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周夢熊還算知趣，并沒有唧唧歪歪，他也看到了眼前的狀況：這些人馬龜縮在窮山僻壤的鳳霞山，很快就活不下去了。

    不過周夢熊也暗地里驚嘆三皇子的成就，在這么個破地方能搞出這么多武裝來，絕非容易之事。左哨這股兵馬完全不是農(nóng)民揭竿而起的起義軍模樣，一眼就看出來了。他雖然對張寧進攻官軍的前景不怎么看好，卻也很清楚一個狀況：張寧手里有這股人馬，內(nèi)部的人就輕易動不了他。

    臘月十五日，左哨全軍出動。

    年關將近，很快要過年了。誰也沒法宣揚：除夕前結(jié)束戰(zhàn)爭，回家過年?？磥斫衲甑募压?jié)，只能在戰(zhàn)場上度過。

    全哨分六路東進，因為出山的道路崎嶇狹窄，如果擠一塊兒行軍，隊伍不知道要拉多長，無奈之下只得分路行軍。好在路上幾乎不可能遇到伏擊，官軍顯然不喜歡在這種深山作戰(zhàn)。

    前鋒斥候大隊分散開路，幾天后已經(jīng)和官軍哨探接觸，發(fā)生了械斗。于是估計永定衛(wèi)已經(jīng)察覺，并有所準備。

    各路兵馬在靠近永定衛(wèi)的山林里暫時停了下來，等待命令。張寧先等來了從常德府水凼坳據(jù)點過來的消息，朱勇的主力已經(jīng)進占辰州西面的盧溪，正在和苗人叛軍周旋。

    這是個好消息，盧溪距離永定衛(wèi)幾百里遠，沿途地形復雜，能行軍的路線必須繞過永定衛(wèi)南邊的天門山、過澧水。就算朱勇想派兵增援永定衛(wèi)，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永定衛(wèi)官軍沒有增援，接下來就是一對一單挑的時候。

    張寧下令斥候下山去探明官軍的動向，想找個地方下山先集結(jié)人馬。

    周夢熊卻道：“永定衛(wèi)指揮使劉鶴舉不會阻擋我們下山的，他肯定巴不得我們下山聚集，別被嚇跑了。等殿下的兵馬下山集結(jié)后，也別忙著造工程器械，先準備野戰(zhàn)，劉鶴舉肯定要出城對陣。”

    張寧愕然看著他，他毫不掩飾悲觀的表情：“要是咱們有一千多人占據(jù)要塞堅城，遇到幾百叛軍來攻，會怎么辦?”

    及至下午，果然斥候回來稟報，永定衛(wèi)四門關閉，方圓之內(nèi)無大股兵馬活動。張寧只得贊了周夢熊神機妙算，先知料敵。

    那衛(wèi)城位置很好，修建在澧水南岸。城北靠水；城南靠山，南部就是天門山很難翻越。要進攻衛(wèi)城，圍也圍不住，只有打一個門：或打西門、或打東門，兩面難以勾通。張寧軍從西部山區(qū)下來，沒有船只，一時間只有進攻西門，只有這邊才有一片狹長的平坦地帶。

    形勢如此，張寧與眾將簡單商量了一番，只有下令各路兵馬下山集結(jié)……因為既然來進攻的，總不能縮在山林里不下來。

    戰(zhàn)兵先下山陸續(xù)結(jié)陣，衛(wèi)城毫無動靜。衛(wèi)城距離西面山林有十里遠，大白天也很難突然出城襲擊，于是輜重騾馬也紛紛下山來了。

    正是枯水季節(jié)，澧水河面靜悄悄的，風一吹水面上閃著魚鱗般的光澤，冬天的陽光照在身上十分舒服。南面的山脈勾勒出的輪廓猶如陰影一般矗立在天邊，周圍十分寧靜，樹下的麻雀撲騰著翅膀飛舞。

    大伙決定先在前面扎下營地。選好了一處靠河的空地，眾軍便分頭開始干活。先是挖壕溝，一部分拿著斧頭鋸子去砍樹，方圓一里內(nèi)比較密的樹林就放火燒掉，以免阻擋視線被夜襲。

    到了晚間，營地的壕溝挖好了，四角修建了簡陋的哨塔，周圍搭建了一些籬笆，營地中的帳篷也搭了起來。太陽下山，營地一時沒法建成，眾人只好生火做飯，打算明天再干。張寧當然怕官軍劫營，所以讓韋斌安排了不少放哨的監(jiān)視衛(wèi)城的動靜。

