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2月27日

    第七十一章

    白羽傳媒，在影視圈一向是臭名昭著，作為一家影評網(wǎng)站平均分只有1.5的影視公司，白羽傳媒將爛片做到了極致，面對全網(wǎng)惡評，白羽傳媒管理人員卻從來沒有正面回應(yīng)，原因十分簡單，公司背后金主是手握三合會和五七堂的梁天和，那些來路不正的黑錢急需洗白，電影就成了他最好的選擇。

    一部電影的誕生，從場景搭建，道具采購，后期制作等等各方各面的流程中，可cao作的地方太多，往往號稱幾個億制作的大電影實際花費不過寥寥千萬，這些錢會流向各種建筑公司、道具供應(yīng)商、后期制作公司，而這些公司，不過是梁天和手底下的傀儡。

    上映之后，這些人會以鬼場，假票房等形式實現(xiàn)資金回流，這個過程中又能洗出一大筆錢，從頭到尾，梁天和只花了一小部分錢就將大量資金洗白，成為了合法的收入。

    雖然三合會的洗錢方法不止電影這一項，但作為洗錢最快的機器，白羽傳媒在停滯的這兩個月還是對三合會造成了很大的影響，所以野雞上位之后的當務(wù)之急，就是將這臺機器發(fā)動起來。

    白羽傳媒，會議室。

    寬大落地窗前，李風看著樓下如螻蟻般的車水馬龍怔怔出神，這是自那次慶功宴之后野雞第一次約他見面，自打進入公司以來，李風就發(fā)現(xiàn)這間公司和那些正規(guī)的影視公司并無任何區(qū)別，明亮潔凈的辦公區(qū)域內(nèi)，坐著的是一個又一個普通員工。

    怪不得南城分局一直對三合會和五七堂毫無辦法，只手遮天的梁天和已經(jīng)幾乎完成了洗白，他將那些骯臟的，黑暗的工作埋到了最深處，除非接觸到最核心的業(yè)務(wù)，否則任何人也無法名正言順的將其送上法庭。

    沙亮的死是一次意外，也是一個打擊，雖然現(xiàn)在只算是野雞的小弟，不過李風有自信比他走得更遠。

    房門被推開，李風回頭，看到了西裝革履的野雞正笑著走來，這個新上任的干部不再像之前在RS酒吧那樣吊兒郎當，一頭紅毛染回了黑發(fā)，再加上一套合身的西裝，整個人看起來儼然是一副社會精英的派頭。

    “喲，雞哥換造型了？”李風調(diào)笑道。

    野雞似乎也有點不好意思，他笑了笑示意李風坐在了他的對面，隔著桌子扔來了一支煙。

    “別拿我開玩笑了兄弟，這幾天忙瘋了。”野雞點上煙，長舒一口氣。

    “有什么我能幫得上忙的？”李風問道。

    “當然有。”野雞立刻坐直了身子，認真道：“本來想把酒吧送你的，不過想了想怕是有些大材小用，所以想問問你對白羽傳媒接下來的路有沒有什么看法?！?/br>
    李風心中了然，他在前幾天就收到了野雞發(fā)給他的公司內(nèi)部資料，所以在來之前就已經(jīng)猜到了野雞要說些什么。

    “之前白羽傳媒的電影以粗制濫造、質(zhì)量差為特色，靠這些電影，很難一下子洗出那么多錢，所以公司的解決辦法是按數(shù)量取勝，但這種辦法需要大量的人工成本和管理成本……”李風當即侃侃而談，野雞聽得一臉憂慮，因為面前這個年輕人說的一點沒錯。

    “最近公司業(yè)務(wù)停滯，外界一直眾說紛壇，所以我的建議是借著這個機會宣布白羽傳媒轉(zhuǎn)型，之后只拍精品，我查過資料，之前公司最多的時候能有七個項目在同時進行，這也就意味著必須得有七個拍攝團隊，依照我的想法，我們可以將節(jié)約下來的成本整合起來，投入到新的，高質(zhì)量的項目中?！?/br>
    李風說著，接過了一位身材曼妙的秘書端來的咖啡。

    “投資和票房越高，我們可cao作的空間就越大，對吧？”李風看野雞聽得若有所思，最后又問道。

    野雞似乎被李風這個想法嚇到，手中香煙燃燒了半截后才皺著眉頭開口道：“你說的我能明白，的確是一個好辦法，但以公司的名聲，目前只能找來那些三流明星拍一些低成本的R級片，以現(xiàn)在團隊的業(yè)務(wù)能力，我們能做什么精品？”

    “所以我們現(xiàn)在需要的是一個好劇本，一個好導演，再加一個一線當紅明星？”李風似乎胸有成竹。

    “對?！币半u點了點頭，道：“公司等著開張，我們時間不多了?！?/br>
    “給我一周時間?！崩铒L敲了敲桌子，野雞看得一頭霧水，滿臉不解道：“一周時間，你能找來什么？”

    微微一笑，李風站起了身，再次來到落地窗前，那正午的陽光將他的身影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影。

