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六章【活著真好】(上)
喬夢媛從警局中出來的時候,感覺到很冷,她裹緊了那套并不合適的警服,望著云層籠罩的夜月,感覺腮邊微微有些發(fā)涼,她抬起手,抹去腮邊的淚水。 張揚站在她的身后遠遠看著她,卻沒有走近,這種時候,應(yīng)該讓她靜一靜。 喬夢媛終于還是意識到了張揚的存在,她轉(zhuǎn)過身向他走來,來到他的身邊,聲音有些沙啞道:“我想回家!我想離開這個地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喬夢媛忽然有種想要哭的沖動。 張揚點了點頭:“我送你回家,現(xiàn)在就走,你想去哪里,我就送你去哪里!” 當東方的天空露出魚肚白,張揚和喬夢媛已經(jīng)來到了東江,張揚將皮卡車直接開到了長江邊,車后座的喬夢媛仍然在熟睡,張揚小心地推開車門,害怕驚醒了她的好夢,看到喬夢媛蒼白的俏臉之上,仍然掛著一顆晶瑩的淚珠,張揚的內(nèi)心中生出一絲說不出的憐意。 他輕輕將車門關(guān)上,一步一步走向江灘,站在江邊,江風將張揚的衣衫扯起,黎明下的長江還是青黑的顏色,浩浩蕩蕩,滾滾滔滔,浪花相接,萬里奔騰,汽笛聲將這寧靜的清晨撕裂開來,東方的天際,一抹金色的光華悄悄探出頭來,江面瞬間被染紅,遠方一道道魚鱗似的金光不斷跳躍著,向張揚所在的位置迅速接近,金光擴展著,一直擴展到江心的輪渡,長江兩岸的建筑,擴展到東江的一草一木,擴展到每一寸地方。 張揚仰起頭,緊閉著雙眼,沐浴在這金色的晨光里,他的每一個毛孔都在感受著清晨陽光空氣帶給他的這份新鮮,如同一個正在接受洗禮的嬰兒,他的表情莊重而虔誠。 喬夢媛早已醒來,這一夜,她又怎能安然入睡,她原本關(guān)注著張揚的一舉一動,可是當日出的剎那,她也被這美麗絕倫的景象所吸引了,她忽然發(fā)現(xiàn)這世界一直都是如此的美好,如此的欣欣向榮,無論什么時候,始終存在著希望。 喬夢媛推開車門,走下車,江風將她的短發(fā)吹起,她感覺有些冷,雙手緊抱著肩頭。 張揚回過頭,雖然背著陽光,他的笑容依舊燦爛。 喬夢媛來到他的身邊,她仍然記得昨晚自己說過的最后一句話,她想回家,想離開這個地方,可是她并沒有說自己要到哪里去,張揚也沒問,開著車一直把她帶到了東江。 張揚瞇起雙眼望著已經(jīng)開始變得強烈的陽光,輕聲道:“喜歡嗎?” 喬夢媛點了點頭,小聲道:“我從沒有發(fā)現(xiàn),江邊的日出原來如此美麗?!彼律砣ィテ鹨话呀?,任由沙在她的手中緩緩瀉落,一片紅色的楓葉樹上落下,悠悠蕩蕩的打著圈兒,掠過張揚的面前,落在喬夢媛的腳下,還沒停穩(wěn),又被風吹起,在空中翻騰著,落入滾滾江水之中。 張揚大聲道:“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 喬夢媛抬起頭有些詫異的看著這個突然之間詩興大發(fā)的小子,不知是不是眼前的景象觸動了他。 張揚笑道:“能活著是一種幸運!” 喬夢媛沒有說話,默默品味著張揚的這句話,能活著是一種幸運,想起已經(jīng)死去的許嘉勇,隨著他一起消失的還有自己昔日的那份感情,喬夢媛拍了拍手,迎著陽光舒展了一下手臂,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張揚道:“還記得清臺山嗎?” 喬夢媛卻搖了搖頭,輕聲道:“我忘了,過去的事情我全都忘了” ……張揚將喬夢媛送到省委家屬院,喬夢媛甚至連一句道別的話都沒說,推開車門走了下去,張揚望著她的倩影一步步走遠,一直走到她家門前,他方才駕駛著皮卡車離去。 