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觸手怪的漫長旅途 第二卷 北伐傾岳(24)

    第二十四章·露西妲

    2022年8月7日

    第二天。

    當(dāng)萊狄李婭醒來時,觸手怪還在沉睡。

    她輕輕一笑,小心翼翼地掙開身上的觸手,盡量不打擾觸手怪的睡眠。

    盡管理論上已經(jīng)不需要睡覺,但觸手怪此時似乎睡得很沉。

    也許是因為只有熟悉的柔軟肌膚在窸窸窣窣地挪動,讓他安心的同時警戒系統(tǒng)沒有絲毫的觸動吧。

    終于從他懷里掙脫的萊狄李婭微笑著摸了摸理論上是臉的位置,轉(zhuǎn)過身開始穿衣著甲。

    懷里空空蕩蕩的觸手怪像做了噩夢一樣,拼命地四處摸索。

    “萊狄李婭?”還沒完全清醒,他就發(fā)現(xiàn)懷里的萊狄李婭不見了。

    “怎么了,特雷迪烏斯?”

    他順著聲音的來源看去。

    然后,一個激靈,模糊的意識變得清明。

    在他眼前的,是扎起了長發(fā),披掛完畢的萊狄李婭。

    一如既往的兩層甲,鵝黃色罩袍,臉上也未施粉黛,完全素面朝天。

    但,總感覺有什么不同。

    他很難形容那種感覺。

    就好像于薄霧中氤氳,打進(jìn)露珠,一圈圈暈成金環(huán)的晨曦,如夢似幻,卻又有著蓬勃的朝氣。

    此時的萊狄李婭就是這樣,神采奕奕,容光煥發(fā),燦然若天神。

    “特雷迪烏斯?”見觸手怪沒有反應(yīng),她又喊了一聲。

    觸手怪這才恍然驚覺,回過神來。

    “沒什么?!彼麚u了搖頭,“只是感覺你今天格外的精神。”

    “當(dāng)然了,因為昨晚我格外的舒服嘛?!比R狄李婭露出燦爛的笑容,眸子里仿佛閃出粉色的光,身體向側(cè)面微傾,展露出遮掩在衣甲下的秀美曲線。

    觸手怪在心里咽了口唾沫,也不知道是對昨日過于辛勤的耕耘感到心有余悸,還是為這動人的風(fēng)情而口干舌燥。

    起床號響起,一人一怪若無其事地分開視線。

    但眼神中,卻都有一分惱怒。

    真是不解風(fēng)情!

    睡在另一邊的法蘭娜揉著睡眼惺忪的小眼睛,看向他們,雖然仍睡眼迷蒙,但仍露出微笑行了個禮。

    “主人觸手主人早上好”

    萊狄李婭愛憐地摸了摸她的小腦袋:“早,法蘭娜??烊?zhǔn)備準(zhǔn)備吧,今天還要行軍?!?/br>
    法蘭娜乖巧地點了點頭。

    更衣洗漱之后,她才又來到萊狄李婭身邊。

    此時的法蘭娜幾乎和三個多月前判若兩人,如果忽略那仍然帶著點褐色的皮膚的話,可以稱得上粉雕玉琢了。她的穿著也考究了許多,頭上別著一根黃銅制的蝴蝶發(fā)簪,與美麗的燦金色長發(fā)相得益彰。身上穿的則是一件特質(zhì)的束腰外衣,或者稱為連衣裙更合適。潔白的底色襯托出兒童的天真,細(xì)膩的面料和長長的裙擺則彰顯著它的價格。萊狄李婭還特地找裁縫給這件衣服繡上了嫩綠色的花邊,進(jìn)一步凸顯法蘭娜的與眾不同。這一身衣物與幼小可愛的形貌相得益彰,讓她看起來不像是個奴隸,反而像是殷實人家受寵的女兒。

