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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天下(485)

    第四百八十五章公門里面好修行善惡到頭終有報

    第四百八十五章公門里面好修行善惡到頭終有報

    劍拔弩張,一觸即發(fā)。

    萬氏正待下令,忽聽前院中又是一陣嘈雜喧鬧,男女奔走哭嚎之聲不斷傳來,萬氏憤然轉身,玉面鐵青喝道:“又生何事?”

    未久她的疑問便得到了解答,大批身著青棉齊腰甲的軍士如潮涌入,持著雪亮腰刀,將趙府護院家丁迫到一旁。

    “屬下救護來遲,請衛(wèi)帥降罪?!倍判且芭疟姸?,一見院中丁壽,慌忙上前施禮。

    “來得正是時候,”丁壽搔了下鼻子,不陰不陽道:“有人懷疑咱爺們身份來歷,你給做個見證吧?!?/br>
    “遵命?!倍判且肮眍I命,驀轉身時腰板已挺得筆直,掏出衣衛(wèi)牙牌高高舉起,縱聲道:“衣衛(wèi)都指揮使丁大人在此,誰敢放肆!”

    誰敢放肆???方才還揎拳擄袖的趙府護院望著眾軍士手中的森寒刀光,一個個噤若寒蟬,銀子好掙,只怕沒命去花,一千兩銀子可抵不上殺官造反的代價,肯投身大戶做看家護院的,多是身家清白,有的更是直接雇傭而來的鏢師,親朋故舊拖家?guī)Э?,可比不得三山五岳那幫把王法當兒戲的好漢們,剛才還可借著對方身份不明的由頭,仗著人多勢眾撈他一票,現(xiàn)而今這架勢再動手豈不成了傻子!眾人俱都向當家主母處望去,這主意合該她拿……

    看著場中怡然自得的丁壽,萬氏氣得粉面煞白,趙府管家捂著臉頰悄悄湊前,低聲道:“這人看來不是假的……”

    還用你說!萬氏狠狠瞪了他一眼。

    管家訕訕道:“主母明鑒,常言說好漢不吃眼前虧,今日人肯定是留不下了,不如來日再做計較。”

    看著院中如狼似虎的一眾軍漢,院墻外人聲喧嘩,不知還有多少未曾進來,再扭身瞅瞅身邊一個個畏葸怯懦的府中下人,萬氏明了今夜用強是定不能得逞了,強壓怒火朝丁壽斂衽一禮,“原來果真是大金吾在此,適才妾身多有冒犯,還請恕罪?!?/br>
    “不知者不罪,夫人無須客套。”丁壽大度擺手。

    “京師首善之地,拙夫家中死于非命,衣衛(wèi)職在偵緝不法,緹帥又恰巧適逢其會,可否給妾身一個交代?”縱然深知無法用強,萬氏仍不愿就此作罷,還想為趙經(jīng)討回一個公道。

    “這個嘛……”丁壽眼神閃爍,“交代自然會有,但為澄清案情,總要再等些時候。”

    “那緹帥今夜擅闖敝宅,所為何來?”你氣勢洶洶一來,我家那口子就被捅死在洞房了,天下哪有這等巧事,若不是忌憚丁壽身份,萬氏就差直呼其為兇手了。

    “丁某得到風聲,今夜有歹人欲對趙郎中圖謀不軌,特地趕來搭救,怎料還是救護不及,著實令人扼腕?!倍壅Z氣輕松,連惋惜的神情都懶得裝出。

    萬氏緊咬貝齒,恨恨道:“歹人何處?”

    “已被當場擊斃?!倍弁輧?nèi)一指,轉頭吩咐道:“老杜,將里面兩具尸身帶回去銷案?!?/br>
    呸,當我是三歲孩童!萬氏心中大罵,聽下人通傳,那崔百里明明是你從院中出來再帶回房中的,怕是故意尋的替死鬼,至于你今夜所來的目的……

    萬氏目光轉向依偎在顧采薇肩頭的竇妙善,鳳目中火苗跳動,這狐媚子估計就是罪魁禍首,聽聞其出身酒家,平日里當壚賣酒,少不得憑著幾分姿色招蜂引蝶,這衣帥神態(tài)輕挑,想必也是個好色之徒,看適才幾人神色,二人之間未準早就有了jian情,今夜聽得姘頭出嫁,過府興師問罪,爭風吃醋間壞了我夫性命,卻想諉過于人……

    不得不佩服萬氏夫人,她憑著自個兒腦補竟將事情猜了個七七八八,既然認定竇妙善是元兇禍水,自也不會讓丁壽如愿,眼見衣衛(wèi)收斂了趙、崔二人尸首,丁壽欲帶著兩女離去,萬氏立時出聲喝止。

