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6章 掐指一算
朱棣取了供詞在手,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便呵呵地笑了起來。 紀(jì)綱連忙一哈腰,豎起了耳朵,仿佛一直要撲向老鼠的貓,就等著聽朱棣口中說出一個“抓”字,立馬便去拿人,可他等了半晌卻依舊沒有動靜,紀(jì)綱悄悄抬起頭掃了一眼,就見朱棣拿著那供詞,微微有些出神。 紀(jì)綱訝然道:“皇上?” “哦!” 朱棣醒過神來,輕輕彈了彈寫著供詞的紙張,問道:“這個楊旭,功名利祿,都是朕給他的。如今他已位極人臣,爵祿世襲罔替,縱然不與太子結(jié)黨,于他榮華富貴又有何礙?他會參予東宮之亂對朕不利么?” 紀(jì)綱小心地道:“這個……,臣不敢斷言。不過古人云:人心不足蛇吞象啊,皇上,如那凌煙閣上的侯君集,比之楊旭如何?還不是一樣昏了頭腦,參預(yù)太子李承乾之亂!” 朱棣的身子微微震動了一下,徐徐說道:“楊旭有大功于國家,不可只憑解縉一面之辭便定其罪??墒墙饪N曾是內(nèi)閣首輔,如同國朝宰相,既有他的供詞在此,朕若不查不問,似乎也不妥,朕很為難吶?!?/br> “呃……” 紀(jì)綱摸不清皇上的心意,不敢胡亂搭碴,只好吱唔過去。 朱棣又指了指供詞,道:“聽說胡廣前幾天為了跟解縉劃清界限,逼著自己女兒悔婚,胡家女兒節(jié)烈,為抗父命,割了自己一只耳朵明志?” 紀(jì)綱心道:“這是誰告訴皇上的?定時東廠那班陰人所為了?!?/br> 紀(jì)綱心中想著,口中忙道:“是,臣也聽說過此事,因為只是一個女子的家事,臣以為不涉及國計民生,所以沒用這等市井間話題來分擾圣上的心神?!?/br> 朱棣道:“嗯!也不能說沒有用,起碼據(jù)此可以斷定,胡廣與解縉并非同謀,否則,他急著悔婚有什么用處,只消查明解縉與之勾結(jié)圖謀不軌,還不是一樣要拿他問罪,受國法制裁么? 他若真是解縉同黨,就算不全力營救解縉,也不會在這時悔婚,這等舉動一旦傳入解縉耳中,那不是激怒解縉,逼解縉招出自己么?說不通,這必是解縉聽說胡廣悔婚,痛恨之下有意攀咬。” 紀(jì)綱連忙道:“皇上英明!皇上英明!” 紀(jì)綱把胡廣提出來,本來就是陪綁用的,否則單獨把楊旭潯提出來,目的不免過于明顯。其實既然是解縉招供,與他全無干系,皇上又怎會懷疑他別有用心?但紀(jì)綱做賊心虛,難免沒有這樣的顧慮。 如今皇帝一言否決了胡廣的罪名,那就只剩下楊旭了,瞧皇上這樣子,似乎不相信夏潯會勾結(jié)太子,不利于皇上啊。紀(jì)綱想著,眼珠微微一轉(zhuǎn),便嘆了口氣道:“其實臣最不希望被解縉招出來的,是輔國公!” 朱棣似乎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輕輕“哦”了一聲,便轉(zhuǎn)眼看向他,紀(jì)綱重重地嘆了口氣,痛惜地道:“說起來,輔國公那是臣的老上司了,當(dāng)初皇上起兵靖難的時候,臣在金陵,就與輔國公并肩作戰(zhàn),為皇上效力,自有一種袍澤之情,因此拿到解縉的供詞時,臣真是大吃一驚,同時也無比痛心??!” 說著,他就很痛心地垂下頭去。 朱棣眼中飛快地閃過一抹意味難明的神彩,當(dāng)紀(jì)綱緩緩抬頭時,朱棣的臉上已一片平靜。紀(jì)綱凝視著朱棣,沉聲說道:“臣雖痛心,卻不敢因私情匿而不報。臣至今還記得,皇上御極登基之日,宣布三大詔后,曾對滿朝文武有過一番推心置腹的訓(xùn)誡?!?/br> 朱棣的眼神飄忽了一下,好象思緒飄到了很遠的地方,登基十多年來,發(fā)生了太多太多的事,十多年前的往事,在他腦海中仿佛已經(jīng)過了許多年似的。 紀(jì)綱動情地道:“皇上說:‘過去,以武功開創(chuàng)天下的君主,必然倚賴將臣的輔弼??墒堑胶髞硗y以保全將臣。常有人說,這是帝王狡兔死、走狗烹,屠戮權(quán)重功臣,以安宗室江山。真是這樣嗎?” “皇上說,可曾有人查過,那些不能保全的將臣,是否驕縱枉法、是否恃寵而驕?君主代天應(yīng)物,不只是功臣們的君主,而是整個天下的君主,不能有所偏倚。所以功臣犯法,一樣要依法嚴(yán)懲。即使至親至信,也不得寬宥!” 紀(jì)綱越說越動情,目中已是淚光閃閃:“皇上說,希望功臣都能長命富貴,與國同休??扇粲腥蒜飷翰汇?,為非作歹,屆時可莫怪皇上寡德少恩!這么多年了,皇上這番話,臣一直銘記心頭!” 朱棣的目光閃閃發(fā)亮,激動地道:“好!好好,難為你還記得。昔日靖難,沙場戰(zhàn)場,朝而不知夕死,你們都能站在朕的身邊,不離不棄。