女兒一早就回到東江是喬振梁夫婦都沒有想到的,看到女兒憔悴蒼白的樣子,孟傳美慌忙沖了上來,握住她冰涼的手:“夢媛,你怎么了?你不要嚇?gòu)???/br> 省委書記喬振梁關(guān)切的望著女兒,他低聲道:“傳美,夢媛可能還沒吃飯,快去準備!” 喬夢媛笑了笑,她輕聲道:“爸,媽,我沒事,只是突然想家了,于是就回來了。” 喬振梁微笑著走了過去,攬住女兒的肩頭,溫暖著她單薄的身軀,充滿慈愛道:“想家就回來,爸想你,你媽也想你,快去洗個熱水澡,咱們一家三口一起吃早餐!” 喬夢媛點了點頭,她感覺到鼻子有些發(fā)酸,只有回到家里她才能感覺到內(nèi)心變得踏實起來。 以喬振梁的睿智當然能夠覺察到女兒發(fā)生了變故,不過身為父親,他最應(yīng)該做的是安撫女兒的情緒,而不是要搞清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把女兒送回房間之后,喬振梁回到廳。 妻子孟傳美慌忙走了過來:“老喬,女兒是不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喬振梁有些責怪的看了妻子一眼,孟傳美小聲嘟囔著:“不問清楚,我這心里堵得慌,真的很擔心?!?/br> “不許問!”喬振梁說完就走向沙發(fā)。 孟傳美嘆了口氣,只能轉(zhuǎn)身去了廚房。 喬振梁拿起電話直接撥給了江城公安局局長榮鵬飛。 榮鵬飛一大早接到省委書記的電話,馬上就意識到喬書記找自己是干什么的,昨晚這件案子把榮鵬飛驚出了一身冷汗,到現(xiàn)在他仍然心有余悸,許嘉勇膽子太大了,他雇兇殺人不僅僅是針對張揚,而且還把喬夢媛給算進去了,如果不是張揚憑著出眾的本事逃出生天,救出了喬夢媛,喬夢媛要是出了意外,恐怕他這個公安局長也要倒霉。 榮鵬飛不敢瞞喬振梁,將這件案子源源本本的說了一遍。 喬振梁聽他說完,也驚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根本沒有想到女兒昨天會遭遇到這樣的兇險,喬振梁怒不可遏道:“榮鵬飛,發(fā)生了這么大的事情,你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 榮鵬飛陪著小心道:“喬書記,我們也是事后趕到地方的,當時喬小姐已經(jīng)安全了,是她堅持不要讓我們把消息告訴您,害怕你們擔心,而且我們也害怕打草驚蛇,如果許嘉勇得到了消息,他可能會及時出逃……” 喬振梁怒道:“榮鵬飛,你這個公安局長是管什么吃的?買兇殺人這么大的事情就發(fā)生在你眼皮底下,你竟然在事后才知道,我女兒發(fā)生了事情,你竟然不第一時間通知家人,你是害怕,害怕承擔責任!” 榮鵬飛聽出喬振梁真的發(fā)火了,低聲道:“對不起喬書記,真的很對不起,我承認,我沒有保護好喬小姐的安全……” 喬振梁冷冷道:“保護好江城的每一個市民,每一個投資商都是你應(yīng)盡的責任,不單單是我女兒的問題!”喬振梁說完就掛上了電話。 喬振梁已經(jīng)基本上理出了大概的頭緒,許嘉勇買兇想要殺死張揚和自己的女兒,最終的結(jié)局是許嘉勇被警方擊斃,張揚和夢媛平安無恙,他能夠體會到女兒現(xiàn)在的心情,喬夢媛一度為了許嘉勇不惜和父母決裂,又傾盡她的所有幫助許嘉勇建立了匯通,喬振梁一直都不喜歡許嘉勇,這不僅僅是因為許嘉勇的父親許常德政治上存在污點,更因為他始終認為許嘉勇接近女兒的目的就是為了倚重他們喬家,喬振梁不希望女兒嫁給一個擁有太多機心的年輕人,聽到許嘉勇的死訊,喬振梁憤怒之余也感到些許的惋惜,一個風華正茂的年輕人,為了仇恨最終毀掉了自己,許嘉勇根本沒有認清人生的價值。 