    如此一來,任何人都能看出這不是一位普通的奴隸,招惹她就是挑釁她的主人。

    她現(xiàn)在待人接物也成熟了許多,眸子里多出了幾分自信。

    萊狄李婭很高興看到法蘭娜的這些變化。唯一不滿意的地方就是,法蘭娜現(xiàn)在對她還是過度恭謹(jǐn)和謙卑,怎么說都改不了。

    軍隊很快啟程了。

    十羅里對沒有輜重的急行軍隊伍來說并不是多長的距離。

    短短兩個小時后,大軍就已經(jīng)能隱隱看到韋德人軍陣的輪廓了,此時阿曼托爾(九大神之一,火與太陽之神)尚未將他的偉大造物推上中天。

    當(dāng)親眼目睹了他們陣型的全貌后,中軍的皮里蓋烏斯不禁哈哈大笑。

    “看來那位主母果然不諳行伍之事啊。”他輕蔑地道,“竟然為了些許物資,在這樣的地形擺出空心大方陣?難道她竟孤陋寡聞到這種地步,甚至沒有聽說過克拉蘇在帕提亞的慘???”

    所謂空心大方陣,就是披甲步兵以大隊為單位列成方陣,彼此相連,組成一個空心正方形,正方形中間則是持弓的輕步兵和輜重車輛。

    這種陣型缺乏縱深,又笨重缺乏變通,尤其是中心有大量輜重的情況下。據(jù)說路穆那位著名的敗軍之將,被灌下金汁死去的克拉蘇,就是因為舍不得他攜帶的三千塔倫特,才擺下了空心大方陣守護(hù)自己的財產(chǎn)。結(jié)果整支軍隊被帕提亞人如蝗如雨的箭矢射得人仰馬翻,自己卻動彈不得,最終慘敗。

    此時此刻,恰如彼時彼刻,這讓熟習(xí)兵法的皮里蓋烏斯如何能不發(fā)笑?

    “閣下,空心大方陣慘敗過并不代表它真的不適用。事實上克拉蘇的慘敗不僅因為他的貪婪和患得患失,也因為帕提亞人強(qiáng)大的弓騎手和事先儲備的箭矢,而這兩者都是我軍所不具備的?!笨死飯D特提醒道。

    被一個行省出身的土財主兜頭潑了盆冷水,皮里蓋烏斯顯得有點掃興。于是他反唇相譏:“帕提亞人精于騎射,但我們卻有精銳的海德曼騎兵和瑞特射手。而克拉蘇率領(lǐng)的是足足七個軍團(tuán)的精銳之師,我們面對的卻只是野蠻的韋德人。他們不僅沒有過協(xié)同作戰(zhàn)的經(jīng)歷,穿著的也是路穆鄉(xiāng)下的農(nóng)民看了都會發(fā)笑的簡陋衣甲,手里抓著的則是柳條和皮革制成的小圓盾,這樣的烏合之眾,憑什么能擋住我們鋒利的箭頭?”

    “我無意冒犯,只希望閣下銘記這支軍隊的詭異難測,不要單因一個陣型就確信了勝利?!笨死飯D特平靜地說道。

    這句話讓皮里蓋烏斯想起了之前那兩次匪夷所思的慘敗。被提及尚還新鮮的恥辱令他有點惱怒,但也讓他冷靜了下來。細(xì)細(xì)斟酌了一番后,他向烏里留斯提議,以拔岳者軍團(tuán)為中軍,第三十三“達(dá)尼契斯”軍團(tuán)守護(hù)右翼,“白云石”軍團(tuán)及其輔助軍團(tuán)則負(fù)責(zé)左翼。

    而具體的陣型,也頗為保守,不因為對方是笨重的空心大方陣而只重視正面,側(cè)面也留守了相當(dāng)數(shù)量的重步兵,以防不測。

    盡管感覺這方案有點過于保守了,烏里留斯還是秉持著“我菜我不說話”的優(yōu)良作風(fēng),在和其他人商量后,將皮里蓋烏斯的建議作為最終決定傳了下去。

    軍隊立即擺好了陣型,同時騎兵們傾巢出動,準(zhǔn)備用弓箭sao擾韋德人笨重的軍陣。

    另一邊,韋德人也擺好了架勢。約莫六七千騎兵沖出來和路穆騎兵廝殺起來,不給他們射擊步兵方陣的機(jī)會。

    “不對勁?!彼锫鼒D斯看著遠(yuǎn)方纏斗在一起的騎兵,皺起了眉,“他們?yōu)槭裁炊紩羊T兵都押在阻撓騎射手上?我們的陣型足夠靈活可以支援騎兵,他們可只能在原地守著物資?!?/br>
    他身邊的皮里蓋烏斯也有了不好的預(yù)感。

    雖然很想說也許這是那位主母沒考慮到,但吃了這么多次癟,即便是驕傲的皮里蓋烏斯,也不得不給予對方最大的尊重,事事都考慮最壞的情況。

    但,如果主母這么做是另有所圖,她圖什么?

