子之事，皆是早早就三五成群進宮。

    胤禛、胤祺兩人并肩走來，還住宮里的胤俄、胤祥、胤裪三人已經(jīng)在大殿外等了他們好一會兒了。

    “四哥，五哥。”

    胤禛拍拍胤俄肩膀，小聲道：“今兒你們都別說話?！?/br>
    胤俄驚，討論立太子，為什么不能說？這不是讓八哥奪得頭籌嗎？

    胤祺道：“我看皇阿瑪今日的態(tài)度不像是要立太子，倒像是……”想看看滿朝文武有多少人敢忤逆他。

    胤裪猶豫：“我聽說很多滿臣和皇室宗親支持八哥?！?/br>
    “放心，他們越支持，老八就越不可能。大清的主人一直都是皇阿瑪，皇阿瑪不點頭，誰說也沒用。若是不信，你想想之前皇阿瑪壓下眾多反對，一力支持四哥追繳國庫欠款的時候?！必缝鬟@個半局外人，看的比好多人透。

    “四哥，五哥，喲，十弟你們也在。”

    胤禩春風(fēng)得意，他大步走在前頭，身邊圍繞著一眾大臣，阿靈阿、鄂倫岱、王鴻緒等人都在。

    胤俄真是沒想到，佟家竟然支持八哥。要論關(guān)系，孝懿仁皇后佟佳氏曾養(yǎng)育過四哥，佟佳氏應(yīng)該支持四哥才是。

    時辰差不多了，胤禩笑道：“四哥在等人？那四哥先站一站，弟弟我先進去了。”

    胤禩越過眾位兄弟，在大臣的簇?fù)碇凶哌M大殿。

    胤俄撇嘴：“八哥不是自稱禮賢下士的賢王嗎？這還沒上位就得意起來了，看起來不太有賢明的樣子嘛?！?/br>
    “十弟！”

    “行吧，四哥不用叫我的名字，我不亂說，行了吧?！?/br>
    胤祥拉胤俄一下：“四哥說得對，一會兒你可千萬別開口，我怕你一開口，把皇阿瑪?shù)呐鹞侥阕约荷砩狭?，到時候跟二哥三哥一樣被拘禁?！?/br>
    太子被拘禁在咸安宮，胤祉都沒被帶回京城，直接被拘禁在熱河行宮內(nèi)一處偏房里。

    胤俄嫌棄：“可別把我跟三哥比，三哥那是活該，想殺太子他自己心里想想就算了，還敢說出來，還敢去皇阿瑪跟前說，皇阿瑪當(dāng)時若是沒被氣暈過去，三哥早就被打死了?！?/br>
    胤裪、胤祥他們也沒想到，三哥一個讀書人，竟然說得出那么狠毒的話。

    “別說了，進去吧。”

    康熙想看看如今的朝堂的這些大臣究竟有多少人敢反他，最后結(jié)果讓他臉色鐵青。

    以馬齊為首的滿臣，以納爾蘇為首的愛新覺羅宗室，半數(shù)以上都聯(lián)名保奏胤禩為儲君，他們保奏的理由是胤禩賢能，仁義。

    呵呵，賢能，仁義，愛新覺羅家的列祖列宗聽到這兩個詞都要發(fā)笑，憑借賢能仁義就能當(dāng)皇帝，那也輪不到他們愛新覺羅家。

    從大清朝往前翻史書，哪朝哪代的明君圣主是因為賢能、仁義被夸的？

    康熙怒不可遏，這些滿人，這是宗室，他們不過是覺得老八好拿捏罷了。

    這些人也不想想，沒有一個能干的君王，大清幾年就被他們敗光了，他們還能頂著滿人、宗室的名號坐享其成嗎？

    “老四，你何話可說？”

    “稟皇阿瑪，您是大清之主，您做的安排，就是最好的安排，兒臣無異議?！必范G語氣堅定地表達支持。

    康熙的臉色稍緩，扭頭看向老八那張笑臉時，恨不得撕了他。

    “卿等意見朕已知曉，容后再議，退朝！”

    康熙壓住怒火回宮，剛進乾清宮后殿，康熙吐血，渾身一軟往地上栽去。

    “主子爺！”梁九功忙上去抱住，把人弄到榻上。

    康熙顫抖著嘴唇，艱難開口：“不要聲張，叫太醫(yī)偷偷來?！?/br>
    梁九功哭著點頭：“奴才吩咐下面人小心著去，定然不叫外頭人知道?！?/br>
    梁九功急忙跑了，康熙緩緩閉上了眼。

