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子龍翼德

    2022年10月17日

    字?jǐn)?shù)：9,217字

    【第11章：王府脫險(xiǎn)】

    次日夜里，兩道黑衣身影再次從被封了的呂府老宅飛出，沿途躍過無數(shù)高樓屋檐，直朝著燕京西林門的齊王府奔去。

    齊王蕭坦乃當(dāng)今天子幼弟，自小驕橫跋扈，年少時(shí)便有當(dāng)街打殺近侍的傳聞，惡名不遜其兄寧王蕭度，然則這齊王母妃娘家白氏卻是出身不凡，其兄白崇山乃是桂州三十六山的山主，麾下二十萬山民雄踞一方，更有威震天下的神兵虎豹騎坐鎮(zhèn)，左右近鄰莫不敢欺，故而這齊王雖非嫡子，但在這次立儲風(fēng)波里有著一席之地。

    「這齊王府的把守倒是縝密得很！」

    齊王府近處的屋檐頂上，琴無缺微微探出頭來觀察一陣，微微搖頭道：「這里不比刑部，此處高手林立，用琴音怕是會打草驚蛇。」

    呂松點(diǎn)頭道：「畢竟是炙手可熱的親王，又與摩尼教暗中勾結(jié)，守備自然不會太差，不過今日我們只需偷偷潛入，打聽一下府中情況便好?！?/br>
    「那你跟緊些吧，別到時(shí)候被人發(fā)現(xiàn)，我可不管你?！?/br>
    二人就此說定，一前一后潛入府中，七拐八繞好一陣才至王府后院。

    然而才至后院，二人便覺察出一絲不對。

    「這么晚了，居然還在會客？」

    原來那齊王書房客廳里燈火通明，門外一隊(duì)軍卒把手，而正門位置，一位妙齡少女侍劍而立，觀其模樣，顯然不是等閑之輩。

    「你從那邊屋檐上去，落身之時(shí)我來吸引注意?！?/br>
    琴無缺知道輕重，當(dāng)即便有了決議，吩咐著呂松自后院小宅屋頂繞行，小心向著書房靠攏，而自他落腳書房屋頂?shù)哪且粍x那，琴聲陡起，侍立于正門的女子與周遭軍卒盡皆一愣，目光紛紛循著琴聲看去，自是忽略了頂間那點(diǎn)微末動(dòng)靜。

    呂松尋著一處光亮處趴伏好身子，小心揭開一塊瓦礫，頓時(shí)便能瞧見這屋中情景。

    書房中一共不過三人，齊王簫坦高居主座，臉色凝重似乎在思考著什么，而客座上卻是坐著一位宮裝女子，自上而下倒是辨不出容貌，這女子氣色從容，竟是在齊王思慮間拾起一杯茶盞緩緩品飲，而她身后同樣站著一位侍劍少女，與先前守在正門處的女人幾乎一模一樣，呂松心中陡然一凜：那喝茶的宮裝女子卻不知是何等身份，竟能有如此兩位劍女隨侍，又能讓兇名昭著的齊王皺眉。

    「價(jià)格倒是不差，只是你蘇家一向經(jīng)營的是船舶鹽商的生意，何時(shí)對這兵甲器械有了興趣?！?/br>
    半晌過后，齊王總算開口，原來眼前這位蘇家來人是為著生意而來，蘇家作為江南首富，與北方的岳家齊名，但一向只經(jīng)營船運(yùn)茶鹽錢莊的生意，今日前來，卻是要請齊王牽線，購置桂州的兵甲軍械。

    宮裝女子緩緩開口，語聲卻是出乎意料的溫柔清澈：「不過是未雨綢繆罷了?！?/br>
    見齊王面露疑惑，宮裝女子又解釋道：「江北岳家如今已與麓王府結(jié)為姻親，麓王執(zhí)兵于東平，岳家掌管著鑄鐵生意，雖是秦晉之好，卻也難免得上位猜忌，這鑄鐵軍械的生意，我蘇家自然也想分一杯羹?！?/br>
    呂松在屋頂聽得此言不禁皺起眉頭，一來是他這段時(shí)日往返山林，倒是錯(cuò)過了岳青煙與蕭瑯的婚事，二來卻是沒想到這蘇家竟有意染指岳家的軍械生意。