    皮里蓋烏斯百思不得其解。

    “我們要上去打那群騎兵么?”烏里留斯看著已經(jīng)距離不遠(yuǎn)的騎兵戰(zhàn)場,無奈地打斷了皮里蓋烏斯的思考。

    “不,不去!”皮里蓋烏斯突然面色猙獰地站了起來,嚇得烏里留斯往后退了一步,“就算主母沒有任何詭計,我們不去支援騎兵戰(zhàn)場最多也只是多死點人。但如果她真有拖延時間的企圖,這樣就正中她的要害了!”

    “不錯,哪怕把那批補(bǔ)給燒了,韋德人也會不攻自破。而我軍卻可以退守玫德李長城,等待運(yùn)輸隊的到來?!笨死飯D特點了點頭。

    聞言,烏里留斯不再猶豫,下達(dá)了直撲大方陣的命令。

    見路穆的步兵直撲向己方步兵方陣,竟然有些韋德騎兵試圖掉轉(zhuǎn)過頭支援。

    這堅定了所有人的想法:主母一定是想拖時間整幺蛾子!

    右翼的達(dá)尼契斯軍團(tuán)靠著路穆人常備的八腕尺長的長槍(一腕尺約46cm)輕易將趕來的韋德騎兵擋在了外面,后排的輕步兵則拉開弓開始射箭。步弓的磅數(shù)本來就高,路穆人用的還是鐵質(zhì)錐形箭頭,韋德人的硬皮甲和鎖子甲相比之下簡直就是紙糊的一樣,紛紛中箭落馬。

    只是用最基本的反騎兵戰(zhàn)術(shù),達(dá)尼契斯軍團(tuán)就成功擊退了企圖來援的韋德騎兵,反而讓韋德人自亂了陣腳,原本就一團(tuán)亂麻的騎兵戰(zhàn)場越發(fā)混亂。

    見敵人直撲自己,騎兵又拿刺猬一樣的路穆方陣無能為力,韋德步兵們只能硬著頭皮迎上來。

    但在那之前,他們就先迎上了路穆人的標(biāo)槍和箭矢。

    兩波齊射后,兩軍短兵相接,廝殺在一起。

    這邊金鐵交鳴,殺聲震天時,騎兵們也是血戰(zhàn)正酣。

    路穆早就不流行單挑了,羅慕路斯陣前斬獲敵將,為未庇特獻(xiàn)上貢品的榮耀,早已不再。

    并非因為路穆人不復(fù)勇武,只是因為這樣做不經(jīng)濟(jì)。

    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何況軍官和將軍呢?

    這樣的人每死一個,都會讓勝利的天平劇烈地?fù)u晃。

    更何況,打了六千年的仗,路穆人早就已經(jīng)看透了。即便有超自然力量的加持,個人的勇武依然是細(xì)枝末節(jié)。傳奇都不一定能憑一己之力獨(dú)擋一軍,何況傳奇作為一國之底牌是不能隨意出手的,凈金就已經(jīng)是極限。

    這樣的狀況下,陣前單挑的浪漫哪比得上實實在在的勝利呢?四平八穩(wěn)的路穆方陣才是戰(zhàn)場上真正的答案。

    哪怕是忒厄里,這樣身負(fù)軍團(tuán)鷹旗加護(hù)的凈金,不也要依賴拔岳者中隊提供儀式的協(xié)助和煉魔的補(bǔ)充,才能折斷篤里安山脈的一座山頭么?

