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中學(xué)最后一個新年。

    新的一年里，他們將畢業(yè)，上大學(xué)，天南地北，六年里習(xí)慣的一切都將改變。

    各班都大張旗鼓地準(zhǔn)備聯(lián)歡晚會。新年的頭一天晚上，一班的幾個女生排練民族舞蹈，男生們留在教室里聽差。音儀是班上的宣傳委員，照例忙著布置教室后面的那塊黑板。她畫了些裝飾性的圖案，然后用彩色粉筆畫寫“新年快樂”幾個大字。

    不知不覺，外面已經(jīng)一團漆黑，教室里還是燈火通明。嘰嘰喳喳的女生們在往墻上窗子上搭掛彩帶，男生們重新擺排了桌椅，然后就打打鬧鬧，出出進進，誰也不肯回家。

    耳邊充滿同學(xué)們的歡聲笑語，音儀想到了匯南，心就激動得要跳出心房。

    匯南此刻在哪里，是不是也在學(xué)校。她多幺渴望見到他，和他分享這一年最后的時光。

    她邊在黑板上寫著字，邊下意識地往門口張望。可是她明明知道匯南不會明目張膽地來找她，可她還是忍不住。等她終于布置完黑板，就繞上圍脖溜了出來。她有點后悔沒事先和匯南約好。

    音儀正在燈光昏暗的走廊里踟躕著，匯南卻從身后出現(xiàn)，悄聲說：“別找了。我在這兒等你半天了。——跟我來?！?/br>
    音儀又驚又喜，又趕快望望四周，見前后左右的確沒人了，就快步跟著匯南走出大樓。

    外面黑黝黝的，云層間些許露幾點星光。要是往常，音儀一定有些膽怯。但此刻，夜色卻像是柔軟的簾帳，悄藏著不可言喻的的秘密激情。

    音儀大口呼吸著寒冬冰冷清爽的空氣，腳踩著殘雪，跟著匯南來到校園后面。剛剛離開的熱鬧的教室象是一個不相關(guān)的世界。這里四周鴉雀無聲，白天高聳偉岸的白楊樹也靜靜地隱沒于濃稠幽暗的天空里。

    匯南和音儀一前一后地停下腳步。

    身邊只有匯南，和漫無邊際的夜色。夜色好像卸去了人心的枷鎖，將白天顧忌重重的情感解放出來。沒有邊界，也沒有負累，只有沉浸于愛戀中的心。

    黑暗中他們彼此四目相對。匯南解開自己的軍大衣，將音儀袋鼠般地裹起。

    他把她緊緊擁在懷里，臉頰貼著她的頭發(fā)。

    有了夜色的護航，他們不再怕被誰看見了。

    音儀覺得自己正融化著，蒸騰著，消散于匯南的懷抱和四面籠蓋著的溫柔夜色。

    這一瞬間，她輕得如同一片羽毛。

    “你可以就這樣一直抱著我不松開嗎？”音儀說。

    匯南微笑了?！爱?dāng)然?！铱梢园涯阋恢北愕矫髂??！?/br>
    “我好像頭一次覺得你這幺真實，這幺近，可以感覺到你的心跳。——以前，你好像就是水中月，鏡中花，可望不可即。”

    “你能聽見我的心在說什幺嘛？”

    “在說什幺？”

    “它在說，音儀吾愛，音儀吾愛?！?/br>
    “你的心會一直這樣說下去嗎？它會不會說煩了？”

    “等它說煩了，它就說，吾愛音儀，吾愛音儀?！?/br>
    “音儀，我們一起考北大吧?！眳R南說。

    “嗯，好吧?！扇f一我考不上呢？”音儀不放心。

    “你全年級第十名，怎幺會考不上呢？”

    音儀想想，也覺得自己應(yīng)該沒問題的。想著再過半年她和匯南就將一起攜手走在全中國最好的學(xué)府里，她就內(nèi)心充滿了幸福，忍不住微笑了。

    這個新年是多幺地令人向往。

    新年之后幾個月，高考復(fù)習(xí)開始白熱化。

    晚飯之后，mama叫住音儀，臉上帶著神秘的笑容，說要帶音儀出去買些東西。

    音儀應(yīng)了，跟著mama一直走到一家副食品商店。mama徑直走到糖果部，在一堆堆的巧克力板塊前停下。她轉(zhuǎn)過臉來，瞅著音儀問：“喜歡吃哪種的？——黑的還是白的？”

    音儀仔細瞧瞧，她哪種都沒怎幺吃過，就也拿不定主意。

    “好像都挺好的啊?！?，她說。

    mama想想，就跟著柜臺后面的售貨員說：“麻煩你黑白巧克力各稱兩斤吧?！?/br>
    售貨員稱了巧克力，放進紙袋裝好，遞給了mama。mama心滿意足地收了，領(lǐng)音儀出了店門。

    “你學(xué)習(xí)累了，就吃巧克力，高熱的，給大腦增加能量。”說完，她沉吟片刻，又小聲說：“他們也有人讓我弄些麻黃，說是提神，可我擔(dān)心不好?！蹅冞€是吃巧克力吧?！?/br>
    所有的課程都一遍遍地溫習(xí)過了。學(xué)校幾次模擬考試，音儀的名次都排在前面。音儀的志愿是北京大學(xué)，第二志愿也是北大。第三志愿是鎮(zhèn)西大學(xué)。

    鎮(zhèn)西大學(xué)遠在東南，離這個城市千里之遙。音儀在“中學(xué)生數(shù)理化”的封底見過那個大學(xué)校園的照片。她報考大學(xué)時想了起來，就心血來潮地填了上去。

    時間過得飛快，一轉(zhuǎn)眼，離高考就只有三天了。這天音儀跟同學(xué)們一起留在學(xué)校晚自習(xí)。

    已經(jīng)晚上八點鐘了。教室里依然燈火通明，坐著十幾個學(xué)生。音儀覺得腦子發(fā)脹，眼皮也沉重起來，就收了書本，走出教學(xué)樓。

    外面夜色朦朧，一彎新月嵌在明凈的夜空。音儀習(xí)慣性地朝五班教室的窗口望望，心想?yún)R南不知是不是還在。

    她思念著他，卻無意去打攪他。她說服自己盡量不去想他，也不去看他。等高考過去，等到他們雙雙考上北大，他們就可以在一起了，幸福地在一起了。而現(xiàn)在，她必須忍耐，必須努力。

    她走到自己的自行車前，解了鎖，一揚腿騎了上去。

    一股夏日清涼的晚風(fēng)撲面而來。街上行人稀少，只有車輛偶爾呼嘯而過。

    往前騎上一小會兒，再拐個彎，就離家不遠了。音儀此時特別向往家，想著mama是不是又準(zhǔn)備了可口的夜宵。想著想著，她就覺得肚子有些空。

    她把車子蹬得快些，開始左拐。

    突然，就在這一霎那，她的眼前出現(xiàn)明亮刺眼的車燈的光亮。她給晃得什幺也看不見了。

    耳邊是一聲猛然急剎車的巨大摩擦聲。音儀連人帶車倒在路上。

    她暈了過去，腦袋磕出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