    然而還不待他細(xì)想，屋里那宮裝女子又繼續(xù)道：「終歸不過是一點(diǎn)微末軍械，莫非齊王是擔(dān)心我們蘇家靠著這點(diǎn)家當(dāng)作亂？」

    這話雖是荒謬，卻也道出了齊王心中顧慮，蘇家久居江南，據(jù)聞家中子弟近年來仕途順暢，在金陵城里關(guān)系盤根錯(cuò)節(jié)，此時(shí)向他索買軍械，難免不讓人生疑，可既然這話已挑明，蕭坦自然也不甘示弱，冷笑一聲言道：「你們蘇家若不怕死，只管亂來便是?！?/br>
    「王爺所言甚是，金陵城重兵把守，江南道陳兵數(shù)十萬，再有那桂州白山主麾下三千虎豹騎，兩日便可抵達(dá)金陵，我蘇家世代經(jīng)營，又得政令提攜才有了如今地位，又豈會行此不忠不智之舉?！?/br>
    「……」

    齊王猶自陷入沉吟，唇齒緊閉眉心緊鎖，顯然是有了幾分意動(dòng)，見得此狀，蘇家女子又繼續(xù)言道：「此番交易若成，我蘇家定當(dāng)銘記齊王恩惠，他日若能在軍械生意上有所突破，自然不會忘了齊王的好處。但有新品，優(yōu)先運(yùn)予桂州，但有所得，也必將抽出兩成以犒三軍?！?/br>
    「好！」

    這幾番抬價(jià)下來，齊王終是瞳孔睜大，終是捏拳做了決定，不過是五千套軍械，蘇家既能出高價(jià)，又能給出此等承諾，若真能如她所言成為擠掉岳家成為皇商，優(yōu)先新品與兩成盈利，這對他如今在京中的焦灼局勢影響甚大，自然叫他難以拒絕，至于風(fēng)險(xiǎn)？齊王曾親歷戰(zhàn)陣，見識過桂州虎豹騎的神威，自然不會將她蘇家放在眼里。

    「我這便修書一封，你持我信物去到桂州便是?！?/br>
    「齊王果然英雄豪爽，蘇語凝敬服。」

    交易達(dá)成，宮裝女子款款起身，朝著齊王行了一禮，同時(shí)也道出了自己名諱。

    「蘇語凝？」

    而身在屋頂?shù)膮嗡陕勓詤s是一愕，腦海中自然浮現(xiàn)起一些江湖見聞：蘇家那位被冠以『天下第一美女』之稱的女兒，便是眼前這位？「什么人？」

    然而便在呂松錯(cuò)愕之時(shí)，腿腳卻是不經(jīng)意間在屋頂瓦礫里磕碰出些聲響，雖是尋常人等覺察不易，但那屋中侍立于蘇語凝身側(cè)的女子卻是猛地向上高呼。

    「小姐，有刺客闖入！」

    還未待呂松撤走，院門外便傳來急促腳步聲，卻是先前那被琴無缺引走的女子返回。

    「有刺客！」

    里外均有察覺，「刺客」

    之事自是做實(shí)，齊王當(dāng)即臉露怒吞，朝著屋外咆哮一聲：「何人如此大膽，竟敢闖我齊王府！」

    隨著齊王這一聲咆哮，屋外立時(shí)有軍士集結(jié)，連帶著先前門外那位侍劍女子也已鎖定呂松目標(biāo)，猛地向上躍起，直朝著呂松沖殺過來，呂松不敢大意，一路向著外院奔逃，然而那侍劍女子身法高絕，轉(zhuǎn)瞬間已攔住去路。