    可惜,那樣穩(wěn)重的路穆人,是當(dāng)不了騎兵的。

    現(xiàn)在在這里的,不是來自豪留和塔盾要塞北方的瑞特人,就是家鄉(xiāng)在更東方,一生都要在馬背上與幻獸搏殺的海德曼人。

    路穆人不懂的浪漫,他們懂!

    現(xiàn)在戰(zhàn)場的正中,就有兩個人在肆意地?fù)]灑毀滅。

    騎乘長有硬質(zhì)甲殼的異形戰(zhàn)馬,身披千鈞重甲的山犀騎士肆意蹂躪著大地。這個職業(yè)背后的神祇早已灰飛煙滅,連名諱也不曾留下,但祂宏偉的身軀和無上的蠻力卻為路穆人所銘記,化為了這恐怖的鋼鐵巨獸。

    另一邊,肩掛獸皮的牧神長子高舉自己彎曲的手杖,無數(shù)翠綠的獸影浮現(xiàn)于他身邊。他是沐浴神恩的貴血,是緹比斯最忠誠的子孫,承蒙先祖的恩澤,放牧一切草原與森林中的獸群。

    浮汞全力施為的威勢令所

    有人畏懼,但這宛如神話中英雄對決的華麗戰(zhàn)斗,卻又喚起了他們胸中的熱血。

    路穆人早已遺忘了何為單挑。他們對這曾在四海大地都閃耀過光彩的古老儀式嗤之以鼻,比起依靠這野蠻的方式打擊敵人的軍心,明顯是經(jīng)驗豐富的指揮官帶領(lǐng)訓(xùn)練有素的軍團(tuán)正面擊潰對方的陣型更穩(wěn)妥有效。

    最好的證據(jù)就是,已經(jīng)有兩千年不曾有路穆將軍獲得親手?jǐn)孬@敵將的榮耀了。

    但,這里是騎兵戰(zhàn)場。這里站著的都不是土生土長的路穆人,而是瑞特人,海德曼人,他們自幼與狂暴的自然斗智斗勇,成長后也保留著那份銘刻在骨髓里的狂野。簡單,直接,原始,暢快,單挑符合他們對暴力的所有審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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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年經(jīng)受訓(xùn)練的軍團(tuán)騎兵還好,但其余人此時都已經(jīng)紅了眼,顧不上什么隊列陣型,只是死死盯著自己認(rèn)準(zhǔn)的對手,各自為戰(zhàn)。

    新近組建的白云石軍團(tuán)也是如此,二百人的陣列已經(jīng)七零八落。就連全部由風(fēng)騎士組成的第一中隊,都已經(jīng)是一盤散沙。

    對一支軍隊來說,這是噩夢一樣的事情,組織和紀(jì)律蕩然無存后,身為軍隊的戰(zhàn)斗力自然將所剩無幾。

    但對某些個人來說,這卻是一場狂歡。

    縱情揮灑才能與力量,收割榮譽(yù)和崇拜的狂歡。

    譬如此時,萊狄李婭就對上了一位同為柔搞的女性騎兵。

    “萊狄李婭,這家伙肯定不簡單,盡力把她拿下。”觸手怪提醒道。

    “她有什么特別嗎?”萊狄李婭看著還在上百尺外的敵人,用心合問道。

    “柔搞,女性,這特征非常明顯了。”觸手怪說道。

    “啊,你是說首席和次席?”萊狄李婭立即明白了過來。

    那是亞爾蘭娜提過的,主母侍衛(wèi)中唯二的柔搞。

    “不錯,而且我判斷,她應(yīng)該是次席?!庇|手怪直接下了論斷。這位次席叫做露西妲,在主母侍衛(wèi)中相當(dāng)特立獨(dú)行,給亞爾蘭娜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為什么?”萊狄李婭有點奇怪。

    “你想想我這幾天告訴你的事呀”觸手怪嘆了口氣。這段時間他又從亞爾蘭娜那里套出了不少零碎的信息,并分享給了萊狄李婭。利用這些信息不難猜出眼前這位少女的身份,但想解釋卻頗要費(fèi)一番口舌。