能同患難,也當(dāng)同富貴才是,朕不希望共享榮華的時候,你們卻一一觸犯國法,棄朕而去!” 紀(jì)綱泣聲道:“皇上的苦心,臣都明白,臣知道,眼見靖難功臣違法入獄,皇上心中不好受,皇上巴不得是冤枉了他們,臣又何嘗愿意把自己的袍澤送進牢獄啊。 臣以為,解縉舉報輔國公,關(guān)系重大,朝廷既不枉也不應(yīng)縱,臣是輔國公舊部,為了避嫌,不宜查辦輔國公的案子,可是這事又不能等閑置之,是以……可否由東廠暫時控制國公自由,查明真相,再還國公清白之名呢?” “嗯……” 朱棣起身,在殿下緩緩踱起了步子,紀(jì)綱垂著頭等著,心中忐忑不已,眼見皇上不肯拿楊旭,他只好先動之以情,再拿皇上自己說過的“誡忠臣諭”來擠兌他,最后又以退為進,抬出東廠,也不知如此作態(tài),皇上能否下定決心拿人。 過了半晌,朱棣緩緩站定腳步,道:“東廠甫立,對其職權(quán)便有明確界定,東廠只有查緝之權(quán),沒有刑獄之權(quán),這樣吧,為了公平起見,楊旭就交由你錦衣衛(wèi)控制起來,暫且押入詔獄,有關(guān)他的案情,由東廠來辦!” 紀(jì)綱連忙伏地叩頭:“臣謹遵圣命!” 一俟出了謹身殿,紀(jì)綱頰上淚痕未干,一抹猙獰的笑意就浮現(xiàn)在眸中:“我?guī)土四銤h王這么大的一個忙,接下來可該你投桃報李了。楊旭,我只負責(zé)替你把人看住,能不能搞死他,就看你的手段了!” ※※※※※※※※※※※※※※※※※※※※※※※※※※※※ 楊府里這些天很平靜。 夏潯無所事事,只在家中閑坐。 可他這個年紀(jì),實在還不到貽養(yǎng)天年的時候,嬌妻美妾倒是常伴左右,可是夏潯已非知好色、慕少艾的一個小青年,身體上當(dāng)然沒問題,卻也不致于天天迷戀那床第之事。 當(dāng)此時刻,他又不便到處游山玩水,要不是家里兩個小生命的誕生,給他增添了許多人生樂趣,夏大老爺真要在家里活活憋出病來。 其實夏潯在府上也不是無事可做,現(xiàn)在每天下午末時三刻,夏潯都會準(zhǔn)時坐到書房里用功,一直待到申時才出來,楊家的下人幾乎要以為自家老爺準(zhǔn)備棄武習(xí)文、發(fā)憤讀書、來年考個狀元郎回來了。 夏大老爺讀書的這段時間,哪個下人都不許進去的,甚至連夏潯的幾位嬌妻愛妾,都自覺地不去打擾。整個楊府,只有茗兒約略知道一些,有一天有些自家的事務(wù),需要他這一家之主決定,管事在前院兒候著呢,茗兒才去了一趟小書房,等她叩門說明身份,夏潯就叫她進去了。 茗兒就是那時匆匆瞅了一眼,她看見相公在房中弄了好多繪畫用的上好大紙,用戒尺畫了很多的框圖,里邊填的都是些官員的名字、籍貫、為官的經(jīng)歷,與其他官吏的關(guān)系,以及他的主要政治主張。 茗兒當(dāng)時問過一句,夏潯告訴她這叫統(tǒng)計圖,通過比對這些官員的相同與異同,找出問題的所在。 他還告訴茗兒,他這么做的目的絕不是試圖繼續(xù)插手皇儲之爭,只是想做到心中有數(shù),以避免可能的禍患,茗兒便不再問了。她相信相公,相信相公對她的承諾,除了在女人這個問題上…… 午餐后,夏潯在后花院散了一陣步,遛了遛食,便在小校武場上練拳,打扮成送菜小販的徐姜每天午后會送菜進府,然后把頭一天搜集到的京城里各個方面的消息送給夏潯。 一見徐姜到了,夏潯便收了架勢,走到校武場邊上,從武器架上拿起一塊毛巾,一邊擦著臉上、頸上的汗水,一邊對徐姜道:“結(jié)合這幾天搜集的資料,我分析,恐怕我會進詔獄了!” 徐姜大驚,失聲道:“什么?怎么會……” 夏潯莞爾道:“你慌什么?詔獄,我又不是第一次去了,這種地方出來進去的多了,就跟串門子沒什么區(qū)別了?!?/br> 徐姜干笑:“國公說笑了,如今國公閉門不出,這朝中的糾葛,沒道理牽扯到國公身上,國公多慮了吧?!?/br> 夏潯嘆了口氣,道:“本來,的確是不會再牽扯到我身上的,可是……,以紀(jì)綱的為人,解縉落到他手里,他不會不大做文章的。” 徐姜道:“就算紀(jì)綱想做文章,想要扳倒國公,他還差點份量吧?” 夏潯道:“本來是的,可現(xiàn)在不同了。皇上一回京,就挖了一個坑,可是狐貍太謹慎,不肯往里跳,皇上怎么辦?只能往坑里丟點誘餌,叫它覺著誘餌很美味,而且坑里沒有機關(guān)??蛇@夠份量的誘餌只有兩位,一份是太子……” 夏潯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一臉無辜地道:“另一份就是我了!把太子丟進去的話,萬一弄假成真怎么辦?你說,不丟我,丟誰?” 凌點誠求推薦票,月近中旬,求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