    「小心！」

    呂松正要拔劍與這女子對攻，可未曾想身后傳來琴無缺的呼喊，呂松立時(shí)轉(zhuǎn)身，卻猛地發(fā)現(xiàn)身側(cè)不遠(yuǎn)處一道黑袍身影正疾馳而來，呂松趕緊側(cè)身避讓，可沒想那那黑袍人卻是緊追不舍，其速之快竟是讓呂松措手不及。

    「叮！」

    眼見得呂松身陷險(xiǎn)境，琴無缺也顧不得暴露，長琴破匣而出，在夜空之中劃出一道絢爛的白光，黑袍人立時(shí)察覺有異，身形陡轉(zhuǎn)避開琴波，目光一撇，嘴中竟是念道：「念隱門？」

    突然被道破家門，琴無缺此刻也來不及驚訝，只因那黑袍人竟是突然轉(zhuǎn)身，目光似乎已是鎖定了她的位置，扭身便朝著她奔襲而來。

    而呂松這邊正要逃竄，卻是被那侍劍女子攔住，長劍拼斗數(shù)合，呂松倒是鎮(zhèn)定不少，這女子雖是劍法高明，但內(nèi)息劍意到底差了幾分，想來自己能夠應(yīng)付，當(dāng)下連攻數(shù)合，趁著女子招架之際躍下屋檐，意欲與后院門口的琴無缺會和，可他還沒走幾步，王府軍士卻已集結(jié)，數(shù)十名弓手亂箭齊射，呂松只得一昧閃避，一時(shí)間卻也難以靠近琴無缺的位置。

    「朝這邊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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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琴無缺那頭卻是率先傳來那黑袍人的喝令之聲，呂松頓時(shí)心中一凜，這黑袍人身法鬼魅，可在琴無缺的琴聲之下仍然近不得身，但若是調(diào)集箭雨助陣，琴無缺的處境怕是不好說了。

    果然，王府弓手立時(shí)調(diào)轉(zhuǎn)了方向，又一陣箭雨落下，藏匿于門檐下的琴無缺一躍而出，雖是避開了箭雨，可也將身形完全暴露，那黑袍人冷笑一聲，隨即便是身形一閃，再度朝著琴無缺飛去。

    「不好！」

    呂松見狀大急，忙不迭的朝著二人靠近，可他這一退，追擊而來的侍劍女子也緊隨而來，呂松只得又轉(zhuǎn)身對敵，一時(shí)間卻變得進(jìn)退兩難了起來，而琴無缺這邊卻也陷入僵局，那黑袍人與她近身扭打數(shù)合倒也沒嘗到甜頭，可他卻時(shí)不時(shí)退避鋒芒，呼喊著王府軍士箭雨攻襲，如此一來便能立于不敗之地。

    「先生且退！」

    便在呂松與琴無缺疲于招架之時(shí)，卻不想遠(yuǎn)處齊王再次攜著一隊(duì)軍士趕來，看著眼前局面，齊王一聲高呼，黑袍人毫不猶豫向后撤走，琴無缺目光一凝，卻見齊王身側(cè)四名近衛(wèi)再次彎弓搭箭，又一陣箭雨直射而來。

    然而這一陣箭雨卻與尋常弓手所射不同，利箭劃出之時(shí)箭音破曉狂嘯，其速更快，其勢更猛。

    琴無缺不敢怠慢，隨即雙腿一搭，在原地落出坐定姿勢，長琴安置于腿彎，十指輕揮，一時(shí)間四道琴波涌出，與那四道箭刃并在一起，隨著幾聲「砰砰」

    脆響，那四道琴波竟是突破箭雨，反身回落在那四名近衛(wèi)身上、轟鳴聲響起，可憐那四人俱是齊王身邊老人，在軍中選出的武藝高強(qiáng)之輩，可才一個(gè)照面，便被琴無缺這一人一琴打得重傷倒地，一時(shí)間四方震懾，便是狂妄自大如齊王也不禁心生寒意，不敢再語。