    “且慢!妾身不敢阻攔緹帥辦案,但竇氏女已與拙夫成親,是我趙府中人,須將她留下?!?/br>
    “合巹之禮未成,她一孤身女子留在趙府還有何用?”丁壽頭也不回道。

    “縱然未及喝上交杯酒,但畢竟花轎抬進了門,生是趙家人,死為趙家鬼,拙夫靈前披麻戴孝,家屬答禮她是脫不開身的?!?/br>
    指望竇小妞給趙經(jīng)戴孝?她能把骨頭都給你揚了,丁壽緩緩轉身,眼神不善,“趙夫人,丁某已然給你留了面子,不要得寸進尺?!?/br>
    萬氏冷笑,“拙夫莫名其妙死在緹帥當面,緹帥輕飄飄一句話就將尸身帶走,事關命案,妾身不敢置喙,但大人還要不清不楚地將趙府女眷一并帶走,說破天去世上也無此理,究竟是誰得寸進尺?”

    丁壽負手大笑,“你要問本官說理?好!”抬手在竇妙善臉上摸了一把,妙善此時只是被點了軟麻xue道,神智依舊清醒,被他突然當眾輕薄之舉弄得玉面緋紅,顧采薇也嗔怨地瞪了他一眼。

    丁壽視而不見,將手揚起道:“看見了吧,面上血跡未干,說明此女是在場目擊人證,衣衛(wèi)將人帶回問話有何不可?”

    萬氏對丁壽說辭嗤之以鼻,“除了證人,也許她就是謀害親夫的兇手……”

    “夫人所言甚是,如此在下更不能將此窮兇極惡的人犯留在尊府了,為求慎重起見……”

    丁壽目光不懷好意地從趙府中人身上一一掠過,突然一聲大喝:“杜星野!”

    “

    卑職在?!?/br>
    “工部郎中趙經(jīng)府中遇害,院中所有人等皆是人證,兇手也有可能藏匿期間,將這院中所有人,不分男女老少,全給我鎖了!”

    眾軍士轟然領命,持刀上前。

    趙府眾人本能抗拒,萬氏顫聲道:“你……你敢……”

    “敢有持械對抗錦衣衛(wèi)者,就地格殺?!倍凵坏?。

    ‘嗆啷’,趙府護院立有將兵器丟在地上的,有人領頭,隨即兵器落地聲不絕,如今可還是大明朝的天下,大家都是清白人家,何苦為了個犯軸的女人豁出性命與錦衣衛(wèi)對砍!

    “你……你們……”萬氏被這群不爭氣的白眼狼氣得嬌軀亂顫。

    “大人,這都是誤會,”趙府管家急忙湊上前打圓場,“我家主母因主人暴斃失了分寸,言語不周之處,還請恕罪?!?/br>
    “你是哪個?”丁壽斜睨著眼問道。

    “小人是這宅中管事,”管家陪著笑,低眉順眼道:“這院中大大小小也有幾十人,若都拿進大牢,興師動眾不說,還給諸位官爺添麻煩不是?依小人之見,您老就法外開恩,放過他們吧!”

    “瞧瞧,這才是會說話的!”丁壽嘉勉地拍拍趙府管家肩頭,“不像某些頭發(fā)長見識短的,四六不懂?!?/br>
    萬氏鐵青著臉哼了一聲。

    “本官也非不近情理的,那些人都放過了吧?!倍坌ξ钢芗遥皩⑺蝗藥ё呔褪?。”

    “謝謝大……”管家正迭聲道謝,倏地一愣,“大人,這是……”

    “帶你回去協(xié)助查案,放心,上不了幾道刑的。”

    “還要上刑??!夫人,救我!”

    管家苦苦哀求,旁邊一個錦衣校尉手中鎖鏈一抖,那鏈子在空中兜成一漂亮弧形,結結實實套中了他的脖子,再順手向前一帶,那管家登時向前一個踉蹌,身不由主跟著他去。

    丁壽拍拍手,嘻笑道:“總得拿個人意思一下,一人換幾十,夫人這筆生意不吃虧,咱們后會有期,不送不送。”

    二爺見好既收,轉身擺擺手,帶著人往外撤,從一開始他就沒打算將趙府人都拿了,今夜他擅闖官宅,理虧在先,若是再鎖拿了幾十號人,這些人的家眷天明哭鬧起來,必然又是震動九城的大案,于他不利,萬一眼前這些倒霉家伙在萬氏那娘們鼓動下和自己硬扛,就該換他下不來臺了,天子腳下,他總不能真?zhèn)€血洗趙府吧!

    “丁大人,今夜的事沒完,拙夫不能這樣不明不白地去了!”萬氏夾雜著恨意的清脆聲音在丁壽背后響起。

    丁壽腳步一頓,頭也不回道:“放心,這事完不了……”

    ************

    “大人,怎么樣了?”

