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才從極度低落的心境中回過神來，思考這個問題。

    姚姬聰慧，很快就明白了許多關(guān)系。建文帝應該不會殺自己，性命暫時無憂，主要原因有二：這件事究竟誰是罪魁禍首，建文帝沒有實據(jù)拿不準；姚姬有個兒子平安，下令處死平安的親娘不是平白去讓兒子記恨？平安雖然不是原配皇后所生，但對建文帝來說也是自己的后人，沒有必要完全搞僵父子關(guān)系。清楚性命大事，接下來她考慮權(quán)勢地位，辟邪教的教主地位是否能保?。孔约簳粫魂P(guān)起來？這些問題卻不好準確判斷。

    而對于辟邪教內(nèi)的護教們來說，教主被罷免和被殺是一樣的，她們只關(guān)心今后誰來管理。人之常情，誰不是優(yōu)先考慮與自己關(guān)系最緊密的事呢？或許有人會因為相處時間久了報以同情，為之嘆息兩聲，也僅僅只能這樣了。

    因此姚姬也沒打算說自己性命無憂之類的話，只對春梅說道：“上面要怎么做，只有過段日子才知道?！?/br>
    她看了一眼廳堂中的狼藉場面，看著就有點心煩，便說：“我去更衣，叫人進來收拾了?！?/br>
    “是?！币慌缘淖o教們一起應了。無論怎樣，她們知道姚姬是建文帝的嬪妃，爭權(quán)斗惡的結(jié)果還沒搞清楚，現(xiàn)在姚姬一天是教主，她們一天就不敢造次。

    姚姬穿過院落，吩咐自己的近侍小月準備東西，然后就去了石洞中的溫泉沐浴。她衣服也沒脫，徑直就走下了池子，水漸漸打濕裙衣，變得越來越重，她忽然有種落水般的錯覺和惶恐。

    萬一被人從辟邪教帶走，一旦到了建文帝藏身的秘密之地，自己又不是被完全信任的人，恐怕此生就不能在奢望出來了。到時候馬皇后新仇舊恨一起算，恐怕想孤獨老死都不可能，一定會死得很慘。

    從十余歲瞞著皇后被建文帝臨幸開始，她便與馬皇后結(jié)怨了。其實這么多年來自己大多處于防守的局面，大約是因為地位的差別、很難主動出擊過，總之要說誰對不起誰，那一定是馬皇后！姚姬懷孕時差點流產(chǎn)，這樣惡毒的事馬皇后做過，可姚姬回憶起來自己對馬皇后做過什么？

    不過這樣一來馬皇后反而更要置她死地，人的心很奇怪，越是自己錯越是覺得自己對不起別人，越害怕別人報復，越不愿意放過對方。所以姚姬一向不愿意居功，更不愿意表現(xiàn)出自己委屈，臉上常常帶著淺淺的微笑，但僅僅是這樣亦不能讓馬皇后忘記仇怨。

    誰對誰錯，連姚姬自己都覺得毫無意義，哪怕錯的是他人。正如建文帝，他在道義有什么什么錯？這個世上只有成敗最重要。

    這時她就像一只受了驚訝的兔子，回頭顧盼，好像害怕隨時有人進來把她抓走。而曾經(jīng)突然闖進來的人是張寧……她想了想，忙對一旁的小月說道：“立刻傳春梅過來，我有事要吩咐她去辦。”

    百四十三章小樓一夜聽春雨

    張寧回到常德城，徑直去了府前街。所謂府前街就是府衙大門前面的一條街，這種街道的名字在各城非常常見，如縣衙前面的街坊一般就叫縣前街。

    常德府的官員行館就在府衙一側(cè)，吳庸住在行館內(nèi)，有兩個人看著，沒有限制吳庸的行動，可是一直前后跟著在監(jiān)視他的一舉一動?，F(xiàn)在張寧沒辦法找到詹燭離，只好把注意力放在了吳庸身上。

    他觀察行館的位置，發(fā)現(xiàn)街對面是一家客棧，樓上有窗視線很好，遂派徐文君過去詢問正好那間房沒客，當即就進客?；ㄥX要住靠街的房。

    三人上得樓來，肩膀上搭著白巾的小二上來說話，見狀好心問道：“這陣子客稀，隔壁還有空屋，客官是否要租兩間？”張寧一時以為他是為了生意，片刻后才領(lǐng)悟過來：自己帶著兩個女的，確實不適合住一間屋，就算倆女子是他的妻妾，妻妾同房也是很少見的。張寧為了讓自己人看起來更加正常合理，便依言補錢把隔壁的房間也訂了下來。