    吃過晚飯，天也黑下來了，河邊很多軍士在提水回來洗碗，營地上升起了一堆堆篝火。張寧抬頭看天，只見天空干凈，繁星點點，十分漂亮。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個相當美好的夜晚，沒有蚊子、天氣晴朗、烤著火不冷又不熱。

    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幾場小戰(zhàn)役，張寧感受到戰(zhàn)爭中大部分時間也并不是那么激動人心，將士們干的最多的還是走路、吃住、砍柴升火、修營地等事……軍隊從鳳霞山出發(fā)，行軍就花了近十天，到了地方敵軍就在眼皮底下了，還是這么副光景。不遠處傳來一陣起哄，火光中原來兩個大漢正在比試腕力，周圍一群圍觀中跟著吵鬧。將士們的士氣還是很高，訓練了幾個月，每天都不消停，就是為了戰(zhàn)場上拼殺一回；眼前的情形，大部分將士還是期待著能實實在在地干一仗，而不是沒完沒了地行軍走路。

    中軍帳前的火堆旁，張寧耐心地聽完韋斌的布防安排。這時一個百戶嘀咕道：“姓劉的指揮使會不會龜在衛(wèi)城里不出來，等咱們?nèi)スコ牵俊?/br>
    張寧淡定地說道：“若是明天他們還沒動靜，咱們就先把營地修結(jié)實了再說?！彼洲D(zhuǎn)頭看向周夢熊，“周將軍好像說過，攻城有十二種方法？”

    周夢熊道：“正是?！?/br>
    張寧笑道：“要不是咱們那里根基太差，在我看來攻城就只有一種方法。用大口徑火炮輪番轟炸，不落之城也得陷落?！?/br>
    周夢熊不置可否，或許他沒見識過能攻城的火炮，沉默了一會兒道：“元韃子的襄陽炮算是攻城利器，我手下有個家奴會造，只要能尋來一些木工……不過戰(zhàn)事拖得太久的話，恐朱勇調(diào)兵來救得不償失。我還是那句話，挖墻是最好的法子；衛(wèi)城外有很多軍戶，只需要派兵去抓丁，驅(qū)趕他們?nèi)ネ趬羌纯?。?/br>
    “這招有點太損了?！睆垖帗u頭嘆道，“只能不得已時為之?！?/br>
    ……睡了一晚上，及至天明，張寧起來穿好衣服和竹甲，立刻招斥候隊正前來問話。本來兵器局建議要給他鍛造一副鐵甲，但他拒絕了。張寧本來就是個文人，沒能耐帶兵沖鋒陷陣，如果在戰(zhàn)陣上都到了需要自己上去rou搏的地步，有鐵甲也是沒用的，索性和將士們一樣穿著。

    斥候報衛(wèi)所兵出城大部，在西門倚城列陣，暫時沒有出動的跡象。再次被周夢熊猜中，衛(wèi)城的人根本沒打算守城，只想擊敗張寧這股“叛軍”；相處這段時間下來，張寧覺得周夢熊倒不是沽名釣譽之徒，可能真的是建文朝過來的實戰(zhàn)武將。

    百戶以上的武將到中軍帳內(nèi)商議，其實大部分還是那些人，張承宗、陳蓋兩個總旗官已經(jīng)水漲船高升了百戶長官，韋斌升左哨千總。沒辦法，才幾個月時間組建起來的軍隊，人員組成大部分是村民，既無將門背景也無經(jīng)驗，韋斌等一干人至少在軍中呆的時間長，治軍和作戰(zhàn)都有經(jīng)驗。

    周夢熊認為官兵不主動出擊，是想引誘眾軍靠近衛(wèi)城，便于在西面狹長平坦地帶追擊斬獲。韋斌等一致認為應該主動出擊，不然既沒法安心修建軍營，又空耗時間，毫無用處。

    大伙議論了一番，轉(zhuǎn)頭看向張寧，想了解他的決定，畢竟兵權在張寧手里是公認的事實。

    第二百零九章故國

    永定衛(wèi)城坐東向西，北面臨水、南面靠山，主要作用是作為防御西部少數(shù)民族進攻湖廣平原的據(jù)點。

    不久后探馬來報，衛(wèi)城附近的南邊樹林里有馬隊，無法看清數(shù)量。張寧猜測可能最多一兩百騎，不可能有太多騎兵；因為南方不是有山就是水網(wǎng)縱橫，本來就不適合騎兵運動，地方偏僻的永定衛(wèi)不可能養(yǎng)著大量的馬匹。

    眾將都等待著他的決定，是不是要出戰(zhàn)？也許大部分將領都希望他當機立斷、下令整軍備戰(zhàn)……今天早上看起來天氣晴朗、微風撫繞，敵兵出城對決，看起來是個廝殺的好日子?？墒撬麉s猶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