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藏虎走(6)世外男女
2022年2月26日 6、世外男女 清晨的天藏山有一種別樣的美。天高地闊,山野僻靜,飛鳥翱翔;叢林茂密, 小徑通幽,夏蟲低鳴。 盡管這座山距離大都市并不遙遠(yuǎn),但平日里人跡罕至。遠(yuǎn)離塵囂,遠(yuǎn)離俗人 這種生物,便等于遠(yuǎn)離了煩惱與欲望。 天藏山虎走觀內(nèi),一個年輕男子,赤裸上身,單腿深蹲于庭院中的梅花樁上, 他閉目凝神,手中扣著印訣,神思入定,腦中沒有任何雜念。過了許久,他突然 睜開雙眼,雙目精光大盛。他站直身子,開始在一個個梅花樁上奔跑跳躍,甚至 翻轉(zhuǎn),靈活敏捷如在平地。 盡情疾跑一陣,他一個鷂子翻身,從高高的梅花樁上跳下,身形在空中旋轉(zhuǎn) 極是瀟灑,但落地時身形收住,不動不搖穩(wěn)穩(wěn)站住。 男子呼吸平穩(wěn),赤裸身軀微微見汗,健碩的身軀,以虎走觀古法cao練出的肌 rou線條分明。他的皮膚略顯古銅色,并非都市那些作秀的男模特刻意美黑而成, 而是年復(fù)一年,日光照耀,身體吸收天地精氣,自然練出的膚色。 男子五官輪廓甚為大開大合,劍眉朗目,挺鼻如峰,不該用帥哥這種俗世夸 贊,而應(yīng)用史書記載的描述:容貌甚偉。在如今世道的鮮rou審美下,他的長相再 匹配這一身筋骨,若有經(jīng)濟公司包裝一下,應(yīng)該能迷死一群花癡少女,帶來一場 審美革命。 可惜常規(guī)世界并不知道有這么一個奇男子的存在,他連身份證都沒有。 石宋只存在于虎走觀內(nèi)。21年前的相似清晨,一個嬰兒的襁褓被放在虎走 觀門前,嬰兒不哭不鬧,只是靜靜等待被發(fā)現(xiàn)。當(dāng)時的虎走觀掌門道長房正清收 養(yǎng)了這個男孩,因他身上帶著一塊石頭打磨的掛件,故而給他取名叫做石宋。 虎走觀人丁稀少,原本就沒幾名弟子,因時代變遷,大部分學(xué)道的人早已下 山,另謀出路,投入滾滾紅塵之中。選擇煩惱,選擇欲望,這也怪不得他們,每 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因而有了自己的命數(shù)。 到如今虎走觀里只剩下四個人:掌門道長、孤女小棠、一名曾跟隨房正清的 聾啞奴仆阿歡,以及石宋。 聾啞奴仆不算修道,因此虎走觀只剩下三名傳人,小棠年紀(jì)尚小,嚴(yán)格說來 虎走觀只靠掌門和掌門師弟兩人維持。 也可以說虎走觀這一代掌門,幾乎就是個光桿司令了。 石宋鍛煉完晨課,擦干身體,穿上虎走觀專屬粗布道袍。此時時間尚早,只 有阿歡起床,打了天藏山的泉水回來。這是他們幾天的日常用水。 石宋進入廚房開始準(zhǔn)備早飯,師父過世后這么多年,都是他負(fù)責(zé)飲食。 半個小時后,早飯差不多了,小棠也起床了,跑到廚房問道:「石哥哥,今 兒吃什么呀?」 「你愛吃的三鮮面,還有荷包蛋?!?/br> 「石哥哥真好,明兒我也要吃三鮮面!」 「不可以,三鮮面每周只能吃一次。去看看掌門師姐醒了沒有?」 小棠跑出去,過了一會又跑回來說道:「大懶蟲還在睡吶。」 石宋卻嚴(yán)肅說道:「師姐最是辛苦,讓她多睡會兒。我們先吃?!?/br> 三人吃了石宋做的三鮮面。用完早飯,聾啞奴仆阿歡收拾飯桌,洗刷鍋碗。 石宋則帶著小棠出虎走觀,巡視天藏山各處。這是虎走觀初代掌門傳下來的 規(guī)矩,修道之人要與大自然接觸,不可閉門造車,貪圖在修行上尋找捷徑,容易 迷失本心。 2小時后,兩人巡山完畢回到觀內(nèi)。石宋教小棠讀書寫字和算術(shù)。小棠年紀(jì) 尚小,無父無母。他們在城中沒有住所,暫時無法送她去上小學(xué)。