    呂松自然也沉浸在琴無缺的這一神技之中，下意識的朝著琴無缺方向瞥了一眼，可這一眼讓他頓時(shí)大驚，連忙朝著琴無缺高喝道：「小心！」

    琴無缺聞言立時(shí)側(cè)身，只見那黑袍人距離她僅有寸步之遙，饒是她此時(shí)警覺過來，以這黑袍人的身法，掌風(fēng)呼嘯的聲勢，琴無缺臉上終于露出一許緊張，這一掌，怕是難以避開了。

    然而就在那黑袍掌風(fēng)臨近之時(shí)，異變再生，琴無缺身前陡然飛過一道身影，正不偏不倚的迎在他掌風(fēng)端口，完完全全幫她擋了這一掌。

    「呂松！」

    琴無缺大呼一聲，順著被擊飛的呂松飛將過去，才剛將他接入懷中，身后便又傳來黑袍人的緊追步伐，琴無缺目光一紅，十指再撥，這一次，琴音肅殺，內(nèi)息無窮，那飽含殺意的琴聲威力較之前更甚，直逼得黑袍人連連退讓，迅捷的身法一時(shí)間再無用武之地，待得琴聲散去，琴無缺與呂松卻已是消失在院門之外。

    齊王見狀立時(shí)勃然大怒，直朝著手下大喝道：「還不快去追！」

    黑袍人微微頓首，雖是知道此番追擊希望不大，但礙于齊王顏面他也只得做做樣子，繼而身形一轉(zhuǎn)，沿著琴無缺遁走的方向追了上去。

    ······

    琴無

    缺攜著昏迷不醒的呂松一路向南，很快便將王府追兵甩開，出于謹(jǐn)慎，又繞著燕京城轉(zhuǎn)了兩圈，終是確定無人尾隨，這才帶著呂松向著那破舊無人的呂府而去，隨手尋了間臥房，將呂松安置于床，這才開始打量起呂松的傷勢。

    然而這一番打探卻不禁讓她蹙起了眉頭，那黑袍人陰狠毒辣，雖是功力不及自己，卻是精通旁門左道，先是以王府軍士的箭雨逼迫自己身位，繼而又不斷偷襲尋找機(jī)會，直到那最后的一掌……「好毒的掌！」

    琴無缺喃喃念道：「二師姐說起過，毒掌這門武功極難修煉，大多是自幼嘗盡百草才能將毒素注入體內(nèi)，再要兼之掌法與內(nèi)功，三管齊下方能有所成就，這人毒掌如此精深，難道是蜀中唐門的人不成？」

    然而她此刻卻也顧不得多想，躺倒在床的呂松此時(shí)面色一片烏青，嘴角不斷溢出少許白沫，看這架勢，顯然是命不久矣。

    「你呀！功夫沒學(xué)到家還要逞能，」

    琴無缺嘴角蠕動(dòng)，好半天才擠出一句責(zé)怪之語，然而話一出口又覺有些后悔，她不禁想到這一掌若是自己挨了，以呂松的身手怕是兩人連王府都逃不出來。

    「呸，那一掌離我雖近，以我的身手怎么可能躲避不及，就算挨了半掌，我也能撐著氣力殺出來?！?/br>
    琴無缺又一次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隨即又看了看呂松，繼續(xù)嘟嘴自語道：「反正我是不領(lǐng)你的情的，今天救你，你還得承我的救命之恩，聽到?jīng)]？」

    昏迷不醒的呂松顯然無法回答她的嘴硬之語，琴無缺倒也沒多耽誤，伸手探入衣襟，自外衫內(nèi)袋里取出一只袖珍小瓶，拔開瓶塞，反手倒出一粒赤色藥丸。

    「哎，這么好的藥，白白便宜了你?！?/br>
    ·····

    時(shí)值深夜，燕京城外卻是揚(yáng)起一陣車馬喧囂，借著高處的月光照拂，一輛錦繡馬車直朝著南方官道疾馳而行。

    「小姐，那齊王既已答應(yīng)了買賣，桂州那邊也需要些時(shí)間準(zhǔn)備，我們又何必如此著急回去？」

    車廂之中，同為侍劍少女的meimei小心為案幾上的油燈續(xù)了燈芯，見蘇語凝此刻也無心讀書，不免多嘴問了一句。

    蘇語凝淡然一笑，卻并未急著答復(fù)，反而是合上手中古籍，端起案幾上的茶盞輕飲了一口，卻是反問向身邊侍女：「月影，這一路可有收獲？」

    那被喚作「月影」

    的侍女先是一愣，隨即微笑答道：「雖是外出，但整日在小姐身邊，倒也變化不大，若說收獲，那便是這一路所見所聞與小姐平日所說的分毫不差，這寧王、齊王就沒一個(gè)好東西?！?/br>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shí)……」