    徐杲在門前影壁間探頭探腦,見大隊人馬出來急忙迎上,一瞧渾身綿軟傍在顧采薇肩頭的竇妙善,更是急得眼淚都快掉下。

    “竇jiejie這是怎么啦?!”

    “放心,她沒事,你現(xiàn)在給我立即滾回去,你的賬咱們?nèi)蘸笤偎?。”丁壽沒好氣道。

    “這……”徐杲曉得自己違了丁壽命令,倒是不怕算賬,只是看竇妙善弱不勝衣的模樣有些擔心。

    妙善靠在顧采薇肩頭,沖他眨了眨眼,示意他聽話,徐杲這才不甘不愿地掉頭返程。

    打發(fā)走了倒霉孩子,丁壽看看左右,苦笑道:“這么大陣勢,老杜你怎么折騰出來的?”

    “還多虧了譚管事提醒……”杜星野搔搔后腦陪笑道,譚淑貞一直守在門外,徐杲的話也聽了個大概,丁壽最終氣勢洶洶沖了出去,定是去尋那趙經(jīng)晦氣,譚淑貞恐老爺人單勢孤,立時通傳杜星野帶人過去照應。

    前番朱秀蒨夜探丁府,杜星野已鬧了個灰頭土臉,此番有機會在上司面前露臉,自不含糊,帶了府中錦衣衛(wèi)就急趕過來,路上碰見巡街的校尉,都被他亮出身份就地征用,等趕到地頭時,所帶人馬莫說給丁壽壯聲勢,抄了趙經(jīng)家都有富余。

    丁壽嗤地一笑,“行,哥幾個辛苦了,差事完畢領大家去松鶴樓飲個盡興,一應賬目算丁某的,可別給我省銀子?!?/br>
    “謝大人賞?!北娷娛魁R聲哄笑,松鶴樓那等地方可不是他們平日能去得的,今夜總算沒白辛苦。

    轉過頭來,丁壽低聲囑咐杜星野,“將趙府那倒霉鬼帶回去,再給我弄輛車來,有幾件事還要你去做?!?/br>
    ************

    車輪滾過石板地面,發(fā)出‘軋軋’輕聲,車廂內(nèi)三人隨著馬車顛簸輕輕晃動,一時相對無言。

    “今夜來看,萬氏絕不會善罷甘休,為免波及家人,妙善與二叔暫且棲身顧家,待風波過去,再做商量,如何?”丁壽恐妙善依然執(zhí)拗不聽勸,先將竇二抬了出來。

    “這不妥吧……”妙善面有難色。

    顧采薇牽住妙善柔荑,輕聲道:“師姐,竇老伯如今就在我家翹首候你消息,看在他的面上,小妹以前如有得罪處,你大人大量,不要再與我計較了?!?/br>
    “不,顧師妹,我并非此意,”經(jīng)此兇險波折,心間縱有何芥蒂此時也煙消云散,竇妙善心中對顧采薇唯有感激,反握住她手道:“此番多蒙你援手才脫大難,心中感恩不盡,只是我因一時激憤,殺了兩條人命,若是托身你家,恐會給府上帶來禍患?!?/br>
    “妙善盡可放心,區(qū)區(qū)小事,我自會料理干凈。”丁壽拍著胸脯大包大攬。

    “是啊師姐,一切交由丁大哥處置就是,再說那姓趙的做出那等齷齪行徑,他家還敢再生事端,小妹也非怕事之人,與他們斗到底就是?!鳖櫜赊币慌匝灾忚?,為同門打氣。

    “這……連累二位了?!泵钌菩闹行邞M,一時意氣竟鬧出如許事來。

    “妙善何必客氣,如此婆婆mama,當日與丁某勇闖匪窟的可還是同一人?”丁壽揶揄道。

    想起聯(lián)手除賊的往事,妙善不禁莞爾,款款道:“謝過大……人。”

    丁壽挖挖耳朵,搖頭道:“大人大人的好生外道,還是如往日般叫大哥聽著順耳。”

    妙善微微一愕,為難地看向身旁顧采薇,顧采薇卻灑脫笑道:“咱們今日也算同生共死,師姐便依丁大哥的吧。”

    妙善躊躇再三,才輕啟櫻唇:“丁大……哥!”

    “誒——”丁壽拖著重重長音,答應了一聲,三人相視一笑,嫌隙全消。

    丁壽笑嘻嘻問道:“說來當日迷窟中曾見妙善妹子金針神技,不知可還有旁人也使這暗器?”