    小二又好心提醒道：“房里有水壺，可以叫人打開水泡茶，酉時以后廚房要燒洗臉洗腳的熱水，您有事到樓梯口言語一聲?！?/br>
    “行，咱們知道了?！睆垖幒醚詰赀^去。

    進得屋子，桃花仙子便沒好氣地說：“這小子挺啰嗦?！?/br>
    于是張寧便叫文君守著門口，以免有人突然闖進來聽見說話，然后走到窗戶跟前將那竹簾子拉了下來遮住。他挑開一個縫看出去，行館門口及半條府前街都在視線內(nèi)，這個地方還算不錯。

    “前陣子不見了詹燭離，我便派了兩個人看住吳庸，現(xiàn)在反是礙事，吳庸脫不開身，詹燭離沒法和他聯(lián)系，便無法引蛇出洞?！睆垖幏畔潞熥有÷曊f道。

    桃花仙子隨著他的話說道：“現(xiàn)在突然撤去人手，可能會讓吳庸他們生疑，怕弄巧成拙?！彼f罷拿水壺倒開水，很麻利地從衣袋里掏出一個小盒子，將水輕輕滴了幾滴進去，好像是在測毒。也許跑江湖的人習慣了，在外面的警惕心很強，不過張寧倒不覺得這衙門前的客棧有什么問題。

    張寧在窗前站了許久，默然琢磨，心道：詹燭離會設法與吳庸聯(lián)系，也是一種猜測，不能絕對斷定，但眼下也只能試試這個法子，不然對暗處的詹燭離實在是束手無策。

    樓下的街道上一半明一半陰，太陽西垂，時間已近黃昏。這時他便轉(zhuǎn)身招呼徐文君過來吩咐道：“文君現(xiàn)在回沅水茶園給你爺爺傳個話，讓他明日一早布置一件事。”他說罷靠近文君一步，在她旁邊悄悄交代了一陣。徐文君應命走了出去。

    過了一會兒，桃花仙子忽然沒頭沒腦地輕輕問道：“文君晚上要回來么？”

    張寧隨口答道：“不回來了，我讓她今晚先留在茶園子里?！彼鹜暝挷庞X得桃花仙子問得很奇怪，不由得抬頭觀察她的臉，只見她低眉垂目，看不出什么來……其實她現(xiàn)在就算笑嘻嘻地說剩下孤男寡女，調(diào)笑幾句，張寧也覺得是正常的；雖然眼前的事挺煩心，可桃花仙子本來就是那樣樂觀常常不正經(jīng)的人，熟悉了張寧也不會和他計較。

    不料她并沒有繼續(xù)說下去，低著頭沉默了一會兒，才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我們要換哨盯著行館？”

    “不必，盯梢沒什么用，很難那么巧正好看見詹燭離在府前街活動?！睆垖幷f道。

    太陽漸漸下山，陳舊灰蒙蒙的官府衙門上空，竟然出現(xiàn)了幾朵絢麗的云彩，衙門建筑黯淡而顯古朽、與云彩的鮮艷形成了色調(diào)的極度反差。

    俗話云朝霞不出門晚霞行千里，意為有晚霞天氣會晴，不料事無絕對，天黑后居然下起了小雨。朦朧的燈光，濕潤的空氣，入夜后氣溫好像更低了。此時的“旅館”連電視都沒有，無聊又冷颼颼的，張寧便說道：“今晚就在這里歇了……咱們在隔壁還訂了間房，你想住哪間？”

    桃花仙子沉默了片刻，輕輕問道：“平安就那么厭惡我？”

    “哪里的話？”張寧愣了愣，隨即轉(zhuǎn)身指著床笑道，“一間屋只有一張床，咱們總不能睡一塊兒吧，那像什么話？”

    桃花仙子道：“那你睡，我坐著。”

    張寧張了張嘴不知再說什么，他又摸了一下額頭，忽然覺得這陣子桃花仙子很奇怪，她不調(diào)笑了反而讓人很不習慣。也許片刻后她會噗嗤一聲笑出來，說句逗你的?？沙聊季靡矝]發(fā)生那樣的事。

    本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已經(jīng)整個旁晚了也沒覺得不妥，這時氣氛卻忽然間變得有些曖昧起來。對于張寧來說，倒也沒什么大不了的，現(xiàn)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