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連心】(上)
張揚越發(fā)覺著何長安是一個老狐貍,從頭到尾他都沒說秦萌萌和那個叫秦歡的男孩子有什么關系,留下一定的空間讓別人去想象,很多時候,秘密往往會成為一種負擔,何長安告訴張揚這個秘密,等于把負擔轉嫁到他的身上,張揚如果知情不言,以后對文家也是一種虧欠。 張揚感到很不爽,誰都不喜歡被別人利用,何長安也看出了他的不爽,親自把張揚送到車前。 梁成龍和張揚的情緒成為鮮明的對照,梁成龍因為與何長安的合作顯得興高采烈,張揚卻因為何長安告訴自己的秘密郁郁寡歡,何長安真的給他出了個難題,他到底說還是不說?說出來有搬弄是非之嫌,如果不說,文浩南畢竟是他的干哥哥,總不能眼睜睜看著,這廝弄頂綠帽子戴上。 梁成龍也看出張揚興致不高,建議道:“今兒我高興,晚上我請吃飯,北京城隨便你點?!?/br> 張揚笑得很勉強:“算了!我還有事,等忙完再說吧!” 回到酒店,張揚越想越不是滋味,他還有一個顧慮,何長安所說的這件事究竟是真是假,自己和這個秦萌萌素昧平生,對人家一點了解都沒有,可張揚也明白,以何長安的做派是不會胡說八道的。他考慮再三之后決定,親自去天津走一趟,張揚的目的性并不明確,搞追蹤調查張揚并不擅長,他想起了劉明。 劉明聽說他想去證實一些東西,答應的十分爽快,第二天一早就帶著自己的偷拍器材過來找張揚。 張揚提前把春陽駐京辦的桑塔納開了過來,和劉明在清晨六點不到就出發(fā),這是要在幼兒園上學之前趕到迦南,張揚這次來得匆忙,甚至沒有調查清楚秦萌萌和秦歡的樣子。 早晨八點鐘的時候,家長們陸續(xù)送孩子前來幼兒園,張揚和劉明兩人把車停在馬對面,劉明到現在都搞不清楚自己的主要任務,有些迷惘道:“拍誰?” 張揚道:“一個叫秦歡的小朋友!” 劉明道:“你認識?” 張揚搖了搖頭。 劉明苦笑道:“你不認識,這么多孩子我們怎么拍?我知道哪個是的?” 張揚瞪了他一眼道:“你不會去問?” 劉明道:“咱們非親非故的跑過去問,肯定會讓人家生出疑心,十有八九會把我們當成壞人。” 張揚道:“那怎么辦?” 劉明道:“這事不急,我天津有些朋友,等我通過其他途徑問問再說。” 張揚可沒這樣的耐性,那得等到什么時候,再說了,這件事他也不想太多人知道,張揚推開車門走了下去,剛巧一名男子牽著一個胖乎乎的小男孩從他身邊走過,張揚向那小男孩道:“秦歡!” 小男孩愣了一下,搖了搖頭道:“叔叔,你認錯人了,我不是秦歡,他才是!”他胖乎乎的小手指了指馬對面,身材瘦小的小男孩正低頭走著,一邊走一邊踢著小石子,在他的身邊還跟著一位頭發(fā)花白的老太太。 小胖子的父親充滿警惕的看了張揚一眼,牽著兒子的手匆匆走了。 張揚不無得意的向劉明眨了眨眼睛,劉明佩服的向他豎起了拇指,有些事情的解決途徑往往很簡單,只是常常被人們自己搞復雜了。劉明抄起他的長焦相機開始拍攝那個叫秦歡的男孩。 張揚一邊給劉明做著掩護,一邊觀察著秦歡,那小男孩四五歲的樣子,可能是營養(yǎng)不好的緣故,身材比起同齡的孩子要瘦小許多,頭很大,兩只眼睛忽閃忽閃的很有神采,不過皮膚很蒼白,顯得十分瘦弱,讓人不禁擔心一陣風都能把他給吹走。 張揚望著那個孩子,忽然感到有些內疚,無論自己前來的目的是什么?這樣做都顯然有失光明,為什么要去偷拍一個孩子?想到這里,他伸出手擋住劉明的鏡頭道:“算了,別拍了!” 劉明愕然道:“不拍了?” 張揚點點頭:“不拍了!”他瞬間已經做出了決定,文浩南和秦萌萌的事情屬于人家的隱私,自己何必去破壞別人的感情,何長安想怎么做是他自己的事情,自己還是不要理會的好。 劉明感覺有些奇怪,張揚大老遠跑到這里來,好不容易找到了這個叫秦歡的孩子,這才拍了兩張照片,他居然又轉變了念頭,張揚怎么做事沒頭沒尾的!