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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活慢慢有了變化。爸爸在設計院晉了職稱，也有了新房子的指標。爸爸鄭重而喜氣地召集全家人開會，商量是換城東新住宅區(qū)的一套大房子呢，還是在這棟舊樓里再添套小房子。

    全家人興奮地坐在一起，頭一次要這樣在魚和熊掌間取舍。“我喜歡咱家的地點。城東太遠了，不方便?！币粜R上發(fā)言。

    “我也不想搬遠了。這兒上學方便?！币魞x跟著說。

    mama想想，說：“這兒地點肯定是好，上學上班都方便，環(huán)境也好?！硖追孔?，音儀和音宣可以有自己的房間了，學習也不受打擾了，也就行了?！?/br>
    爸爸提醒大家：“新房子肯定是三室一廳，孩子們也可以有自己的房間，房間還更大。新房子遠是遠了，不過條件肯定更好?！?/br>
    大家還是不喜歡搬遠。

    爸爸左右看看，忍痛割愛地說：“那就這樣決定了，就再要套小房子吧。——將來音宣音儀上學走了，就剩你媽和我，房子也夠大了?！?/br>
    原來的家在二樓。同門洞一樓的張家也是設計院的職工，搬到了城東的新區(qū)，空出的單元就分給了梁家。

    一家人樓上樓下地跑。女孩們住樓下，父母在樓上，也用樓上的廚房。

    樓下的廚房閑置下來，音宣在里面擺一張繪圖扳當書桌用，就成了小書房。

    有時候人就是奇怪。比如樓下里外兩個套間總是灑滿陽光，書桌也寬大舒適，音儀和音宣卻喜歡貓在那個陰暗狹窄的小書房里。

    音儀還特別喜歡下雨天。人坐在窗后的圖板前，望著外面淅瀝不止的雨，四周浮動著陰濕清冷的潮氣，就有種與世隔絕的清靜。

    雨時而激烈勇猛，遮天蓋地，滿地濺起雨泡，時而迷蒙細密，飄渺如紗。她望著，心也跟著沖蕩奔涌，游漣回轉(zhuǎn)。她沒見過海，就憑天空和雨把青春的悲喜情懷帶走。

    望著望著，讀過的里的人物和對話就不知從哪兒蹦了出來：

    女孩子站在臨海的窗前，身后面目猙獰的女管家用冰冷誘惑的口氣說：“你跳下去??！為什幺不跳下去！——你愚蠢無知，相貌平平，有什幺資格來取代美貌絕代的呂蓓卡！你活著還有什幺意義？”

    音儀的身子就一抖，好像自己差點就從那個高樓的窗子跳了出去，一頭扎進底下波濤洶涌的大海。

    音儀還一個人這樣發(fā)呆，身后就突然冒出了音宣。

    “你怎幺還貓在這兒！咱姥病了，快不行了，爸媽都在樓上發(fā)愁呢。”

    音儀嚇了一跳，跟了音宣跑上樓。

    mama沉默地坐在床邊，兩眼潮濕，不知在看什幺。音儀覺得她從來沒見過mama這樣發(fā)呆。她似乎忘記了一大攤子家務，忘記了時間的流逝，象是一個本來永遠都在旋轉(zhuǎn)著的陀螺，突然地停了下來，對周遭的一切都糊涂了，麻木了。

    “那就趕緊收拾收拾，去看看吧?！迸赃叺陌职终f。

    mama“嗯”了一聲，長嘆口氣。那口氣好像是多少年一直被壓在心底，被忽略被遺忘了，這會兒終于找了機會溜了出來。本來塵封在記憶里的絲絲縷縷的思念，也被牽扯了出來。

    她太專注于自己的家，自己的孩子了。她已經(jīng)有十多年沒見到她的mama了。

    而今，她的mama就要走了，永遠地走了。

    她悲傷得不知所措。

    mama去看姥姥，一時半會兒回不來，家里就全交給爸爸了。

    爸爸不會做飯。他有時跑到街市上買些熟食，回來切切給大家吃，其他時候就煮掛面。有一天他靈機一動，把榨菜絲丟進湯里，發(fā)現(xiàn)竟然使湯增添了許多風味，就忍不住得意起來，飯桌上笑呵呵地跟兩個孩子說：“怎幺樣？這樣吃是不是挺好的？”

    mama平時極其節(jié)省，很少在外面買東西吃。這會兒爸爸當家，全家就開了戒，平時眼饞的東西也吃到了，就人人皆大歡喜。

    爸爸寫信跟mama說家里一切都好，盡管放心。

    晚飯后，爸爸還是帶孩子們?nèi)ゼ腋浇臇|湖散步。這是音儀最享受的時刻。東湖的入口離家只有幾百米遠，從家出來，順著路中心一個大轉(zhuǎn)盤繞過去，再走幾步就到了。他們穿過一片綿長翠綠的松樹林，寬闊清冷的湖面就展現(xiàn)在眼前。湖水在傍晚的微風里泛著細密的漣漪，麻雀在湖邊的柳枝間啾啾飛過。他們順著湖岸來到雕梁畫壁的曲橋上，駐足看人垂釣。晚風依稀，夕陽變得濃稠，象一大桶橘紅色的顏料倒進了汪汪湖水。天水一色，又漸漸沒入暮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