電話鈴聲把喬振梁從沉中驚醒,他皺了皺眉頭,拿起電話,卻是省委秘書長閻國濤打電話過來,提醒他今天上午要去視察開發(fā)區(qū)的事情。 喬振梁道:“取消了,今天上午我沒時間?!?/br> 閻國濤頗有些詫異,在他的印象里喬書記很少隨便改動計劃:“喬書記……可我已經(jīng)通知開發(fā)區(qū)領(lǐng)導準備了?!?/br> 喬振梁道:“他們是領(lǐng)導我是領(lǐng)導?你怎么越過越回去了呢?” 閻國濤尷尬的僵在那里,大清早的喬書記顯然心情不好,剛好讓自己給趕上了。 喬振梁掛上電話,發(fā)現(xiàn)女兒已經(jīng)洗完澡換好衣服站在樓梯的一半處。喬振梁笑了笑,拍了拍沙發(fā):“夢媛,來,陪我坐一會兒!” 喬夢媛走了過去,來到父親身邊坐下,喬振梁摸著女兒潮濕的頭發(fā),微笑道:“昨晚沒睡好吧,都有些熊貓眼了,吃完飯好好睡一覺?!?/br> 喬夢媛點了點頭,小聲道:“爸,你該上班了!” 喬振梁道:“上午不去了,我就想在家陪我女兒說兩句話。” “你曠工?。 ?/br> 喬書記呵呵笑道:“曠工就曠工唄,在平海,有人給我打考勤嗎?” 張揚離開省委家屬院,開著皮卡車漫無目的的在東江大街上徜徉,過胖嫂皮肚面的時候,進去扒拉了一碗面條,填飽肚子,盤算著要找個地方住,可腦子里一直都是亂糟糟的,東江的朋友雖然很多,可張揚現(xiàn)在并不想聯(lián)系他們,顧佳彤也不在東江,自從顧明健出獄之后,接手了顧佳彤的藍海計算機公司,顧佳彤反而比過去更忙碌了,很多的關(guān)系她都要親自帶著顧明健交接,她對這個弟弟還是有些不放心,她要親手帶他上,不過顧明健現(xiàn)在明顯好多了,比過去懂事,工作也十分的努力。 張揚不知不覺來到了秋霞湖,來到了秋霞湖畔的別墅,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來,就是覺著心緒不寧,想起了秋霞湖畔茵茵的草地,今天的陽光很好,張大官人想躺在草地上,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覺,既然想了,就去做。 張揚把皮卡車停在湖邊的道上,脫下鞋子,走到草地上,畢竟是深秋了,原本綠色的草地也開始變得斑駁,青黃相接,湖邊的楓樹很多,藍色的湖泊,火焰一樣的樹木,青黃相間的草地,宛如油畫中的場景。 張揚走在松軟的草地上,享受著陽光,他發(fā)現(xiàn)發(fā)生了這一系列的事情之后,自己特別喜歡寧靜,望著遠方的湖水,張揚伸展雙臂,然后慢慢躺倒在草地上,這樣的機會對他而言并不是太多。 張揚閉上雙眼,他聽到了輕風吹過樹木的聲音,聽到了落葉隨風飄落的聲音,聽到了湖水泛起波浪的聲音,聽到了波浪拍打岸邊的聲音,聽到了鳥兒悅耳的鳴叫,聽到了鳥兒撲動翅膀的聲音,他甚至可以聽到陽光落在草地上的聲音。 張大官人笑了,笑得很開心,他的郁悶他的煩惱在這一刻得到了完全的釋放,活著真好! 就在張大官人陶醉于自然之中,享受這種天人合一境界的時候,他聽到了一串熟悉的腳步聲,充滿節(jié)奏,每一步都很精準很有力度,張揚睜開雙眼,看到陽光中一個人正俯視著自己,正是平海前任省委書記,顧佳彤的父親顧允知。 張揚笑招呼道:“顧書記!” 顧允知搖了搖頭:“你忘了!” 張揚一骨碌從草地上坐了起來:“顧伯伯!” 顧允知的臉上這才露出一絲笑容道:“孺子可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