劉明心里嘀咕著,可這些話他是不敢說的。 張揚正準備離去的時候,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發(fā)生了,他看到秦歡腳下一絆,咚!地一下摔倒在了地上,當時額角就摔破了,血流如注,跟在他身后的老太太嚇傻了,站在那里動都不能動,只是尖叫救命。 張揚一個箭步就沖了上去,把秦歡從地上抱起來,伸手點了他的xue道,卻見這孩子臉色鐵青,雙手緊緊攥在一起,瘦小的身軀不斷顫抖。張揚一眼就判斷出這孩子肯定還有其他的毛病,否則剛才的一跤不可能跌得如此之重。 那老太太走了過來,顫聲道:“怎么辦,怎么辦?” 張揚大聲道:“馬上送醫(yī)院!”他讓劉明把車開過來,讓老太太上了汽車,把秦歡送往就近的望津醫(yī)院,老太太顯然沒多少見識,遇到這種事情已經嚇得六神無主,幸虧張揚和劉明在,張揚墊付了醫(yī)藥費,在急診室緊急縫合包扎之后,秦歡蘇醒過來,醫(yī)生臉色嚴峻的把張揚叫了過去,他低聲道:“你是他父親?” 張揚搖了搖頭:“我湊巧過碰上,我跟這孩子不認識!” 那醫(yī)生聽張揚這樣說,不禁欣賞的看了他一眼,贊揚道:“現在像你這種熱心人可不多見,現在人心一個比一個淡漠,遇到這種事恨不能遠遠躲開才好?!?/br> 張揚暗自慚愧,自己如果不是想調查情況,也不會來到天津把這件事給趕上。 醫(yī)生道:“這孩子外傷并不嚴重,可我懷疑他身體還有其他問題,是不是做個全面的檢查?” 張揚心說自己既然做了好事干脆把好事做到底,他點了點頭道:“成,需要做什么檢查,您說吧!我先給他墊付醫(yī)藥費就是!” 醫(yī)生再次向張揚豎起了拇指:“雷鋒,新時代的活雷鋒!” 張大官人馬上就發(fā)現,這個活雷鋒不但要出力還得出錢,陪著秦歡做了全面的身體檢查,檢查費花了他一千多塊,他本以為老太太是秦歡的外婆,可后來才整明白,老太太就是保姆,看到秦歡醒過來,這位姓楊的保姆的情緒才穩(wěn)定下來,去公話亭給秦萌萌和校方各打了一個電話。 孩子做完CT在休息室等待結果的時候,楊老太和張揚聊起了家常,老太太就是天津本地人,她是專門照顧秦歡的保姆。 張揚故意道:“歡歡的父母怎么還沒來?” 老太太嘆了口氣道:“這孩子可憐著呢,父母在他沒出生的時候就死了,姨媽整天要忙工作,每周才能過來一趟!” 張揚皺了皺眉頭,老太太口中孩子的姨媽十有八九就是秦萌萌了,他心中對秦萌萌這個人的印象有些大打折扣,一個母親能對自己的孩子如此狠心,顯然是很不稱職的。由秦萌萌不覺聯想到了自己,母親當初帶著他這個拖油瓶,含辛茹苦的把他養(yǎng)大,這么多年的付出真的是很大,以后自己要好好孝敬母親才是。 這時候幼兒園來人過來探望孩子了,幼兒園園長和醫(yī)務室的校醫(yī),出了這種事情,她們最害怕的就是責任,說起來秦歡是在校外摔倒的,責任不應該由他們承擔,雖然如此,幼兒園方面的反應還是有些慢了,他們帶了一些禮品和玩具,楊老太人老實不會說話。 原本也沒什么,可幼兒園園長說起話來始終充滿了推卸責任的意,張揚聽不下去了,他嘲諷道:“你別強調還沒上課了,誰也沒想把這件事賴到你們幼兒園頭上,我是沒跟你叫真,知道什么叫工傷嗎?工人上班途中受傷,那就叫工傷,孩子上學也是一樣!” 幼兒園園長被他說得臉上一熱:“你是誰?” 張揚道:“你別管我是誰?我就看不過眼,當初孩子摔倒的時候,你們幼兒園這么多人都看到了,怎么沒跟過來?害怕承擔責任?不至于吧?誰也沒賴著你們?。 ?/br> 幼兒園園長不樂意了:“你這位同志怎么說話呢?我們幼兒園推脫責任了嗎?知道孩子受傷后,我們第一時間就趕到出事地點了,可你們已經把孩子送到了醫(yī)院,我們是教育工作者,你不要懷疑我們的良心!” 