    蘇語凝悵然一嘆：「只是沒想到這兩人比我想的還要不堪……」

    蘇語凝一番惆悵，隨即又覺著氣氛太過沉悶，隨即又莞爾一笑：「你問我為何如此急切？」

    「嗯，」

    月影眨了眨眼，趕緊昂起腦袋看向蘇語凝，此時(shí)臉上的表情與先前齊王府里簡直判若兩人。

    可她沒想到的是，一向端莊受禮的小姐竟是沒來由的「噗嗤」

    一笑：「我準(zhǔn)備了三倍的價(jià)錢，可那齊王沒兩三合便答應(yīng)了下來，趁著他還未反悔，咱們自然是該早走為妙?！?/br>
    「小姐真會做生意?！?/br>
    月影聞言亦是莞爾，她雖不懂生意上的事，可聽小姐這話也知道又賺了一筆，自然要為小姐高興。

    「更何況，今日那兩名刺客武藝均是不凡，想來這燕京城里暗流涌動(dòng)，我等早早遠(yuǎn)離了這是非之地才是上策?！?/br>
    蘇語凝回想起今夜齊王府中混亂，眼神里再次現(xiàn)出幾許凝重。

    月影懵懂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隨即又為那微弱的燭臺續(xù)了半截?zé)艚z，燈火閃爍，自燈芯處恰能映照出蘇語凝那精致無暇的絕美吞顏，即便是一直跟在小姐身邊，月影此刻也仍被這份美好吸引，不禁感慨道：「放心吧小姐，月影會一直陪著您的?！?/br>
    「還有我，星辰也會一直陪著小姐的！」

    車廂外同時(shí)傳來一聲嬌呼，卻是那一直偷聽著的姐妹不甘落后，竟是爭著在自家小姐跟前邀起寵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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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燕京麓王府。

    「世子回來啦！」

    「世子回來啦！」

    隨著一聲聲歡喜的呼喊，府中一眾奴仆俏婢盡皆朝著前院圍了過來，蕭瑯作為麓王嫡子身份顯貴，可自小待人便極為寬厚，沒有半分架子，加上他又生得英姿俊朗，如今難得回來，府中下人們自是要前來圍觀一番。

    「參見世子殿下！」

    蕭瑯行至前廳，自有府中管事前來問安，可蕭瑯卻只瞥了他一眼，面色卻是一改往日和睦，厲聲問道：「二少爺呢？」

    瞧得世子臉色不善，那管家頓時(shí)變得慌亂起來，趕忙跪倒在地，口齒也變得不甚清晰：「回……回世子，二少爺昨夜……昨夜睡得晚了，這會兒還……還未起……」

    「哼，」

    蕭瑯一聲冷哼：「是睡得晚了，還是壓根沒睡

    ？」

    那管家聞言更是慌亂，正不知該如何圓場，卻聽得門外傳來一聲慵懶的呼喊：「大哥來啦，怎地不提前知會一聲。」

    眾人聞聲望去，卻瞧著一位衣衫不整的華服少年在一眾女婢的扶持下自后院急行而來，雖人影才到院門，可聲音卻是早早的傳到前廳。

    蕭瑯也不多言，直等到這少年行至廳中，也不待那少年開口，蕭瑯便朝著廳中的眾人斥道：「你等管教二少爺不利，每人罰扣一月例錢，都退下吧。」

    廳中下人盡皆默然，雖是不知何處惹了這位世子爺，但畢竟主仆尊卑，即便心有怨言眾人也只得低頭退下，待得廳中只剩蕭瑯兄弟二人，那衣衫不整的少年立時(shí)露出笑吞，直朝著蕭瑯撲抱了上去：「大哥，可想死我了！」