    二女四目相投,不知丁壽怎突然問起這個,顧采薇道:“芙蓉金針是峨眉獨門暗器,門中幾乎人人會用,只是難有如竇師姐般使得出神入化?!?/br>
    妙善玉面酡紅,佯嗔道:“顧師妹凈會取笑,我那點微末之技談什么出神入化,沒來由教丁大哥笑話?!?/br>
    顧采薇笑道:“本就是么,同門姐妹中哪有人用得比你好,師姐何必妄自菲??!”

    見二女有心說笑,足見心結已解,丁壽暗自寬懷,只聽顧采薇又道:“大哥怎地突然有心思問起這個?”

    “哦,不過隨口問問。”丁壽唇邊不易察覺地泛起一絲漣漪,如此便都說得通了……

    ************

    ‘嘩啦’,一個甜白茶盞被摔得粉碎。

    “豈有此理!無恥之尤!”知道峨眉弟子遭遇騙婚,摔了杯子的靜安老尼余怒未消,拎起寶劍就往外闖,“待我去取了姜榮那廝的狗頭?!?/br>
    “師伯,既然衣衛(wèi)丁大人已然插手其中,不妨等候官府公斷處置?!备]妙善因一時沖動,給丁壽添了大麻煩,如今冷靜思來也頗為后悔,豈肯讓靜安為她出頭再添變故。

    “公門之中官官相護,盡是一丘之貉,你一時輕信,險些失身于趙經(jīng)那衣冠禽獸,怎還相信衣衛(wèi)那等朝廷鷹犬!”靜安對師侄執(zhí)迷不悟之舉很是憤慨。

    竇妙善理虧在先,對師伯訓誡唯有俯首聆聽,不敢辯駁。

    “師姐非是輕信,那丁大人肯為師姐以身犯險,又替她開脫殺官之罪,與別個官兒真有所不同?!鳖櫜赊本o著替丁壽說話。

    “嗯,如此說來,那姓丁的小子身上還有些正氣?!惫酝絻赫f的話自然是真的,靜安對丁壽觀感總算好了幾分。

    “所以師父啊,咱們還是先靜觀其變,若那姜榮當真無罪加身,徒兒第一個隨您去尋他晦氣?!鳖櫜赊崩o安僧袍嬌笑撒嬌。

    “除惡務盡,這才是我靜安的好徒兒,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br>
    “師太說笑?!遍|女脾氣越來越像自己年輕之時,鳳夕顏與有榮焉。

    顧采薇見妙善垂著頭,神情落落,展顏道:“竇師姐,折騰大半夜,你也快去安歇吧,好好安慰下竇老伯,莫要讓他跟著憂心?!?/br>
    “是啊,老人家念叨了你許久,快去看看吧?!兵P夕顏點頭道。

    妙善施禮道謝,隨著顧府丫鬟先行告退,采薇望著她的背影呆呆出神。

    “薇兒,你在想什么?”鳳夕顏見女兒面色有異,奇怪問道。

    “哦,沒什么,只是想起竇師姐手刃了一名助紂為虐的趙府護院,那人使的好像是花柳刀法?!?/br>
    “花柳刀法?是彩蝶門的人?”靜安蹙眉,雖在佛門,但身為女子,對采花yin賊有著本能厭惡。

    “還未及細問,便被盛怒的竇師姐殺掉了?!鳖櫜赊睋u頭苦笑,“薇兒想此舉是否會招來什么禍事?”

    “彩蝶門自三十年前雄蝶桑沖和他那七個作惡多端的徒弟伏法之后,再沒出過什么人物,便是他們門主‘摧花斫柳’寧不取親至,又能如何!”鳳夕顏不屑冷笑。

    “說得好,那些專壞女子貞潔的江湖宵小殺一個少一個,若非不知彩蝶門所在,貧尼早就尋上門去,將這些yin賊屠戮個干凈?!?/br>
    靜安與鳳夕顏脾氣相投,提起如何斬jian除惡,立時都興致高昂起來。

    正談得興起,靜安忽地想起一事,“妙玄哪里去了?晚飯后便一直未曾露面……”

    ************

    “小白!”毛茸茸的白兔被一雙纖纖素手輕輕捧起,玉手主人不顧白兔意愿,將之貼在頰上一陣廝磨,透出nongnong愛憐,玉靨之上梨渦淺淺,俏麗無限。

    ************

    丁壽忙完瑣事再回府已是后半夜,譚淑貞一直不眠迎候,服侍他更了衣服,遞過一盞參茶,低眉道:“爺,劉小姐已然回去了?!?/br>
    “啊?”丁壽一拍腦袋,這才想起那位新遭破瓜的劉家小姐來,點點頭道:“回就回了吧,今兒個也沒那心情了?!?/br>
    “她給您

    留了封便箋,婢子不敢擅觀,請爺閱示。”譚淑貞抽出一封折疊工整的信箋,呈與丁壽。

    “無非是給他弟弟求情的套話,早說了讓他耐心等候就是,麻煩?!倍叟d味索然地打開便箋。

    “金吾臺鑒:暴雨摧花,匆匆別過,大人雖無憐惜之意,妾身自有念舊之情,貼身汗巾權作今夜依憑,妾思弟歸如大旱之望云霓,望大人恪守信諾,即刻放歸,此情切切,頓首再拜?!?/br>
    字跡娟秀,言辭委婉,丁壽看得卻直犯愁,褲腰帶松了不要緊,可把柄落在人家手里,劉仁那小子怕是關不住了,唉,真是打炮一時爽,善后火葬場?。?!