張揚不屑的笑了笑:“有良心啊,回頭我把醫(yī)藥費給你們送去,別忘了給報銷!” 幼兒園園長也看出這廝是個不好惹的主兒,她也不敢跟張揚糾纏下去,鬼怕惡人,原本她是想買點東西看看孩子就算了,畢竟在她們認為孩子沒交到幼兒園手中就是家長的監(jiān)護責任,可張揚這么一說,她也覺著己方反應有點太謹慎了,過于害怕承擔責任,反而落人口舌,臨走之前她又給楊老太留下了二百塊錢,雖然不多,畢竟表明了一種態(tài)度。 秦歡自始至終沒有和其他人說話,手指在座椅上不停的劃著什么,張揚看到他蒼白的小臉覺著這孩子真是可憐,他輕聲道:“你餓不餓?” 秦歡搖搖頭,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看著他,憋了一會兒方才來了一句:“我想吃雪糕!” 張揚愣了,不過很快就反應了過來,他向劉明招了招手,讓劉明去外面買雪糕,劉明唯有苦笑,現在天還冷,讓他上哪兒去買那玩意兒?張大官人頭腦倒是靈活:“對門有家肯德基,那邊應該有,你過去看看!” 劉明買了圣代回來,秦歡握著圣代,伸出舌頭舔了舔,蒼白的臉上總算露出一絲笑意。 劉明悄悄把張揚拉到一邊,他不可能始終在這里陪下去,自己的偵探社還有一堆事要處理,張揚點了點頭,秦歡暫時沒事了,也沒必要兩個人都耗在這里。 劉明剛剛離開不久,張揚就看到一名女軍官走了進來,她身高在一米七左右,齊耳短發(fā),膚色白皙細膩,五官極其精致,讓人挑不出任何的瑕疵,不過臉上的表情過于清冷,秀眉之下一雙清澈明眸不見任何溫情,她看到秦歡第一句話就是:“誰讓你吃雪糕的?”秦歡嚇了一跳,小手一顫,雪糕掉在了地上。 楊老太想要解釋,那女軍官怒道:“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他身體不好,不能吃涼東西,你怎么就是不聽?” 張揚已經猜到眼前這位女軍官一定是秦萌萌無疑,他冷冷道“雪糕是我給買的,跟別人沒關系!” 秦萌萌這才注意到張揚,楊老太慌忙解釋道:“就是這位小伙子把歡歡送到了醫(yī)院,還幫忙墊付了醫(yī)藥費!” 秦萌萌點了點頭:“多謝你了!”她就算致謝的時候臉上也沒有任何的笑意,張揚不得不承認她很美,可是這樣一個冰美人實在缺少生動,仿佛這世界上所有人都欠她的似的,張揚想起了陳雪,陳雪的冷是超然世外,而秦萌萌的冷卻是一種戒心,她對一切充滿了防備。 秦萌萌掏出錢夾:“一共花了多少錢?” 楊老太那邊記著呢:“一千三!” 秦萌萌正要點錢給張揚的時候,護士走過來叫張揚過去,張揚沒等秦萌萌點好錢就去了醫(yī)生辦公室,秦萌萌也隨后趕到。 醫(yī)生拿著那張CT片子臉色凝重,他向張揚道:“檢查結果很不理想!” 秦萌萌一聽,臉頓時白了,她強自鎮(zhèn)定道:“醫(yī)生,我是秦歡的家人,有什么事請對我說!” 醫(yī)生嘆了口氣道:“你最好有個心理準備,剛剛在CT片中發(fā)現,秦歡的腦部有一個瘤,目前直徑在三厘米左右,性質還很難說,你們這些做家長的也太不小心了,平時難道就沒有發(fā)現孩子有什么異常?他有沒有說過頭疼頭暈之類?!?/br> 秦萌萌咬著嘴唇,眼圈都紅了,她顫聲道:“醫(yī)生,嚴不嚴重?” 醫(yī)生道:“這個瘤位置生得很不好,就算能夠摘除,也很難保證不會留下后遺癥,最好帶他去北京腦外科醫(yī)院看看?!?/br> 秦萌萌從醫(yī)生的語氣中已經聽出兒子的病情相當嚴重,她嚇得手腳都軟了,走出醫(yī)生辦公室的時候,眼前一黑,險些摔倒在地上,幸虧張揚一把將她手臂抓住。 秦萌萌擺脫開張揚的手道:“我沒事……我沒事……” 來到休息室,秦歡仍然坐在那里,望著地上那灘已經融化的雪糕發(fā)呆,秦萌萌看著兒子忽然感到一種難言的酸楚。 