石宋和掌門商 議,等小棠再大一些,可以自己拿主意,并能去學(xué)校寄宿時,再做決斷。按小棠 現(xiàn)在的決心,她要一輩子都留在虎走觀,留在哥哥jiejie身邊,并且還要擔(dān)任下任 虎走觀掌門,即第7代掌門。 大約10點,小棠和掌門師姐睡覺的臥房門開了。 虎走觀當(dāng)代掌門,從里面走了出來。 石宋走出去,「師姐,你醒了。想吃什么,我給你做?!?/br> 「你們早上吃的什么,我就吃什么。」 「好,那三鮮面一碗,荷包蛋兩個。馬上就來?!?/br> 掌門師姐微微笑了。 她進到房間,到小棠學(xué)習(xí)的桌椅前,看她正在寫算術(shù)題,發(fā)問,「覺得難嗎?」 「有點兒。12乘以7等于……唔」 師姐輕聲說道:「68?!?/br> 小棠便寫了個68上去。掌門師姐輕輕點了下她腦袋,「小傻瓜,不對的, 自己再想想。以后可不能別人說什么就信什么了?!?/br> 小棠嘟起嘴,用橡皮把68擦掉,又開始冥思苦想。 師姐不再打擾她,走到用 餐的小房間,坐下,靜靜思考著什么。 沒多久石宋就端著面進來,「師姐,趁熱吃,給你加過辣子了?!?/br> 師姐便把頭發(fā)撥到耳后,拿起筷子吃面。 「咸淡還成吧?」 「嗯?!箮熃阒皇禽p輕應(yīng)了一聲,又補充了一句,「很好吃?!?/br> 石宋欣慰地笑了,搓搓手上的油膩。此刻他感到幸福而美好,如果他們不是 虎走觀的弟子,沒有師父的重托,沒有肩負(fù)的責(zé)任,那該多好。 「你盯著我看干嗎?」師姐只是低頭吃面,并沒有抬頭,卻突然問了一句。 石宋嘿嘿一笑,「師姐慢慢吃?!顾D(zhuǎn)身就要走開。 「石頭,我一會有話問你。在正堂等我?!?/br> 「好?!?/br> 十分鐘后,虎走觀的正堂內(nèi),掌門師姐來到歷代掌門牌位前。 石宋已經(jīng)等在一側(cè)。他知道師姐今天要說什么,只是神情淡然地望著師姐。 掌門師姐深深作揖行禮,「6代掌門房晴初拜祭歷代掌門?!?/br> 禮畢,房晴初向著眾牌位朗聲說道:「十?dāng)?shù)日之前,后山表層封印有變。yin 欲老妖已脫身而去。旋踵之間,這一代的戰(zhàn)斗已然開啟。房晴初在此向諸位前代 掌門起誓,必定會將老妖重新收服。定不負(fù)虎走觀鎮(zhèn)脈之責(zé)。」 房晴初向前一步,右手拿起供桌上插立的金色權(quán)杖。同時舉起左手,左手拇 指赫然帶著一枚珊瑚色的扳指,這是虎走觀的兩大信物:金虎杖與霞染扳指。 房晴初回頭喝問石宋,「師弟,妖魔狡詐,前路坎坷,你準(zhǔn)備好了么?」 石宋無比堅定的神情,大聲回答:「石宋誓死捍衛(wèi)虎走職責(zé),永遠(yuǎn)追隨師姐 身后。」 兩人目光交匯,石宋體內(nèi)日夜精修的虎走脈真氣爆發(fā)而出,以作宣誓。房晴 初也同時放出自身真氣作為回應(yīng)。剎那間,正堂內(nèi)風(fēng)起氣涌,四周火焰晃動,險 些同時熄滅。 虎走觀人才凋敝,但即便只剩兩人,他們也會與邪祟一戰(zhàn)到底,維護世間清 朗正氣。 石宋望著最崇敬的師姐,藍(lán)底白邊的素衣道袍裙角飄飄,三千青絲也因真氣 射放而倒懸。她只有23歲,在外面不過一個剛大學(xué)畢業(yè),涉世未深的女孩,卻 要在天藏山虎走觀獨自承受如此重的負(fù)擔(dān)。在七年前師父病死,師姐繼承了掌門 之位后,就變得寡言少語,氣質(zhì)冰冷,完全扮演起一派之首、一家之長的形象。 石宋甚至覺得師姐比當(dāng)年師父更威嚴(yán),更有宗師派頭。 天藏山自古被稱為天地之鑰,是世間一處超級靈脈所在。這里靈氣足,妖氣 也足,多有魔物借靈轉(zhuǎn)妖滋生蔓延。又因靈韻充足,天藏山周圍地區(qū)地靈人杰, 代代都會出現(xiàn)不少俊杰人物。