    蕭瑯倒是沒做推脫，直在這位十年未見的兄弟背上輕輕拍打：「這些年，確實(shí)委屈你了?！?/br>
    蕭瑯此言倒也有幾分感觸，麓王世襲皇恩位高權(quán)重，如今又執(zhí)掌著東平府地界軍事，有戍邊之責(zé)，如此一來麓王也難逃上位猜忌，麓王思量之下，只得以讀書為由將年幼的二子蕭玠送入燕京為質(zhì)，以此來保全君臣之誼。

    兩人一番寒暄作罷，蕭瑯便恢復(fù)起先前的冷臉來：「昨日可是又夜不歸宿？」

    蕭玠聞聲不禁尷尬一笑：「大哥莫怪，昨夜與幾位朋友在天香樓小聚，一時(shí)興起便失了分寸，若要知道大哥今日便來，小弟絕不敢怠慢?！?/br>
    「我非是怪你……」

    蕭瑯見他這副模樣心中有氣，可礙于兄弟情分卻又不知該如何勸誡：「你雖在燕京艱苦，可也該勤學(xué)用功才是，整日流連花叢不學(xué)無術(shù)……「然而蕭瑯話才一半，蕭玠卻是直接打斷：「大哥不也是自詡風(fēng)流，聽說前些日子還娶了江北岳家的家主，小弟未曾親至，也不知我那嫂子長什么模樣？」

    蕭瑯本還打算對他嚴(yán)加訓(xùn)斥，可如今被他這一打岔便再難發(fā)作，當(dāng)下嘆了口氣，繼而跳轉(zhuǎn)話題道：「你嫂子在府中還有事務(wù)打點(diǎn)，這次我來得匆忙便沒帶上她，日后再見不遲，」

    說著似乎又想起什么：「對了，我那位弟妹在哪，為何不將她叫來?！?/br>
    哪知蕭玠聞言卻是一愣，面色懵懂的望著蕭瑯道：「大哥莫不是許久未見煳涂了，小弟尚未成婚，你哪里來的弟妹？」

    然而蕭瑯卻是搖了搖頭：「我說的是呂家那位，當(dāng)年你仗著權(quán)勢將她強(qiáng)納為妾本就不對，她若是性情溫順，你也莫要苛待了人家?！?/br>
    「嘿嘿，原來大哥說的是她！」

    蕭玠一邊答應(yīng)，臉上卻是露出一抹詭異笑吞，隨即朝著屋外喚道：「去把墨兒叫來?！?/br>
    兄弟二人又是一陣寒暄，便聽得廳外傳來一陣腳步，蕭瑯抬頭望去，卻見著一位身著白衣仙裙的女子緩緩走來，直至入得廳中，微微屈身朝著堂上的兩位王子行了一禮，溫聲言道：「妾身呂氏傾墨，拜見世子?！?/br>
    然而這回卻是輪到世子蕭瑯看傻了眼，他早年也是風(fēng)流陣仗里的好手，見過的美貌女子數(shù)不勝數(shù)，近日又是娶了岳青煙這等人間絕色為妻，可眼見得跟前這位「弟妹」

    神采，心中不由得突突狂跳，即便是知道此刻已有越矩之嫌，但終究挨不過心中那原始的沖動(dòng)，雙眼上下打量著眼前這位清絕佳人，只覺她面吞、身段、氣質(zhì)乃至舉手投足之間都莫名給人一種極致美感。

    「大哥，你若再看，眼珠子可都要掉下來了！」

    一邊的蕭玠倒是見怪不怪，他知曉兄長的品性，也清楚自己這位妾室的美貌，此番失態(tài)也不過人之常情。

    「咳……」

    蕭瑯終于回過神來，稍顯尷尬的咳了一聲才肅聲道：「是我失禮了，弟妹請起?！?/br>
    呂傾墨緩緩起身，也不去多看蕭瑯一眼，只是識趣的退至蕭玠身后，雖是神色郁郁，但一舉一動(dòng)之間都彰顯著自身禮數(shù)。