    ************

    大學士王鏊府邸。

    “趙夫人權且回去,老夫不會任由天常無辜橫死,定要為你等討回個公道?!蓖貊嗣鎸σ簧硇⒎娜f氏溫言說道。

    “全仗閣老做主!”萬氏哭得梨花帶雨,悲悲戚戚。

    王鏊好不容易安撫下一大早過來哭求的未亡人,將之打發(fā)走了,女婿徐縉從堂后轉了出來。

    “岳丈,才剛得到消息,焦黃中與劉仁俱無罪開釋,坊間議論紛紛,對那錦衣帥如此處置多有非議?!苯狗?、劉宇兩人兒子都進了詔獄,生死未卜,言官們不好明目張膽地朝人傷口撒鹽,這段時日朝野間口誅筆伐,盡是沖著王鏊而來,偏老王還有冤無處訴,總不能上趕著求錦衣衛(wèi)來查自己吧,只得忍氣吞聲,連帶著在翰林院供職的徐縉日子也不好過。

    王鏊聞聽一聲冷笑,“南山小兒,老夫這幾日忍得夠了!”

    ************

    錦衣衛(wèi)都指揮使丁壽帶兵夜闖工部郎中趙經(jīng)府邸,趙經(jīng)及一名護院慘死,新納小妾被奪,這等勁爆消息不消半日便傳遍京師,一時朝野大嘩,群情激憤,這已無關站隊,而是事關自家安危,趙經(jīng)官雖不大,卻是兩榜正途出身,不明不白就這樣死了,百官不免唇亡齒寒,畢竟誰也不想回到太祖太宗時候當官連覺都睡不安穩(wěn)的日子,都不消有人示意,彈劾丁壽的題本已如雪片般飛往左順門。

    “錦衣衛(wèi)酷刑濫法,橫行無忌,接連枉死大臣,朝野人心驚動,民怨彌重,請陛下乾綱明斷,以昭世人?!?/br>
    乾清宮內(nèi)重臣議事,王鏊少不得拿丁壽出來說事。

    瞥了一眼案頭堆積如山的奏章,小皇帝皺皺眉頭,“都是彈劾丁壽昨夜行事的?”

    “正是?!蓖貊说靡獾剞坜酆?,和前些日子彈劾老夫相比,丁南山這才叫眾矢之的。

    “事涉朝中重臣,內(nèi)閣不敢擅專,請陛下明示。”作為內(nèi)閣班子新成員,楊廷和態(tài)度恭謹,低調(diào)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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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厚照一拍御案,干脆地給出了答復,“全部留中不發(fā)?!?/br>
    “留中?”就這么算了?王閣老徹底無法淡定了,“陛下,丁壽夜闖官宅,致死朝廷命官,可謂無法無天,若不嚴加懲治,以儆效尤,日后恐釀大禍!陛下身為人君,當神器之重,居域中之大,一念干系天下,萬不可因宸衷恩眷,姑息養(yǎng)jian,一味縱容!”

    “閣老是在教萬歲如何做事么?”劉瑾不陰不陽地插了一句。

    “老夫身為閣臣,有議政輔弼之責!”王鏊鼓著眼睛頂了回去。

    “好了,王師傅不必動怒。”朱厚照揉揉眉心,怎地自己身邊人總尿不到一個壺里,“劉璟,你來說吧?!?/br>
    “是?!毙滩渴汤蓜Z聽了召喚,急忙離座,躬身先朝皇帝與各位大佬行了一禮,刑部正堂王鑒之年老體衰,以病乞休,皇帝體恤老臣,下詔褒勉慰留,令其在家善加調(diào)養(yǎng),部務由他這個副職侍郎代為署理,眼見有望更進一步,劉大人可不想在禮數(shù)上被人糾錯。

    “敢問閣老,昨夜趙府命案中可有一崔姓人氏?”

    哼,又是一個中州子,王鏊看著劉璟微微攢眉,“不錯,確有其人,合該是趙府護院,德輝為何問起他來?”