而人這種生物勢必帶來紛爭和欲望。于是就出現(xiàn)yin 欲老妖這樣的欲望意識綜合體,它蠱惑人,侵蝕人,誘惑人墮落。墮落的人越多, 它的力量便越強,以此惡性循環(huán)。這才誕生出類似虎走觀這樣的道宗,代代弟子 職責(zé)就是封印、鎮(zhèn)壓、監(jiān)視、守護,目的是消耗乃至徹底消滅yin欲老祖。 (蘋果手機使用 Safari 自帶瀏覽器,安卓手機使用 chre 谷歌瀏覽器) 石宋看著師姐,他始終都在天藏山上,除了師姐和小棠,沒見過別的女人, 因此也沒有什么男女之別的概念,但他總隱隱約約覺得自己很喜歡看師姐,覺得 看著她就心里很舒服。他對自己有這種舒服的感覺有些羞恥和自責(zé),仿佛唐突了 師姐。 石宋不知道師姐在俗世中是個絕頂大美人,氣質(zhì)超塵脫俗,不是凡間之物。 石宋沒有美丑的概念,他只分辨正義還是邪惡。 石宋突然有些欲言又止,有件事他一直很在意,但一直強忍著不問,怕給師 姐帶去壓力和煩惱。 房晴初仿佛能看穿他的心一樣,點頭說道:「沒事的,你別在意?!?/br> 她念動印法,真氣驅(qū)動,一股清心凈欲的力量遍布在正堂內(nèi)。石宋感受到師 姐「大寧靜」的力量,頓時心中覺得安穩(wěn)平和,同時又干勁滿滿,充滿斗志和信 仰。這就是虎走觀掌門的心法能力,可以用來對抗無邊無盡的yin欲。 石宋堅信,他們一定能贏。 師姐弟二人在祖宗牌位前起誓完畢,略商議一下接下來的行動,因為還無法 確定yin欲老妖的所在位置和動向,只能先被動等待。幾乎虎走觀每一代都要與yin 欲老妖纏斗,等待也是其中必然的一環(huán)。 大事聊完,房晴初忽然問道:「你覺得小棠怎么樣?」 「她年紀(jì)還小?!故未鸬?。 「她沒 什么資質(zhì),等她大一些,還是送她返還俗世吧?;⒆叩南乱淮?,還需 再找找?!?/br> 對此石宋有不同看法,但師姐的話,他不能違逆?!傅人俅笠恍?,問問她 自己的看法。想著若是她一個人肩負(fù)下一代的職責(zé),未免太過。若是能再找?guī)讉€ 伴兒,或許會好。就像我一直陪著師姐一樣。」 「等這件事結(jié)了再說,走了。」房晴初手一揚,把正堂三面墻的油燈都滅了, 只留下供桌上的那一盞燈。 兩人走出正堂。聽見小棠正在屋里哭,「嗚嗚,乘法太難了,我做不出來。 為什么要學(xué)乘法,嗚……我想學(xué)心法和武術(shù)?!?/br> 房晴初說道:「去看看她吧?!?/br> 石宋苦笑,「難為這孩子了,沒同學(xué),也沒個正經(jīng)老師教她。」 兩人合力教導(dǎo)了一番小棠,均感有些力不從心,人的天賦是一種很奇妙的東 西,有人一聽就懂上手就精,有人教一百遍還是懵懵懂懂,不知所措。 石宋耐心很好,「沒關(guān)系的。慢慢來,其實并不難。今天不會,明天或許就 突然開竅了。不要壓力太大,覺得自己就是學(xué)不會,越學(xué)負(fù)擔(dān)越重。輕松一點?!?/br> 房晴初說道:「我要下山了。你教她吧?!?/br> 「師姐,吃了午飯再走不遲。我這就給你去做?!?/br> 「不用了,剛吃了面,現(xiàn)在哪吃得下?!?/br> 「那好。師姐慢走。」 房晴初走出房門,突然又回頭說道:「我晚上想吃嫩竹筍?!?/br> 「好,廚房有備著,我會做的。」 房晴初回到自己房間,脫掉道袍,換了一身城里女人的裝扮:一件衛(wèi)衣和一 條牛仔褲。她把充了電的手機放進口袋里。這是虎走觀里少有的現(xiàn)代科技產(chǎn)物。 她走到虎走觀正門,見聾啞仆人阿歡正在擦拭大門。 「歡叔,我走了?!?/br> 盡管阿歡聽不見,但房晴初都會和他打招呼。阿歡站直身體向掌門點頭示意。 房晴初順著山石階梯,一路下山。 她順著大路走了十分鐘,才在路邊找到一輛共享單車。