    蕭瑯微微點(diǎn)頭，朝著身側(cè)的蕭玠嘆了口氣：「你倒是好福氣，能得這樣……這樣一位良配，也罷，今后你好生待她就好。」

    「大哥放心，小弟我待她很好的?！?/br>
    然而蕭玠卻是混不吝的伸出大手，竟是直接將呂傾墨摟在懷里：「墨兒，還不快與大哥說說我是如何對你好的?！?/br>
    呂傾墨臉色略微流露出一絲抗拒，然而在外人面前終是保持著官家女眷的禮數(shù)，面對蕭玠的有意刁難，她也只好硬著頭皮強(qiáng)自答話：「是，相公對墨兒是極好的?！?/br>
    「很好便好，」

    蕭瑯此時(shí)也不再多言，剛要吩咐他二人退下，卻沒想著廳門卻是陡然推開，隨他一同進(jìn)京的徐東山卻是快步走了進(jìn)來，待靠近蕭瑯身側(cè)，徑直在他耳邊言語了一句。

    「什么？呂海闊死了？」

    蕭瑯聞言臉色大變，而與他一同驚呼出聲的卻還有被蕭玠摟在懷里的呂傾墨。

    「爹爹，我爹爹他如何了？」

    蕭瑯側(cè)目瞧了她一眼，心中略微有些不忍，但終是如實(shí)相告：今日早間，呂氏滿門男丁被押往菜市口行刑，家中女眷被判充入教坊司。

    「爹！」

    呂傾墨再顧不得禮儀風(fēng)度，整個(gè)人奮力掙脫了蕭玠的懷抱，可才走兩步卻又不知該去往何處，只得仰天發(fā)出一聲凄厲呼喊，隨即整個(gè)人心神一顫，竟是在廳中當(dāng)眾暈了過去。

    ·····廣云樓上。

    云些獨(dú)坐于香閨，面色茫然的望著窗外的人來人往，耳邊是樓里mama不厭其煩的勸說，聽得多了，心志難免有些動(dòng)搖。

    「我的云些姑娘，好姑娘，好云些，你可莫要被那小子騙啦，人家來去匆匆，又敢和寧王作對，本以為是個(gè)不顯山露水的人物，可人家一走了之，又哪里還會再來找你，你說三天之約，如今也已過了，難道你要在這屋里等他一輩子不成？」

    「我可聽說那天他可是將身邊那位書童送給了寧王，想來也是不敢得罪寧王的，知道自己犯下了事一走了之，叫我看啊，他是絕不會再回來了的?！?/br>
    云些砸了咂嘴，清麗的面吞里露出幾許無奈：「mama，你莫要說了，該是我命苦……」

    「哎，」

    那mama見她隱有松動(dòng)，這便靠近著將她摟在懷里：「雖是命苦，可也該有命苦的活法，」

    說著又指了指窗外：「你瞧，這外頭的男人有老有小，有俊有丑，可進(jìn)了這樓里，衣服一脫，也都不過是一副模樣，你如今花一般的年紀(jì)，正該去掙一份自己的前程才是啊！」

    「……」

    云些默然不語，只心頭暗自咀嚼著mama的這番話，腦海里閃過梳攏那日聽到的那一曲琴音，又想起那稚嫩靦腆的「秦公子」，隨即又只得搖頭苦笑，好半晌才算拿定主意：「多謝mama教誨，云些知錯(cuò)了，今日便開門接客吧?！?/br>
    「對嘍！這便對嘍！」

    mama臉上頓時(shí)現(xiàn)出諂媚笑吞：「今兒個(gè)正好麓王府的二少爺訂了席面，說是世子來京了，由你作陪最合適不過。」

    ····

    是夜，廣云樓二樓雅間里賓客不絕，聞?wù)f麓王世子前來，樓中但凡有些身份的大都會來敬上一杯，而蕭瑯也是來者不拒，禮數(shù)周到，一時(shí)間賓主盡歡，這小小的清凈雅間竟變成了麓王世子結(jié)交朋友的會客廳，而那位受邀出席的云些姑娘，此刻也只得在這杯觥交錯(cuò)間略微的彈奏兩曲，除了眼前一位跟在世子身邊護(hù)衛(wèi)，倒也無人問津于她。

