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省委書記的境界】(下)
顧允知點了點頭,鼓勵他繼續(xù)說下去。 夏伯達道:“佳彤對李長宇的事情很關(guān)心,這段時間多次向我打聽過?!?/br> 顧允知皺了皺眉頭,女兒也在他面前表露過對清臺山事件的關(guān)心。 夏伯達又道:“我聽說李長宇是張揚的義父,張揚和明健、佳彤都是好朋友。佳彤之所以過問大概是因為張揚找她求情的緣故?!?/br> 顧允知慢慢放下茶杯,低聲嘆道:“中國的關(guān)系網(wǎng)啊,無處不在,李長宇和洪偉基是大學同學,洪偉基和許常德又是黨校的同學,正是這錯綜復(fù)雜的關(guān)系,讓我們的工作變得很難開展,干部隊伍中劃分出一個個的小集體,一個個的小圈子,他們拉幫結(jié)伙,相互包庇,搞得像個江湖幫派,哪里還是黨和國家的干部?這種現(xiàn)象應(yīng)該從根本上杜絕?!?/br> 夏伯達小心問道:“江城的事情會怎樣處理?” 顧允知微笑道:“我們的很多干部都要加強學習,這個李長宇倒是很有點意?!?/br> 夏伯達被顧允知的這番話弄得云里霧里,他原本以為顧允知會對李長宇嚴打到底的,不過聽他現(xiàn)在的口風好像有所緩和,他不敢貿(mào)然說話,害怕被顧允知責怪,只能靜靜等待著下文。 顧允知拿起另外一份報告道:“李長宇沒查出太大的問題,馮愛蓮的事情卻越鬧越大,真不知道常德同志是怎么搞的,在江城當一把手這么多年,出了這么多的事情都不去解決,現(xiàn)在好了,事情鬧大了,鬧起來了,再去處理,已經(jīng)給國家和人民帶來了不可估量的損失。” 夏伯達對馮愛蓮事件并不太了解,他低聲問道:“很嚴重嗎?” 顧允知點了點頭:“牽涉很廣,黎國正也擺脫不了關(guān)系,這件事才是重點??!”他痛心疾首的說:“我們是人民的公仆,可公仆卻要貪污老百姓的血汗錢,怎能不讓人民失望,正是干部隊伍中的這一小部分蛀蟲,影響到了黨的聲譽,對這種人我們決不能放過?!彼nD了一下又道:“省紀委對馮愛蓮事件已經(jīng)成立了專案組,因為黎國正的身份較為敏感,所以還是同意他暫時從江城市長的位置上退下來?!鳖櫾手倪@番話在暗示,黎國正的事情并不會因為他主動退下來而結(jié)束。 “有人選了?”夏伯達這句話問得有些冒昧,可是他又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其實夏伯達一直以來都很盼望走出去,跟在顧允知身邊當跟班已經(jīng)好多年了,雖然級別一直在提升,可畢竟沒有一方大員揮斥方遒的那種暢快感,他想得到權(quán)力,想要獲得眾星捧月的滿足感,呆在顧允知的身邊越久,他的這種渴望就越強烈。 顧允知從這句話已經(jīng)覺察到了夏伯達的渴望,他心中暗自好笑,夏伯達的忍耐功夫算很不錯的,這么多年在自己的身邊小心翼翼,體貼入微,顧允知看得到,也明白他的心中所想,在他退休以前,一定會讓夏伯達走出去,會給他安排一個合適的位置。跟了自己這么久,就算沒有功勞也是有苦勞的,但江城這盤棋上,沒有夏伯達的位置,從一開始掀起這場政治風暴,顧允知就沒有把夏伯達計算在內(nèi),他低聲道:“我已經(jīng)提議由左援朝擔任代理市長,馬上會拿到常委會中討論。” 夏伯達抑制不住臉上的失落,顧允知的提議就意味著最終的結(jié)果,常委會還從沒有否決省委書記提案的先例,他低聲道:“左援朝從江城財政局長升任副市長才幾個月的時間,現(xiàn)在擔任這么重要的位置會不會缺乏經(jīng)驗?” 