    “一位懷才不遇的導演，一位最紅的一線女星?！?/br>
    “誰？”野雞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一周之后，給你一個驚喜?！崩铒L拍了拍野雞的肩膀，笑著走出了會議室。

    “誒，兄弟，翻譯翻譯！別走啊！給我翻譯翻譯，什么是他媽的驚喜！”野雞忙追出門外，看著李風的身影消失在電梯中大喊道。

    一直到回到辦公室，野雞的腦子里還回蕩著李風那句自信的話語，拿著文件夾的秘書緩緩走來，柔聲問道：“又來電話了，問什么時候開工。”

    “嗯……”野雞揉搓著太陽xue，有些疲累也有些無奈，但在一陣深思熟慮之后還是下定了決心，道：“一周！”

    “什么？”秘書似乎對這個答案很是震驚。

    “一周后準時開工。”野雞重復了一遍，看秘書要回電話，他又招了招手道：“對了，擬一份聲明，關(guān)于白羽傳媒轉(zhuǎn)型?！?/br>
    ……

    三天之后，一則不起眼的消息在娛樂版一閃而逝，白羽公司宣布轉(zhuǎn)型這條新聞除了招來一如往常的罵聲之外并沒有激起任何水花。

    于此同時，燕京郊區(qū)一處破落的居民樓中，一位蓬頭垢面的青年看著門外站著的女人，眼中滿是驚訝。

    “不請我進去坐坐嗎？”穿著白色風衣，帶著遮陽帽和墨鏡的女人開口，雖然只能看到她半張臉，那位青年卻仍是對眼前這位女人的吞貌和氣質(zhì)感到驚艷。

    男人將門打開，女人閃身而入，帶著一陣香風，直吹得男人久久都沒回過神來。

    “周華，三十二歲，畢業(yè)于燕京電影大學導演系，代表作《少年春夢》以黑馬之姿殺入國外薔薇電影節(jié)，一舉奪得當年的新銳導演獎，也是因為這部電影，你因為古怪，固執(zhí)的執(zhí)筒風格遭到了演員協(xié)會的抵制，自那起就一蹶不振……”

    女人的聲音娓娓動聽，像是在訴說著一件毫不相關(guān)的事。

    周華的住處狹窄而逼仄，女人行走在地上散亂的拍攝器材之中，像是墮入鬧市中的精靈，墻上貼的是一張張著名的電影海報，角落里散成一片的紙團中，還能看到那已經(jīng)落了灰的新銳導演的獎杯。

    “你是……”周華有些震驚，想要為女人倒上一杯水，但不小心卻碰到了架子上的鏡頭，房間內(nèi)頓時發(fā)出了一陣刺耳的墜落聲。

    “你好，我叫洛嫦曦，今天是來試鏡的。”女人摘下墨鏡，露出了一張傾國傾城的面吞。

    房間內(nèi)陷入寂靜，只剩玻璃杯中的水溢出在地上發(fā)出的滴答滴答的聲音。

    看著洛嫦曦伸過來的手，周華遲遲沒有動作。

    在幾個月之前，走投無路的周華將手中的劇本發(fā)到了各大女星的經(jīng)紀人手中，只是想著碰碰運氣的他沒想到第一位前來試鏡的竟是如今最為當紅的女星，洛嫦曦。

    “可能是有些誤會……”周華眼中剛剛出現(xiàn)的光很快暗淡了下去，他現(xiàn)在的處境，不是一個演員就能解決的。

    “是投資的問題嗎？”洛嫦曦似乎做足了功課，和周圍的環(huán)境格格不入的她笑得十分溫柔。

    “一位來自白羽傳媒的李先生愿意包下你那部《庭前花》的所有資金。”

    “白羽傳媒？！”周華的聲音明顯大了起來。

    “嗯……這間公司的名聲確實不怎么樣……”洛嫦曦淺淺笑道。

    “跟我一樣?！敝苋A苦笑著，將剛剛散落在地上的鏡頭一一擺放回原本的位置，在這緩慢而安靜的過程中，他的眉間不見一絲喜色。

    “投資只是一方面?！敝苋A沒有看向洛嫦曦，像是在自言自語道：“抱歉，就算有人看在你的面子上肯為這部電影投資，我也不會接的?！?/br>
    “為什么？”洛嫦曦顯然沒想到已經(jīng)陷入了絕境的周華竟然拒絕了這夢寐以求的機會。

    “因為……”周華靠在架子上，隔著厚厚的眼鏡片，他看向了洛嫦曦。

    “你不適合這個角色。”

    “不適合？”洛嫦曦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周華點了點頭，他大概能猜到如果他答應(yīng)的話這部電影會被改成什么樣子，和許多帶資進組的女演員一樣，洛嫦曦一定會對敏感的鏡頭做一些刪減，這是作為導演和編劇的他萬萬不能接受的。

    在洛嫦曦不解的目光之中，周華再次苦笑一聲，將玻璃杯遞到了洛嫦曦手中，他嘆了口氣道：“相信洛小姐已經(jīng)看過劇本了，這部電影中尺度很大，跟洛小姐以往的熒幕形象不符，我相信你的經(jīng)紀人肯定不會答應(yīng)的?！?/br>
    “我的公司那邊你不用擔心，不然你以為我是怎么來到這里的？”洛嫦曦似乎很有耐心，這讓周華對她高看了一眼，在他的預想中，一位炙手可熱的一線女星在聽到剛剛那個評價過后一定會心生不悅，沒想到洛嫦曦竟是如此平靜。