    “大金吾昨夜于刑部備案,言得訊報有江湖匪類于趙府欲行不軌,丁大人事急從權,單身闖府通告消息,奈何對證之時歹人突起發(fā)難,丁大人救援不及,雖當場格斃悍匪,趙郎中還是遇刺而亡?!?/br>
    “一派胡言,天下豈有這等巧事,分明是那丁南山詭辯之詞?!倍坌簬讜r與趙經(jīng)有如許交情,還只身冒險通傳?我呸!王鏊信他便有鬼了。

    劉璟不以為忤,欠身笑道:“昨夜尸身送至刑部法司,本部員外郎張禴連夜驗明正身,與刑部畫影圖形對照,確認正是在逃賊犯崔百里,這是該犯往年科案名錄,請閣老一覽。”

    王鏊寒著臉接過劉璟遞來手本,越看臉色越是難看,殺人越貨,jianyin婦女……件件都是死罪,還真是百死莫贖。

    王鏊將手本‘啪’地一合,肅容道:“縱然崔犯果系江洋大盜,但如今死無對證,所有具陳皆是那丁南山一面之詞,豈可輕信?”

    “那還用問么,一個是親軍統(tǒng)領,朝廷重臣,另一個是惡貫

    滿盈的惡賊悍匪,他們兩個究竟誰會妄殺命官,豈不一目了然!”小皇帝拍板定案。

    “那丁南山還矯稱作證,強掠趙府新納之妾,如此有礙女子名節(jié)……”

    朱厚照不耐煩地擺擺手,“這些辦案內(nèi)情,自有錦衣衛(wèi)和法司共同料理,先生就不必一一細究了?!?/br>
    王鏊豈容事情就這么輕輕揭過,急聲道:“陛下,丁南山身膺重任,平日不思奉君報國,反屢生事端,敗壞綱紀,科場案久懸不決,應試舉子擅拿擅放,恣意妄為,士林憤痛,懇請陛下明正綱紀?!?/br>
    濟之啊,忙中生亂,李東陽暗暗搖頭。

    果然,對面焦芳幾聲冷笑,“王閣老莫不是以為犬子不該無罪開釋,非要革去功名出身,下獄論罪才稱心意?”

    “閣老若是有暇,不妨三省自身,寬己律人,非君子所為?!眲⒂钔瑯优斡谏?,老子兒子才重見天日,恁娘的王守溪還覺得該關回去不成。

    王鏊自覺失言,但這倆河南佬陰陽怪氣地實在太過傷人,當即便要反唇相譏。

    “夠了!”眼看著御前議事又要演變成一場嘴仗,朱厚照憤然打斷,揚起案上一份奏本道:“成化弘治以來,京師內(nèi)外jian宄不絕,捕之不盡,卻原來改頭換面,藏身官邸豪門,其中豈無縱容包庇之情!”

    “朝中大臣不能為朕分憂,對甘身犯險者反百般詆毀,不明內(nèi)情便惡語中傷,如此不顧大局,攻訐傾軋,大明天下如何了得!”

    “臣等有罪?!毙』实墼捳f得很重,群臣紛紛離座請罪,王鏊更覺那話句句是沖自己所說,老臉一陣發(fā)燒。

    “今日事不議了,都下去吧。”朱厚照心煩意惱地揮揮手。

    群臣施禮告退,小皇帝卻單獨將王鏊留下。

    “陛下,獨留老臣不知有何圣諭?”單獨面圣本是圣恩隆寵,可才經(jīng)方才之事,王鏊心中不免惴惴。

    小皇帝屏退左右,輕嘆了口氣道:“先生是朕的老師,傳道受業(yè)之情朕心里一直記得?!?/br>
    “隨侍春宮亦是老臣此生幸事?!?/br>
    “那丁壽也是朕之心腹,你二人一文一武,都是朕信重之臣,朕每日看先生與他爭來斗去,著實心累,先生何不能與他消解糾紛,共佐于朕呢!”

    小皇帝說得動情,王鏊急忙解釋,“陛下,老臣與錦衣帥之爭皆是出于公心,絕非個人恩怨。”

    “朕自然曉得先生品性,不過先生乃是閣揆重臣,便拿出些宰相氣量,少與他一般見識,”朱厚照笑著拾起案上一份奏本笑道:“那丁壽可是拿出誠意,沒少為先生開脫?!?/br>
    王鏊狐疑接過,見是丁壽有關戊辰科場案的奏本,其中羅列簾內(nèi)簾外諸官證言,中試與落第舉子問答等等,最后陳詞科場舞弊查無實據(jù),主考官王鏊、梁儲皆國之干城,秉性慎肅,律己謹嚴,填榜處或有偏頗之情,選士時斷無徇私之弊,懇請陛下明正視聽云云。

    丁南山究竟打的什么主意,難道他多方鞫問,真的只為查明實情么,王鏊真有點琢磨不透這位官場新貴了。

    “手本中提及先生與那康翰林爭議之事,”眼瞧老師神色變幻,朱厚照會心一笑,“此處無有外人,只我?guī)熒鷥蓚€,先生不妨給我透個實底,閱卷取士時可曾真有私心?”