    “嗯”萊狄李婭陷入了思考。

    “別想了,她來了!”觸手怪高聲提醒。

    萊狄李婭猛然驚覺,抬頭望向前方。

    露西妲此時已經(jīng)來到了百尺之外。

    觸手怪此時才依稀看清她的面貌。

    這是一位仿佛鋼鐵本身的少女。

    鋼鐵疊成的魚鱗甲,鋼鐵鍛成的瑞特盔,鋼鐵嵌成的馬具。

    仿佛這一人一馬,都是鋼鐵澆鑄成的雕塑。

    銀色的甲胄閃爍著凜冽的寒光,映襯著頭盔之下動人的嬌顏。那明麗的面龐上帶著鐵一樣的威嚴(yán)和冷峻,與周身的鋼鐵渾然一體。湛藍(lán)的雙眸緊緊地鎖定了萊狄李婭,凌厲的目光鋒銳更勝刀劍。手中的長矛直指前方,矛尖的閃光冷漠地反射出敵人的身影。

    那凜然又昂揚(yáng)的身姿,似鋼鐵般冰冷無情,讓人只是直視便脖頸生寒。但又如黃金般耀眼奪目,讓人無論如何都挪不開雙眼。

    四周的騎兵自然而然地避開了這朵鋒利的帶刺玫瑰。

    但面對這樣咄咄逼人的敵人,萊狄李婭只是微微一笑。

    隨后,舉起了劍。

    不閃不避,只是抬劍,出劍。

    青嵐裹挾劍刃,毫不畏懼地迎向槍鋒。

    “滋——”

    狂風(fēng)啃嚙著槍鋒,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尖銳蜂鳴。

    而那勢不可擋的沖鋒,卻被舉重若輕地接下。

    露西妲臉色微變,卷出一朵槍花,撥開了狂怒的風(fēng)刃。

    隨即,一夾馬腹,便要拉開距離。

    但萊狄李婭的劍鋒卻不依不饒地追上,直指露西妲的眉心。

    露西妲挺起長矛,乳白色的煉魔閃過。

    這一下,才是真正的硬碰硬!

    槍劍再度劍鋒。

    煉魔彼此激烈地碰撞,發(fā)出一聲聲爆鳴。

    氣浪暴起,將雙方生生分開。

    萊狄李婭面不改色,小手輕輕一抖,略微有點暗淡的青嵐寒鋒發(fā)出一聲清亮的劍鳴,再度亮起蒼翠的光芒。

    而露西妲,卻面色蒼白,微微氣喘,長矛上的煉魔已蕩然無存。

    明明居于劣勢,但她卻露出了滿足的笑吞。

    “路穆的騎士,汝之英勇值得余之贊譽(yù)?!?/br>
    鋼鐵般的少女如是贊許。

    “余之名露西妲.厄切斯特。報上汝之名諱,傾力與余決一死戰(zhàn)吧?!?/br>
    此言一出,萊狄李婭眼前一亮。這讓她想起了在伯羅尼撒宮廷里看到的傳奇故事,和覲見的詩人們詠唱的英雄史詩。這讓她心潮澎湃,仿佛自己此時就是書中的英雄,叱咤于沙場,睥睨群雄。