    宗親、滿臣，朕不嫌棄他們不爭氣，他們竟然敢忤逆朕！

    真是好日子過多了！

    康熙握緊了拳頭。

    朝廷、蒙古、邊疆，朕一手扶持起來的大清，誰別想從朕手中搶走。

    誰也別想！

    宮里的事能瞞住朝臣，絕瞞不了宮里的人，特別是身居高位，又協(xié)理過六宮的有心人。

    乾清宮請?zhí)t(yī)，德妃和宜妃很快就知道了。

    太醫(yī)給皇上瞧病后，脈案都未曾寫一個字，德妃還是當(dāng)日就知道了，皇上是因為吐血請?zhí)t(yī)。

    有胤俄這個通風(fēng)報信的，廢太子前后的事德妃宜妃都很清楚，掐指算一算，短短幾日之類，皇上吐血好幾次了，皇上的身子真的撐得住嗎？

    德妃和宜妃兩人對視一眼，立太子之事，不能再等了。

    再等下去，皇上若是中途沒了，皇室宗親和滿臣支持的老八，定然會上位。

    第60章

    好久沒動彈的宜妃娘娘，今兒特地?fù)Q了身新做的旗裝，梳妝打扮妥當(dāng)后，提著自己親手熬的養(yǎng)生湯去乾清宮看望皇上。

    “皇上可在忙？”

    梁九功親自出來接待：“奴才見過宜妃娘娘，主子正在休息呢?！?/br>
    “不方便見本宮？”

    梁九功看向宜妃娘娘，都說了皇上在休息，您說呢？

    宜妃笑了笑：“好了，不為難你了，今兒本宮有興致，親自熬了養(yǎng)生湯，分皇上一碗，皇上醒來后若是口渴，就喝兩口潤潤嗓子吧，若是不喜歡，倒了也無妨?！?/br>
    梁九功忙雙手接過食盒，笑道：“宜妃娘娘您親自熬的養(yǎng)生湯，皇上哪能倒了呢。奴才這就把養(yǎng)生湯端進去，等皇上醒了給皇上喝。”

    宜妃點點頭：“那就這般吧，本宮先回了?！?/br>
    “奴才送送您?！?/br>
    宜妃在皇上面前向來比其他妃嬪隨性，她心情不好時，那叫一個倔，除了皇上，誰說都不好使。要趕上宜妃娘娘心情好的時候，見不到皇上也不惱，扭頭就走。

    要說梁九功這等在乾清宮當(dāng)差的奴才，對宜妃娘娘這樣盛寵不衰的主子，那叫一個又敬又怕，就怕碰上宜妃娘娘心情不好時候，跟他們?yōu)殡y。

    “梁九功，誰在外頭？”

    梁九功剛送了宜妃兩步，聽到里頭主子爺問話，他忙不迭地跑進去：“宜妃娘娘給您送養(yǎng)生湯來了，知道您再睡，就準(zhǔn)備回了?！?/br>
    “宜妃呀，性子幾十年如一日，說走就走，也不知道多關(guān)心朕兩句?！笨滴跄樕n白，嘴唇比平日紅，有些病態(tài)。

    梁九功打量主子臉色，試探道：“那，奴才這就……”

    康熙點點頭：“去把你宜妃主子請進來吧。”

    “哎，奴才這就去。”

    梁九功手里還提著養(yǎng)生湯，趕緊把養(yǎng)生湯端出來，宜妃一路走過來，湯也不燙手了，梁九功把湯送到主子爺手里，這才跑出去請宜妃娘娘。

    宜妃在外頭站了好一會兒，被梁九功請進去時，臉上有點不耐煩，直到進門口見皇上正在喝她燉的養(yǎng)生湯，她才笑了起來：“皇上，臣妾的手藝有進步吧。”

    “燉湯的手藝有進步，就是這性子，怎么還是這般耐不??？多少年了，也不知道改一改。”

    宜妃嬌俏一笑，親熱地坐過去，一手搭在康熙腿上：“您又說叫我改，先前說我倔，這會兒又說我性子耐不住，在您眼里，臣妾就沒有一點好處值得夸一夸？”

    康熙十分受用，笑道：“朕真心待你，自然希望朕的宜妃越來越好?！?/br>
    宜妃笑著揚起下巴：“那您說臣妾燉的養(yǎng)生湯如何？”

    “好，特別好，只有朕的宜妃才能燉出這般好的養(yǎng)生湯。嗯，瞧瞧，里頭的薏米都燉開花了，還有這枸杞，又紅又艷，指定是青海那邊的好東西吧。”

    宜妃硬要求夸獎，康熙十分配合，宜妃笑得前俯后仰，笑完了之后才說：“得，皇上您哪里是夸臣妾，分明夸的是老九，這些薏仁米呀、枸杞呀，都是老九上月給臣妾送來的?！?/br>
    康熙把養(yǎng)生湯遞給梁九功，握著宜妃的手，扭頭看她：“你說老九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