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5章 逐白狐
天高云淡,草色黯黃。 湛藍深遠的天空,淺淡悠閑的白云,果實累累的田園,層林盡染的山野…… 深秋的北方氣象,明凈、超逸、灑脫、清傲,可以將人所有的煩悶都一掃而空。 一俟到了野外,小櫻果然就變了模樣,就像一管水靈靈的青蔥,被驕陽曬得打了蔫兒,被雨水一淋,立即就恢復(fù)了精氣神兒,筆直地挺起了她的身子。不但臉上容光煥光,眸波也是神彩盎然。 以前她在草原上天天策馬馳騁,瘋野的很,到了中原之后住在秣陵鎮(zhèn)上,也能時常到田野間走走,及至被夏潯請入金陵楊府,也時常要陪同錦衣衛(wèi)或應(yīng)天府的官差外出辦事,可是這一路北來,都是悶在車?yán)铮貌蝗菀椎搅吮本?,也只是住在館驛里面,這可不是她習(xí)慣的生活。 如今到了草原上,她終于又變成了她,那個剽悍狂野的長生天的女兒。 夏潯微笑著看她策馬馳騁,大聲歡呼。夏潯穿著一身玄色獵裝,緊致的獵裝包裹著他頎長健美的身材,仿佛一頭威武矯健的獵豹,而同樣一身玄服的小櫻……,夏潯不得不承認(rèn):母豹比公豹看起來似乎更加的狂野。 皇帝還未北遷,所以北京沒有圈出皇家的圍獵場。不過東郊本來大片的山地和草原,是原來元朝皇室的皇家圍獵場,燕王就藩北京后,常常在此行獵,普通小民自然始終不得入內(nèi),所以這里的植被和生物沒有受到太多的破壞。如今趙王朱高燧就藩北京,常去行獵的也是這片區(qū)域。 這片區(qū)域因為是就著山勢和草原的自然地勢而形成,所以非常的寬廣,離開大道折入草原,漸到深處之后,雙目所及,與塞外草原一般無二,看不出它的邊緣在哪里,不過外圍地區(qū)最多的動物只有兔子,灰兔白兔大黑兔,想要見到更多的動物卻難,再往深處走,才有山雞、麂子、馬鹿等大型食草動物。 虎狼在這一地區(qū)是見不到的,所以雖有百姓偶爾偷獵,其實反而起到了平衡動物鏈的作用,對這里的自然環(huán)境和生態(tài)環(huán)境并沒有造成破壞。夏潯的游獵隊伍并不大,只有他和小櫻,以及辛雷、費賀煒等帶著二十多名侍衛(wèi)。這里是半官方的游獵場,地方官府在外圍設(shè)了巡檢司的人巡視監(jiān)察,見是輔國公一行人,自然放行無誤。 夏潯沒有加鷹牽犬,就只背一壺箭,挎一張弓,帶著二十余侍衛(wèi),這一路下去,夏潯空箭放的比較多,只有一次,一只灰兔慌不擇路,向他馬前竄來,夏潯一箭射去,歪打正著,將那灰兔射中,其余馱在馬股上的獵物,都是小櫻和一眾侍衛(wèi)們射得,夏潯也不沮喪,只看小櫻那神采飛揚的樣子,其實已經(jīng)足夠,難道一個活色生香的美人兒,還不及兔子可愛么? 行至一處山坳時,天色將晚,金烏已西懸天空,夏潯回首對尾隨其后的辛雷笑道:“天色將晚,就在這谷中扎下帳蓬吧,看那谷中有泉,可就泉水剝洗獵物,今晚吃炙rou!”頓了一頓又道:“許你們飲酒!” 話音剛落,遠處一聲呼哨,傳來小櫻驚喜的叫聲:“有狐貍,還是一頭白狐!” 夏潯揚眉望去,只見小櫻打馬如飛,已向草原深處撲去,隨即便有十余騎快馬從山谷中沖出來,一見谷外有人,立即有人大呼:“是誰在此行獵?可曾見我家王爺所趕的一頭白狐?” 夏潯提馬迎上去,漫聲道:“輔國公爵楊旭在此,谷中來的,可是趙王殿下?” 那十余騎身著大明軍服的衛(wèi)士聽說游獵者是一位國公,倒也不敢放肆,當(dāng)下有人撥馬回去報信,又有人迎上前來,向夏潯見禮,其余幾人眼尖,瞧見一騎遠遁,草尖上時隱時現(xiàn)一抹白毫,曉得是他們正在追趕的白狐,忙也揚鞭追去。 須臾,谷中蹄聲急驟,數(shù)十騎快馬如奔雷一般沖了出來,夏潯佇馬不動,迎面望去,只見數(shù)十騎快馬馳出谷口,立即分向左右,仿佛夏潯立足之處有一塊無形的巨石,而他們就是一股奔騰的洪流,數(shù)十騎將官分向左右,雁翅狀勒馬站定,動作整齊劃一。 數(shù)十鐵騎,剎那間由動入靜,人不低頭,馬不搖鬃,晚風(fēng)夕陽下,宛如精鐵鑄就的雕塑一般,氣勢當(dāng)真不凡。夏潯見了不禁暗暗贊嘆:“虎父無犬子!永樂皇帝這三個兒子,實實的沒有一個庸才!” 隨即,一個昂藏七尺、青白箭袖、大紅緞帶系腰,發(fā)束抹額的魁梧大漢一手提著拓木硬弓,策馬緩緩馳出,蹄聲嗒嗒,那直挺挺的虎軀映在紅日下,長長的影子在草地上拖曳出好遠。 夏潯雙腳一磕馬鐙,驅(qū)馬向前,抱拳笑道:“臣楊旭,見過趙王殿下。