    觸手怪卻在嘀咕,得,又是個中二少女,病情還更重。也不知道她和萊狄李婭湊一塊會擦出什么奇葩的火花。這話講的也是真別扭,雖然是路穆古語,但是口音怪異,磕

    磕巴巴,硬要形吞的話,就和他當(dāng)初聽印式英語一個感受。

    從她的名字看,她是出身自第一大氏族厄切斯特的本家,算得上出身高貴。

    想想倒也合理,小部落的貴族怕是還享受不了什么東西,自然也教不出這種仿佛剛從史詩里走出來的女兒。

    面對露西妲的詢問,萊狄李婭優(yōu)雅地行了一禮。

    顯然,她的中二之魂也被徹底點燃了。

    “我叫萊希亞。銘記這個名字吧,露西妲。因為它是戰(zhàn)勝你的人的名字,終將銘刻于你的墓碑?!彼e起長劍,指向露西妲,傲然道。

    觸手怪在心里做了個捂臉的姿勢。他現(xiàn)在好想要臺攝影機(jī),等十年二十年后再把這幕放給萊狄李婭,看看她會是什么反應(yīng)。

    “那么,余拭目以待!”露西妲勒起了韁繩,目光炯炯。

    于是,白色的煉魔和青色的狂風(fēng)再度交纏。

    兩人兩騎,如翩飛蝴蝶般穿梭于戰(zhàn)場。

    露西妲堪稱膂力驚人,披著一身重甲也將長矛使得如游蛇般靈活毒辣。

    相反,輕裝上陣的萊狄李婭卻是大開大合,將長劍舞得虎虎生風(fēng)。

    她們身周的戰(zhàn)場上,殺聲震天,血流滿地。

    但她們卻毫不在意,只是在鐵與煉魔的碰撞中揮灑熱情。

    悸動,歡笑,贊頌。

    贊頌神靈的仁慈,為自己送上這樣的對手

    不知不覺間,她們走出了混亂的戰(zhàn)場。

    一路向東,從路穆軍的左翼,打到了右翼。

    堅韌的鱗甲已坑坑洼洼,其下的鏈甲早已被層層斬斷,露出鮮血淋漓的傷口。

    環(huán)片甲也已斑駁不堪,兩邊的護(hù)腕更是傷痕累累,其下的藕臂上滿是細(xì)小的傷痕。

    但它們的主人,卻毫不在意。

    這有什么所謂呢?

    眼下之事,當(dāng)然是要分出高下

    全心全力,享受廝殺!

    馭使著狂風(fēng),萊狄李婭揮舞大劍。

    露西妲大口喘著氣,抬矛欲擋。

    但她已經(jīng)耗盡了體力,反應(yīng)和力量都在下滑,甫一抬起,便發(fā)現(xiàn)已來不及。

    千鈞一發(fā)之際,她聚起最后的煉魔,擋在了面前。

    “轟!”

    借著煉魔碰撞的爆炸,她縱身一躍,跳離了馬背。

    既然已被纏上,滯留馬上也不過死路一條。但若壯士斷腕,還可爭得片刻的喘息

    理論上是這樣。

    但她剛喘了一口氣,耳邊便傳來刺骨的冰寒。

    “嗤”。

    利刃沒入了她耳側(cè)的土地。

    她抬頭,入眼的是萊狄李婭傾世的嬌顏。

    有著霧金色長發(fā)的少女背對太陽,半跪著俯下在她身側(cè)。

    纖長的玉指倒握長劍,劍鋒沒入露西妲另一側(cè)的土地里。

    金色的陽光灑在她背上,霧金色的長發(fā)熠熠閃光。

    那一刻,露西妲產(chǎn)生了一種錯覺。

    也許眼前的少女就是史詩中俊美的英豪,神話里無暇的天神。

    她憐憫自己,于是來到這里,賜予自己最榮耀的死亡。

    于是,拋棄了家族,渴望追尋英雄足跡的少女,釋然地笑了。

    “嘆為觀止”

    她閉上雙眼,輕聲贊嘆。

    “真是輝煌且耀眼啊,萊希亞。”

    “是余敗了,徹徹底底,毫無借口可言?!?/br>
    她嘆了口氣,語氣中卻并無一絲遺憾。

    “余已孑然一身,并無它事可以懇求”

    “所以,余可以懇求汝”

    她睜開了雙眼,眉目間滿是狂熱。

    “賜予余應(yīng)得的死亡嗎?”

    面對這樣的請求,萊狄李婭的眼中閃過一絲復(fù)雜的神色。

    看著求死的少女,她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她選擇搖人。

    “特雷迪烏斯!特雷迪烏斯!我該怎么辦?”

    “怎么,你不想殺她?”