房晴初用手機解鎖, 騎上車往C城的方向去。 她在C城一家射箭館里擔(dān)任教練,賺些錢。天藏山虎走觀再怎么世外桃源, 人還是得吃飯,買油燈和蠟燭都要錢,還要為小棠積攢未來的學(xué)費和生活費。 況且與yin欲老祖斗法,就得了解人情世故,光靠虎走心法和武術(shù)是不夠的。 這是歷代掌門傳下的教誨。yin欲老妖詭計多端,深諳人性的弱點,歷代虎走觀掌 門與其斗智斗勇,彼此螺旋狀進階,是個長期博弈的過程。 房晴初騎著自行車,忽然口袋里的手機震動了幾下,是來了消息。她心中一 凜,但迅速平靜下來,任何磨難都不會難倒她。 為了虎走觀,為了小棠,為了師弟,為了正義,一定要贏! 在郊外騎行一段,突然路邊沖出一個人。房晴初忙剎車,但那個人就是直直 沖著車撞過來。 房晴初手臂一抬,腰間一發(fā)力,生生把車身一橫。那個人還是碰到了車后輪。 「哎呦,你撞到我了。好痛?!?/br> 男人作勢就在地上一躺,原來是個碰瓷的。 房晴初知道他根本沒受傷,懶得搭理他。轉(zhuǎn)過車頭就要騎走。 路邊另一人卻過來拉住她車后座,「哎,撞了人就想跑?醫(yī)藥費拿出來?!?/br> 房晴初回頭瞪著他,那男人看到她的臉,突然誒了一聲,說道:「好貨!」 那躺地上的同伙也打量起房晴初,眼前這個女人雖不施粉黛,衣裝普通,不 露也不sao,她身上卻有一種別樣的美,是如今網(wǎng)紅當(dāng)?shù)罆r代見不到的出塵之美。 還沒進城,荒郊野外,半天也沒輛車經(jīng)過。兩個混混不約而同改變了犯罪目 的,本想訛一筆醫(yī)藥費,現(xiàn)在犯罪升級,想劫個色了。 「小妞,陪哥們玩玩,今天的事就算了?!鼓桥龃傻哪腥苏酒饋恚荒榶in笑。 他伸手摸向房晴初的手臂。 房晴初左手握住他手腕,輕輕一扳,男人就慘叫一聲,蹲下身子,整條手臂 不得不順著她扳動的方向擰著。 她身后的男人是不信一個女人能打贏兩個爺們的,「嘿,還學(xué)過網(wǎng)上防身術(shù)?」 他抽出腰間掛著的戰(zhàn)術(shù)甩棍,迫近兩步,照著房晴初后肩砸去。他還是知道 點分寸的,不會打人后腦。他也不想沾上人命,只想著就算是健壯的男人突然吃 一悶棍,也得暈半小時。把這妞打暈了,拖到路邊小樹林,剛好辦事。 甩棍打在房晴初肩膀,像是打中了,又像沒打中,手上的感覺不對,像是打 在一股快速竄動的水流上。 房晴初微微側(cè)頭回望,左手先一用力,被抓手腕的男人叫的更慘,他的腕關(guān) 節(jié)脫臼了。 房晴初丟開他手,右腿掠過自行車,一記后旋踢,踢在甩棍男的小腹上側(cè)。 那男人悶哼一聲,甩棍落地,直直飛出三米外,直接昏死過去。 這一腳房晴初只用了三成力,否則全力一腳踢在胸口,男人就當(dāng)場交代了。 碰瓷男又痛又怕,蹲著求饒道,「姑奶奶,您這身手,是女特警吧。咱們是 開玩笑的。別當(dāng)真啊。」 「兜里錢都摸出來!」 「啥?」碰瓷男聽不懂。 「身上錢都給我。」 碰瓷男咣咣咣三個問號,怎么女特警還反向搶錢? 「聽不懂?還想吃打是不?」 「姐,現(xiàn)在都是移動支付,咱身上也沒錢啊。」 「不可能!你們這樣打劫,不會用手機轉(zhuǎn)錢。」房晴初雖然不太懂現(xiàn)代科技, 腦子還是很清楚的。 ……碰瓷男見瞞不過她,只得把兜里的一百多元錢全摸出來。 「還有他的?!?/br> 碰瓷男去把昏迷的同伴兜里錢也摸出來,「得了,一共三百,全給您了。算 咱哥倆今天倒霉好吧?!?/br> 房晴初接過錢,放進自己口袋。正缺錢改善小棠和師弟的伙食呢。 女掌門扶起自行車,坐上去,哼著小曲騎遠(yuǎn)了。安靜的公路上留下一懵逼, 一昏迷的兩混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