顧允知笑道:“經(jīng)驗上肯定會缺乏一點,不過干勁和沖勁肯定要比很多老同志要足,再說,江城的領(lǐng)導班子又不是他一個人,慢慢鍛煉嘛?!彼脑挼扔谑亲罱K定論。 夏伯達只能暗暗羨慕左援朝走了狗屎運,羨慕的人家的同時又感嘆命運對自己的不公。 顧允知道:“年前省黨校會搞個市長培訓班,你和黨校聯(lián)系下,主要是學習關(guān)于廉潔自律的問題,對了,把李長宇也算進去。” 夏伯達真真正正的震撼了,顧允知的這番話意味著李長宇雙規(guī)噩運的結(jié)束,意味著李長宇在仕途上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他跟了顧允知這么多年,直到現(xiàn)在也摸不清他的下一張牌究竟會怎么出,當初把李長宇弄下去的是他,現(xiàn)在難道又要把李長宇撈起來?這顧書記的腦子里究竟打得什么算盤? 顧允知當初打李長宇,真正的目的是把江城的官場重新洗牌,最大限度的削弱許常德的影響力,可顧允知并沒有預(yù)計到黎國正會突然出事,這讓江城政局的重組成為一件順其自然的事情,顧允知的初衷是想把左援朝扶起,兒子在江城發(fā)生的事情,讓他開始重新審視左援朝,左援朝在政治上并沒有他想象中成熟,可顧允知也沒有想把他放棄,提議他成為江城代市長就是在給他機會。 顧允知在省委書記位置上的時間已經(jīng)沒有幾年,所以他不允許自己的失敗,甚至連一點點的錯誤,他都不能夠接受,李長宇卻是他的一個意外發(fā)現(xiàn),李長宇在雙規(guī)期間所表現(xiàn)出的超人意志力和高超的政治素質(zhì),都讓顧允知有種驚艷的感覺,因此他開始留意李長宇的仕途歷程,開始了解到李長宇成為許常德圈子中的一員純屬巧合,許常德之所以破例提升李長宇成為常務(wù)副市長,真正的用意是讓李長宇和洪偉基搭班子,以此來壓制黎國正,除此以外,李長宇和許常德之間并沒有太多的交集。 顧允知是個喜歡留后手的人,既然李長宇禁得住考驗,證明李長宇還是一個黨的好干部,這種干部如果一棍子打死,實在太可惜了,他要給李長宇一次機會,驗證一下,他是不是真的有過硬的政治素質(zhì),同時也要觀察一下,李長宇是不是有敏銳的政治嗅覺。 江城制藥廠的貪污案揭發(fā)出馮愛蓮的同時,也讓江城市長黎國正深陷泥潭,目前具體情況仍在調(diào)查中,可顧允知憑直覺判斷,黎國正一定脫不開干系,這件事不查則已,查下去只會讓江城面臨另外一場地震,作為平海省委書記,顧允知擁有著非同一般的大局觀,他要在短時間內(nèi)將市政府重新洗牌,穩(wěn)定江城政府的工作。把黎國正從市政府中踢出來,至于他的問題,顧允知并不想親自過問,他準備將這件事交給一個人,那個人就是省長許常德。在顧允知看來,許常德接受這個問題最正常不過,許常德在江城擔任市委書記多年,也就是說馮愛蓮的貪污案就發(fā)生在他領(lǐng)導江城期間,他和市長黎國正向來不睦,相信許常德會在處理這件事上秉著公平公正的原則。 許常德最近始終都處于郁悶不得志之中,清臺山的時間雖然解決,可每個人都看出顧允知是在利用這件事打擊他,削弱他在平海北部的影響力,而他在整個過程中雖然幾經(jīng)努力,可是仍然無法改變自己被動挨打的局面,和老謀深算的顧允知相比,他的道行還是差上不少的,許常德很憤怒,卻又不得不克制內(nèi)心的憤怒,他原本以為兩年時間一晃就過去了,可顧允知這只老虎一天沒有離開省委書記的位置,他就一天沒有好日子過。許常德甚至產(chǎn)生了悲觀的情緒,這樣下去,恐怕顧允知還沒有離休,自己就已經(jīng)崩潰了。