    「這人好生無禮，」

    云些自顧低頭彈著一曲《高山流水》，原是為麓王兄弟相聚特意準(zhǔn)備，可此刻被那粗莽漢子盯著，便像是自己彈的是些yin詞艷曲一般，惹得她幾次險(xiǎn)些彈錯(cuò)，好在此刻世子兄弟二人正忙著與人敬酒，些許差錯(cuò)自然也無人知曉。

    酒過三巡，來往賓客自也散了一些，蕭瑯此刻也已喝得面紅耳赤，當(dāng)下便朝著身側(cè)的徐東山喚了一聲：「東山?！?/br>
    然而徐東山此刻哪里聽得見世子呼喚，自打進(jìn)入這雅間之中，他那對眼珠便再沒從云些身上離開過，蕭瑯蕭玠兩兄弟忙著應(yīng)付旁人，他自然也樂得輕松，索性端著一壺美酒靠向云些，兩眼毫不避諱的望著這彈琴的女人，越瞧越是喜歡，心中直感嘆這燕京城的窯子到底是和泰山盟附近的野店不同，這女人非但生得好看，臉上的肌膚像是水做的一般嫩滑，若不是顧及場合，徐東山少不得要上去摸上一摸試試手感，再瞧著她彈琴的那雙脆手，腦海中自是遐想起諸多不堪畫面，如此心思，又哪里聽得到蕭瑯的呼喊。

    「東山！」

    蕭瑯見他未作回應(yīng)，聲色自然加重幾分。

    徐東山這才回過神來，趕緊朝著蕭瑯抱了一拳，面露尷尬道：「世子勿怪，東山失禮了?！?/br>
    「哈哈，我看他是瞧著美人走不動(dòng)道了，」

    一旁的蕭玠自也湊起了熱鬧：「大哥難得回來，今夜莫不如……」

    哪知他話音未落，蕭瑯便朝他板起臉來：「來時(shí)你答應(yīng)的事情，這就忘了？」

    蕭玠聞言只得縮回了頭，他縱是在這燕京城里紈绔，可在自家大哥面前卻也不敢造次。

    蕭瑯復(fù)又回頭看了看那撫琴少女，微微笑道：「廣云樓何時(shí)來了這么一位佳人，適才只顧著飲酒，倒是錯(cuò)過了聽琴?！?/br>
    然而對這風(fēng)月之事，蕭玠卻是消息靈通：「大哥有所不知，這女子如今是廣云樓的頭牌，聽聞前些日子寧王也曾來爭她的梳攏，卻不想被一少年手下書童給贏了去，據(jù)說在樓上歇了三天，今日可是看著大哥前來才肯出來相陪的。」

    「哦？」

    然而蕭瑯聞言卻是微微皺眉，再瞧向那撫琴女子時(shí)不由得眼中多了幾分憐憫，少頃之后，又向著一邊的老鴇問了一聲：「寧王近日可曾有來？」

    那老鴇搖頭回道：「回世子，寧王自那日后便再未登樓?！?/br>
    蕭瑯目光一旋，隨即心中便有了猜測：眼下正是爭儲關(guān)鍵，即便他想報(bào)復(fù)，自然也只會私下里尋那少年晦氣，至于這青樓是非地反而讓寧王投鼠忌器，但這終究不過是一時(shí)之隙，以他這位皇叔的性子，這位云些姑娘的下場想來不會太好。

    一念至此，蕭瑯竟是動(dòng)了幾分惻隱之心，復(fù)又朝著徐東山看了看，當(dāng)下有了決斷：「東山，那日你在平山縣退敵有功，我倒是忘了賞你點(diǎn)什么，今日你若喜歡，我便做主將她贖下，贈予你做妾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