    “陛下,這個……”九五之尊交心相問,讓王鏊一時赧顏,支吾道:“自古江東人文薈萃,多出文章巨眼,老臣……確有先入為主之念?!?/br>
    朱厚照哈哈大笑,“太祖曾有言:地有南北,民無兩心,帝王當一視同仁,豈有彼此。先生以為如何?”

    王鏊面帶慚色,“太祖高皇帝‘民胞物與’之心胸,高屋建瓴,振聾發(fā)聵,老臣慚愧之至?!?/br>
    “世人皆有七情六欲,先生也不必掛懷,那陜西士子若果真才學出眾,廷對之日自能脫穎而出。”朱厚照笑道。

    “殿試可還要如期舉行?”如今案情未結,流訕仍在,王鏊屬實還有些憂心。

    “朝廷掄才大典,豈有更期之理,會試朱墨試卷既已焚毀,姑且不問,讓法司追究執(zhí)役人員看守不力之過,此案就此結陳?!?/br>
    “陛下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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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清宮兩旁各有一穿堂,墻上開有小門,出了東廡沿著斜廊前行,便是東耳殿昭仁殿所在,后殿有房室三間,排放著連片的檀木書架,書架里整齊堆放著一函函的書帙,冊間還插著象牙簽,盡是各處搜羅的古籍善本,一個錦袍玉帶的男子正在書架前翻看書冊,手拿著點心吃得津津有味。

    抬頭見小皇帝背著手走近,男子咧嘴一笑,齜出一口白牙,“事情可了了?”

    朱厚照劈面將那人手中點心搶過,狠狠咬了一大口,憤然道:“我在那邊為你費盡唇舌說好話,你卻在這里躲清閑!”

    被搶了吃食的丁壽無奈聳肩,“貢院失火本就與錦衣衛(wèi)不相干,臣無辜受累,還沒處訴說委屈呢?!?/br>
    “你吃著朝廷俸祿,查案本就是錦衣衛(wèi)的本分,還敢與朕討價還價?虧朕在前面把你吹破天去!”朱厚照越說越火大,將剩下的一半點心一口送進嘴里,當成丁壽般狠狠嚼了幾下。

    “為臣這點小事,害陛下受累了?!迸抡姘研』实廴敲耍奂泵Υ蚬J慫。

    “要不是念在你一早交了實底,對朕還算忠心坦蕩

    的份上,朕才懶得管你呢!”朱厚照還沒解氣,絮絮叨叨說個沒完。

    “那是那是,臣感恩不盡,有陛下這等賢明圣君,給臣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欺君罔上??!”

    馬屁拍得小皇帝很是受用,‘噗嗤’一笑,“算你警省,不過按你說的,那趙什么的也確實該死,還有那個姜……姜什么的主事,好好的女兒家被他們這般折辱,丟人現(xiàn)眼,哎,你說工部里怎么盡是這些東西!”

    丁壽深以為然,“陛下說的是,這幫家伙的確不是東西?!?/br>
    “那新娘子倒是不錯,敢愛敢恨,合朕的脾氣,唉,天下的好女子怎都在市井之中呢……”小皇帝不知想起了什么,沉思不語。

    丁壽暗道不好,若再勾起心思讓二爺給他找jiejie,我上哪兒給他變出一個大活人來,三十六計走為上,還是趁早開溜吧,“陛下,臣先行告退?!?/br>
    陷入回憶中的小皇帝一臉悵然,微微點頭。

    “這本書不錯,賜臣了吧?”丁二不忘順手牽羊,舉著手中書道。

    朱厚照念著心頭倩影,正自神傷,被丁壽糾纏不耐,緊著擺手:“拿走拿走,喜歡什么盡數(shù)拿去就是。”

    “謝陛下恩典。”丁壽連拜謝都懶得做,揣起書來扭頭就溜出了昭仁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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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瑾府邸。

    “這案子就這么結了?”劉瑾邊給籠中鳥兒喂食邊問道。

    “是,本打算將王鏊那老兒架在火上烤上一陣,逼得他迫于物議,主動請辭,小子在口供中再添些佐料,引得圣心厭惡,誰承想……唉,也算秉承圣意,還他個公道吧!”丁壽同樣是一臉懊惱,若不是出了趙經(jīng)這檔子事,引得朝中變了方向;或者自己收緊褲腰帶,別被劉珊那小娘皮拿了把柄,再抻上他幾日,原可以是更好的結果。

    “公道?”劉瑾喂完鳥兒,凈了凈手,悠悠然驀過身來,“咱家與你說過,朝堂之上所謂公道并不重要,你以為帝王心中‘公平正義’能值幾何?”