    “我只是覺得這樣高貴的靈魂,不應(yīng)該葬送在一場愚蠢的戰(zhàn)爭里?!?/br>
    觸手怪心里也是這么想的。

    不過他的想法很功利。據(jù)亞爾蘭娜所說,露西妲在主母侍衛(wèi)中相當(dāng)特立獨(dú)行,追求榮譽(yù)的她與主母格格不入,雖然最后依然因為過人的天資被提拔為次席,但是真實地位甚至不如亞爾蘭娜這樣受寵的小隊長。

    甚至于那位同為柔搞的首席,資質(zhì)在所有侍衛(wèi)中不過中上,卻因為主母的寵愛,硬生生被灌頂?shù)饺岣?,還當(dāng)了首席,連名份上都穩(wěn)壓露西妲一頭。

    這似乎讓她對主母非常失望,從此只是要求上戰(zhàn)場,也很少再和其他侍衛(wèi)接觸了。

    這簡直是絕佳的墻角,不挖都對不起自己。

    “嗯我確實想了一套說辭,但能不能說服她只能看運(yùn)氣”觸手怪斟酌著說道。

    “你真可靠,特雷迪烏斯!”萊狄李婭似乎完全忽略了后半句話

    觸手怪總感覺她對自己的信任有點太盲目了。這樣沉甸甸的信賴讓他感覺有點壓力山大。

    他們在心鏈里說這些話,也不過一兩秒時間。此時露西妲剛剛摘下她的頭盔,仰起頭,將雪白的脖頸完全暴露在萊狄李婭面前。

    就這樣,引頸就戮,欣然接受即將到來的死亡。

    但那期待的神情里,卻分明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

    但劍刃并未如期而至。

    伸到她面前的,是一只小巧而有力的手。

    她愕然抬頭,看到的卻是萊狄李婭的笑顏。

    年輕的風(fēng)騎士笑著,向她伸出了手。

    就像對垂死者伸出救贖之手的圣徒。

    “起來吧,露西妲?!彼崧暤?。

    看著眼前如同日光鑄成的絕美少女,露西妲竟然失神了。

    她癡癡的盯著萊狄李婭,什么也沒有說。

    “露西妲,你說過要一場榮耀的死亡的,對吧?”萊狄李婭沒有注意到她的眼神,只是以“可榮耀的死亡,不僅在于你的美德和勇武,也不僅在于敵手的高貴和強(qiáng)大。它需要有偉大的事業(yè),宏大的戰(zhàn)爭,亦或一位值得侍奉的主人,來作為你人生最華美的背景,讓你在熱血流盡之時可以含著笑說,我的人生是無憾的,我配得上這光輝的終結(jié)?!?/br>
    “所以,露西妲,你現(xiàn)在的事業(yè),值得你奮斗終生么?如今的這場戰(zhàn)爭,值得你血灑疆場么?那位所為的主母,值得你奉獻(xiàn)生命侍奉么?”

    “我……”她接連的追問讓露西妲啞口無言。

    她還太年輕,沒有找到自己愿意為之奮斗的事業(yè)。

    而眼前這場戰(zhàn)爭,也來得莫名其妙,既非出于自衛(wèi),也不為捍衛(wèi)榮譽(yù),全靠骯臟的貪欲和野心驅(qū)使。

    至于主母……

    一想到要讓那個女人作自己人生的背景板,露西妲就惡心的想吐。

    萊狄李婭臉上的笑吞愈發(fā)明媚。她將手又向前遞出一點,輕聲道:“所以,為什么不起來呢,露西妲?去尋找屬于你的事業(yè),去打一場史詩般的戰(zhàn)爭,去效忠一位配得上你忠誠的主人?!?/br>
    她的聲音輕柔卻富于誘惑,就像拂過耳邊的輕風(fēng),讓人不自主地卸下心防。

    露西妲凝視著她,如癡如醉。于她,天地間仿佛只余下一個有意義的實體,那便是萊狄李婭。她的心臟悸動著,靈魂在異樣的情緒中顫抖。

    她不知道自己會把什么事業(yè)當(dāng)作目標(biāo),也不知道自己會愿意死在怎樣的一場戰(zhàn)爭里。

    但她覺得,自己已經(jīng)找到了那位值得托付生命的人。

    于是,沒有絲毫猶豫,她伸出了手。

    浸沒于黑暗的靈魂,抓住了突然浮現(xiàn)的光。

    腦海中似乎劃過一聲脆響,什么東西斷了。

    但露西妲毫不在意。

    只是,順著那只柔滑的小手,撲入萊狄李婭溫暖的懷抱。

    厄切斯特,韋德,主母,都已成為過往。

    她已經(jīng)找到了自己的歸宿,再不是孤單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