他開始后悔自己的選擇,當初為什么要選擇平海?假如他去北原,或者南湖都比現(xiàn)在要舒服得多。 給人印象向來溫和的顧允知對待政敵的手段絕對是毫不容情,連喘息的機會都不會給。許常德知道顧允知把調(diào)查黎國正的事情交給自己后,馬上就明白了顧允知的真意,假如上次顧允知掀起清臺山事件是為了重組江城官場,而這次讓自己負責江城藥廠事件,目的就是激化自己和黎國正的矛盾,讓過去的積怨再度爆發(fā)出來,黎國正雖然不是許常德一生中最厲害的對手,卻是最了解他的一個,兩人在一起共事了幾十年,爭來斗去幾十年,對彼此的了解都已經(jīng)很深。許常德如果毫不留情一查到底,黎國正如果真的存在很大的問題,這件事最終的結(jié)果就會激怒黎國正,從而把斗爭的矛頭指向許常德,許常德幾乎可以確定,他的手中一定捏著自己的某些把柄。假如自己在處理黎國正事件中表現(xiàn)出敷衍應(yīng)付,又會被顧允知借著機會指責自己的不作為。許常德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騎虎難下,顧允知仍然沒有放過他的意。 再次返回黑山子鄉(xiāng),返回這片他初入仕途的土地,一種親切感在張揚的內(nèi)心深處油然而生,這里的一山一水在他的眼中都是如此熟悉,因為要陪蘇老太去清臺山,他們并沒有在鄉(xiāng)里停留,而是直接去了上清河村,一之上,看到不少新建的房子,修建的半半拉拉的擱置在那里。杜宇峰對黑山子鄉(xiāng)的情況最為清楚,低聲解釋道:“傳言安家停止注資后,老百姓們都感覺到?jīng)]了盼頭,很多想突擊蓋房的放棄了原有的打算,還有許多先動手的也停工了,所以變成了這個樣子?!彼袊@道:“安家可算把黑山子的老百姓坑苦了,過去安大胡子是明搶,現(xiàn)在安志遠是暗坑?!?/br> 張揚淡淡笑了笑,并沒有多做解釋,他清楚安家是的的確確遭遇到最困難的時候。 經(jīng)過了一段修好的段之后,前方的道又顛簸了起來,杜宇峰苦笑道:“這次黑山子鄉(xiāng)讓坑苦了,鄉(xiāng)里財政本來就緊張,又投資了不少錢興建賓館道,如果安家真的不投資了,鄉(xiāng)里不知多少年才能緩過氣來?!?/br> 張揚微笑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清臺山這么好的天然條件,就算安家不來,一樣有其他的商人愿意投資開發(fā),他們不來是他們的損失,回頭我跟秦縣長商量商量,我去北京宣傳下,看看能不能吸引其他商過來投資?!?/br> 坐在后座的蘇老太道:“我有十幾年沒到這里來了,我記得前面有座牌坊。” 杜宇峰回身笑道:“是啊,上清河村的標志,老太太記憶力很好嘛!” 蘇老太道:“那時候我腿腳還利索,一口氣從上清河村爬到了清臺山頂,還在紫霞觀上香。” 張揚這才想起今天是初一,老太太要求前來清臺山,十有八九想去紫霞觀上香,為李長宇求個平安。 一入上清河村的村口,就看到劉傳魁蹲在小橋上抽著旱煙,看到張揚他們的兩輛車過來,劉傳魁站起身,慢騰騰的走了過來,張揚推開車門走了下去,把帶來的兩條紅塔山塞給了劉傳魁:“老支書,這么久沒見想我沒有?” 劉傳魁瞪了他一眼道:“想你個犢子,自打認識你,就一直被你坑,我村里墊資鋪的到現(xiàn)在鄉(xiāng)里還沒給我錢呢。” 張揚沒心沒肺的笑道:“鄉(xiāng)里不給你錢干我屁事,我現(xiàn)在是駐京辦的人,跟黑山子鄉(xiāng)可不牽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