    “這樣吧……”周華很是無奈，不顧沙發(fā)上那些雜亂的紙張，他一屁股坐在了上面，看向洛嫦曦的眼神忽然變得有些輕浮。

    “我先問洛小姐一個問題，請問您還是處女嗎？”周華直視著洛嫦曦的雙眼道。

    果然，聽到了這個問題的洛嫦曦俏臉微紅，明顯遲疑了一下，但還是很快反應(yīng)過來這不過是周華的一個考驗，深吸一口氣，洛嫦曦調(diào)整了一下心情，緩緩踱步到沙發(fā)對面，她摘下了太陽帽，站在周華面前，她擺出了一個女演員求職時該有的姿態(tài)。

    因為二人都知道，試鏡，已經(jīng)開始了。

    “我是?！甭彐详鼗卮鸬檬痔谷?，但微微起伏的胸脯還是出賣了她緊張的內(nèi)心。

    “那非常抱歉，恐怕洛小姐不足以擔任《庭前花》的女主?！敝苋A當機立斷。

    洛嫦曦的眼中閃過一絲黯然，他明白周華在說什么，這部戲的前半段有一場極為重要的強jian戲，為了影片質(zhì)量，吹毛求疵的周華不肯放過任何一個細節(jié)，二人都知道，處女，演不出那種屈辱和絕望的感覺。

    看洛嫦曦沉默許久，周華笑了笑道：“十分感謝洛小姐的支持，但非常遺憾，所以請回吧。”

    盡管剛剛

    洛嫦曦的出現(xiàn)為他帶來的一絲希望，但周華還是十分果決得下了逐客令。

    “我和你的想法相反?！甭彐详睾鋈恍α顺鰜?，她看向周華，一字一句道：“正是因為我是處女，所以才能演出被奪去第一次的那種情景?！?/br>
    周華在聽到這句話之后本是不屑得笑了笑，但在和洛嫦曦四目相對之時，他的笑吞卻僵在了臉上。

    “你是說……”周華竟是瞬間明白了洛嫦曦的意思，入圈這么多年，他竟然第一次有了知音的感覺，這讓他興奮到渾身戰(zhàn)栗，因為他從洛嫦曦那堅定的眼神中，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假戲真做？！”周華的聲音都開始顫抖。

    這是連周華都不曾有過的瘋狂想法，畢竟終歸是電影，而目前的技術(shù)也可以借助錯位和剪輯來達到理想的效果，他剛剛還以為洛嫦曦甚至做不到在鏡頭前露點，但看到洛嫦曦對他點了點頭之后，他幾乎要從沙發(fā)上跳了起來。

    “不，不，這犧牲也太大了，我怕我能力不夠……”周華在最初的狂喜過后很快冷靜下來，以洛嫦曦目前的知名度，他竟然產(chǎn)生了從未有過的不自信。

    “我相信你?！甭彐详氐穆曇舴路饚е环N魔力，將周華不安的內(nèi)心安撫了下來。

    “電影是藝術(shù)，為了藝術(shù)，我愿意做出犧牲！”

    周華呆呆得看著眼前這位仙子般的女星，像是今天才認識洛嫦曦一般，得益于目前寬松的審查制度，《庭前花》雖然尺度較大，但仍是能在影院上映，所以這是一部院線片，這也就意味著如果真如洛嫦曦說的一般，二人之后的所作所為將在影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這是一場在面向全世界的記錄，這是一位當紅女星在鏡頭前獻出處女的瘋狂行為，在所有觀眾都以為是借位或是剪輯的效果下，唯有那少一部分知道，一向以清純形象著稱的洛嫦曦將會做出多大的犧牲！

    這種行為藝術(shù)甚至超越了電影本身，周華只覺得大腦嗡的一下炸開，無數(shù)靈感瞬間迸射而出，他甚至已經(jīng)忘了面前站著的洛嫦曦，在雙目無神的這段神游過程中，他將之前的鏡頭全部推翻，一種鋪天蓋地的創(chuàng)作欲望讓他立刻拿出了紙筆，俯身在茶幾上，奮筆疾書的他全然沒感覺到時間的流逝。

    直到光線變得昏暗，周華才從光和影的世界中醒來，揉了揉酸痛的脖頸，他忽得發(fā)現(xiàn)洛嫦曦早已沒了蹤影，若不是空氣中仍殘留著的淡淡香氣和桌上的那張名片，他還以為剛剛的一切都是一場夢。

    打開燈，周華拿起名片，除了留有洛嫦曦的經(jīng)紀人聯(lián)系方式之外，他還注意到背面一行清秀的小字。

    “周日，南城，白羽傳媒總部?！?/br>
    對著空氣揮舞了幾拳，獨自呆在住處的周華歡呼雀躍，僅是一個下午的時間，這位年輕導演的身上，再也不見往日里那些躊躇和陰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