與殿下一別經(jīng)年,今日一見,殿下威儀,儼然已經(jīng)有幾分陛下當(dāng)年的神韻了!” 當(dāng)初朱高燧離開金陵赴北京就藩的時候還是一位剛剛長成的少年,如今則不然,他就藩北京已經(jīng)差不多快十年了。趙王就藩北京之際,皇帝便下旨,詔命有司,北平政務(wù)皆啟趙王而后行。趙王這些年來但凡北京政務(wù)莫不過問處斷,威權(quán)日重。 他又領(lǐng)著常山三護衛(wèi)。以他趙王身份,這常山三護衛(wèi),所挑選的士卒自然都是邊軍中一等一的豪杰,兵器甲胄、諸般軍需,也是可著他先來供應(yīng),常山三護衛(wèi)的戰(zhàn)力比之當(dāng)年的燕山三護衛(wèi)也不遑稍讓,久久熏陶之下,這位趙王確實威嚴(yán)日增,眼下的他,比起久居金陵,受江南金粉溫柔風(fēng)氣侵蝕下的漢王朱高煦,似乎更具幾分霸氣。 朱高燧看見夏潯,嘴角微微一勾,淡笑著挪揄道:“本王已經(jīng)聽說,國公要到北京來,只是沒想到,國公身負(fù)要事,居然還有閑心游賞打獵,呵呵,著實出乎本王的意料之外?!?/br> 夏潯謙遜地道:“殿下說笑了,臣現(xiàn)在哪還有什么要事,皇上念臣多年cao勞,這是放了臣的大假,叫臣賦閑休假來著?!?/br> 朱高燧嘿嘿一笑,目光掠過夏潯身后幾名侍衛(wèi)馬股上所馱的獵物,見只有幾只小兔,不禁有些好笑,說道:“聽聞國公喜拳腳,好刀槍,卻不擅騎射,今日看來卻也不然,國公的收獲頗豐嘛!” 夏潯睨了眼朱高燧身后跟來幾匹馬上馱著的獐、鹿、雉、狐,笑道:“殿下過獎了,臣本不擅騎射,此番游獵,就是放馬散心而已,就是這些兔子,也是臣的女伴所射,并非微臣的功勞?!?/br> 聽說是夏潯的女伴,朱高燧只當(dāng)是他家眷,倒是不好多問,他轉(zhuǎn)眼一看,向手下人問道:“那只白狐呢?” 有侍衛(wèi)答道:“稟王爺,已經(jīng)使人追下去了?!?/br> 朱高燧聽了便不再問,他將弓掛好,馳近夏潯,向只有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似笑非笑地道:“國公北來,貌似不甚得意吧,怎么還有如此雅興?” 夏潯坦然道:“人之命運,半由天定,半由自己。天定的一半,自己把握不得,自己掌握的一半,若再隨波逐流于天定的一半,喜怒不由自己,殿下以為,那是幸或不幸呢?” 朱高燧深深地看了夏潯一眼,說道:“天定的一半,未嘗就不可爭取?!?/br> 夏潯眉鋒一挑,道:“天命可爭么?臣愿聞其詳?!?/br> 朱高燧笑了笑,嘆息道:“國公為國為民,出生入死,可謂勞苦功高。尤其是力保太子,數(shù)挽危瀾,卻不想致有今日,而太子卻無只言片語為你公道。高燧雖與太子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也為國公抱不平呢?!?/br> 夏潯淡淡一笑,并不接話。 朱高燧睨他一眼,不甘心地又試探道:“本王就藩北平,九邊軍機盡在掌握,所缺乏者,正是一智勇雙全之人。國公能來北平,本王聞之甚喜。以后諸多大事,還要向國公多多請教呀。” 夏潯伸手一指,笑道:“殿下請看,我那女伴回來了!” 朱高燧被他岔開話題,心中頗為不悅,扭頭一瞧,只見一騎馳來,仿佛一朵冉冉而至的黑云,不由目光一亮,脫口贊道:“好騎術(shù)!” 小櫻人馬合一,飛馳如電,任那駿馬起伏奔騰,馬鬃迎風(fēng)獵獵,她卻似與馬背合為一體,這等騎術(shù)看似與人并無不同,內(nèi)中大有奧妙,既不顛簸自己,又不會讓馬匹產(chǎn)生額外的負(fù)擔(dān),的確是一等一等的騎術(shù),朱高燧是大行家,自然一看便知。 小櫻飛馳而至,到了夏潯馬前猛地一勒馬韁,那馬戛然而止,連草皮都沒踏破一塊,這一手比方才朱高燧的常山三護衛(wèi)的馬術(shù)則又高明不止一籌了。朱高燧定晴看她,十七八歲年紀(jì),十分的俊俏嫵媚,眸光微帶藍色,似乎有些異族血統(tǒng)。 夕陽下,她一身獵裝,細腰襯得酥胸豐挺,蜂腰長腿不似漢家女子的嬌弱秀氣,卻是挺胸直背,倍顯精神。朱高燧原聽夏潯說攜了女伴同來,還以為是他的妻眷,可是瞧這少女,線條柔和的粉色唇瓣,唇上一抹淡細汗毛,卻是個還未開臉的姑娘,不禁陡生詫異。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