楊老太小心翼翼道:“醫(yī)生怎么說?” 秦萌萌一雙美眸充滿憤怒的望著楊老太,她厲聲道:“你怎么照顧孩子的?你當初是怎么答應我的?現在卻弄成了這番樣子?”她從錢包中抽出一千塊錢:“這是你這個月的工資,你可以走了!” 楊老太有些委屈的看著她:“我……” 秦萌萌冷冷打斷她的話道:“你聽清楚沒有?你可以走了!” 楊老太抹著眼淚點了點頭,走到秦歡的身邊,摸了摸他的小臉,這才轉身離開。 秦歡并沒有什么反應,還是看著地上那灘化了的雪糕。 秦萌萌走到兒子面前,輕聲道:“小歡,你有沒有頭疼過?” 秦歡抿著嘴巴不說話。 秦萌萌道:“小歡,姨媽問你話呢!” 張揚有些看不下去了:“你就不能讓孩子歇歇?他剛剛摔了頭,肯定疼!” 秦萌萌怒視張揚:“我的事情和你無關!”說完她又想起自己還欠張揚錢呢,拿出錢包卻發(fā)現剩下的錢不夠還張揚,她向張揚道:“你等等,我去取錢給你!” 張揚沒理她,轉身離開了觀察室。 張揚并沒馬上離開,而是去醫(yī)院對門的肯德基又買了個圣代,他看秦歡這孩子實在可憐,張揚再次返回觀察室的時候,秦萌萌把兒子交給護士代為看護,自己去大廳取錢了。 張揚把圣代遞給秦歡,秦歡抬起頭,蒼白的小臉露出驚喜的光芒,他輕聲道:“謝謝叔叔!” 望著這孩子臉上稚嫩的笑容,張揚的內心沒來由一顫,他對秦萌萌越來越反感了,明明有兒子,卻隱瞞了這個事實,文浩南和她交往已經有一段時間,對此仍然一無所知,難道這個女人打算隱瞞文浩南一輩子?這樣的心機實在深沉到了極點。 張揚輕聲道:“小歡,你頭還痛不痛?” 秦歡小聲道:“剛才痛,可吃過雪糕之后好多了!” 張揚不禁笑了起來,又道:“過去有沒有頭痛過?” 秦歡點了點頭:“經常頭疼,疼啊疼啊的習慣了,也就覺不著了!” “為什么不對你阿姨說?” 秦歡小聲道:“叔叔,告訴你一個秘密,你不可以告訴其他人!” 張揚點了點頭,把耳朵湊了過去。 秦歡道:“阿姨不喜歡我,可是我喜歡她,我怕她生氣,怕她不開心!” 張揚的心中升起一股難言的滋味,此時秦萌萌從外面走了進來,看到秦歡吃雪糕這次居然沒有做聲。 秦歡看到她回來嚇了一跳,手中的圣代僵在那里,秦萌萌擠出一絲笑容道:“好吃嗎?” 秦歡點了點頭。 張揚不想再繼續(xù)逗留下去,秦歡這孩子實在太可憐了,無論秦萌萌是不是他的親生母親,這孩子的命運都讓人同情。 張揚離開的時候,秦歡充滿留戀道:“叔叔再見!” 張揚擺了擺手。 秦歡又道:“叔叔,你還會再來看我嗎?” 張揚重重點了點頭,走出觀察室,張揚長長舒了一口氣,試圖把心頭的壓抑和不快全都吐出去,秦萌萌追了出來:“同志,你等等!”到現在她還不知道張揚叫什么呢。 張揚停下腳步:“還有什么事?” 秦萌萌把已經準備好的錢遞給張揚:“你的錢!” 張揚接了過來。 秦萌萌又道:“謝謝你!” “不用謝我,以后你對小歡好點就行了!” 秦萌萌冷冷道:“我對他怎么樣用不著你來指手畫腳!” 張揚正想說她兩句,一個小護士急匆匆從里面趕了出來:“秦歡的家長,孩子病情好像突然加重了!” 秦萌萌轉身向病房內沖去,張揚想了想,也跟著走入觀察室內。 秦歡兩只小手捂著腦袋,痛得在床上來回打滾,可這孩子就是一言不發(fā),小小年紀如此堅強,讓人看著不禁一陣心疼。 醫(yī)生也趕了進來,大聲道:“準備止疼!” 秦萌萌看到秦歡的樣子,捂住嘴,眼淚已經落下來了,張揚看到她流淚的一幕,心說總算你還有點良心。他走了過去,伸手在秦歡身上的幾處xue道按了兩下,奇跡出現了,秦歡竟然舒了口氣,嘴唇都咬出了血,他虛弱無力道:“阿姨,你別擔心……我不疼……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