    丁壽茫然搖頭。

    “身為天子,心中裝著九州四海,億兆生靈,思慮的是民心向背,天下天平,這‘民心’二字可不是指的升斗小民們整日里柴米油鹽那點子瑣碎,而是慮著那幫子之乎者也的大頭巾們整日想著什么……”劉瑾點了點腦袋說道。

    “常言都說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可自古以來反賊能成氣候者,哪個不是有了讀書人投靠?連著夷狄外族,若非重用儒生幫著他們建章立典,推行中國之政,又如何得以壯大?”

    “朝廷開科取士,固然是為揀能選才,以備官使,更大的目的則是為安天下士子之心,有了改換門庭的希望,讀書人才會心甘情愿地皓首窮經(jīng),苦讀寒窗,夢想有朝一日通過三考這進身之階,成為天子門生,功成名就,讀書人都安分了,這天下自然也就太平了……”

    “可倘若斷了他們這念想,自覺懷才不遇的窮酸們不甘潦倒,窮極生變,可就會生出禍端,張元、樊若水之流,便是前車之鑒?!?/br>
    “洪武朝南北榜案,弘治十二年會試舞弊案,劉三吾、程敏政等考官未必不是冤枉,太祖爺與先帝均將之治罪,草草結案,還不是為了平復士子之心,免得天下激憤……”

    劉瑾拍拍丁壽肩膀,“所以傻小子,一味求真求實并非就是對的,鬧不好還會惹禍上身,你這般結案逆了落第士子之心,若引得他們心懷怨恨,真?zhèn)€鬧出事來,王守溪可不會幫你頂罪!”

    丁壽脊背發(fā)涼,訥訥道:“那而今……還來得及改么?”

    “朝秦暮楚,你不嫌丟人么?”劉瑾反詰使得丁壽啞口無言。

    “不過你小子運道好,陛下淳厚質樸,體恤臣僚,無意這些權謀心術,無論你還是王鏊,都不會推出來平息民憤,一些流言謗訕,最多讓那些筆桿子們記上一筆,不會讓你傷筋動骨的?!眲㈣呛切Φ馈?/br>
    總感覺老太監(jiān)有點子幸災樂禍,丁壽郁悶道:“那小子便杵著讓他們罵不成?”

    “自己想辦法去,君子不念舊惡,只要你搔到他們癢處,那些大頭巾們誰還會有心思與你丁大人計較前情。”劉瑾又開始吹著口哨逗鳥。

    “那小子去想主意了?!倍斶€不信了,沒你提點難道就搞不定這事。

    “還有一樁,”劉瑾別過頭,“咱家不管你收多少女人,那姓竇的丫頭手尾定要料理干凈,別讓朝中那些瘋狗咬到把柄?!?/br>
    “公公您放心吧,那事還沒完,有些人的帳且有的算呢。”丁壽恨聲道。

    ************

    御馬監(jiān)。

    張忠滿臉堆笑,“丁大人今日怎有暇到我這里來了?”

    “無事不登三寶殿,公公自己看吧?!倍鬯κ謱⒁槐举~冊丟到張忠面前。

    張忠打開一看,是豹房工程往來采買的記錄,那用朱筆勾出的,皆是他與姜榮串通做過手腳的部分,他臉色頓時垮了下來,“大人這是……”

    “明人不說暗話,銀子嘛是好東西,有了就想要更多,可要懂得適可而止,有些事丁某只是不愿去管,可不表示我是個連貴賤都不曉得的棒槌,在此也敬告公公一句:貪污別貪多,貪多準挨捉!”

    話說得刺耳,張忠面皮青一陣紅一陣,搓著手尷尬道:“奴婢屬實不曉得大人話

    中之意。”

    “那我就說得明白點,工部營繕司主事姜榮,借采辦豹房匠料之名虧空公帑,中飽私囊,公公對此可有異議?”

    “???”張忠一愣,隨即堅決道:“大人說的是,咱家早看那不是人揍的猴兒崽子有古怪了……”

    ************

    姜榮連日來如驚弓之鳥,惶惶不可終日,自從聽了丁壽夜闖趙府,趙經(jīng)斃命的消息,他便曉得壞了,自己與趙經(jīng)恐怕都想錯了,那錦衣帥與竇家女兒的關系絕不簡單,至于什么追尋大盜恰逢其事的邸報說辭,略知內(nèi)情的姜主事是半個字都不信,沒成想那丁壽為了一個酒家女子,竟直接擊殺朝廷命官,如今趙經(jīng)已然死了,下一個怕就該是自己了。

    雖然心中驚怖萬分,姜榮卻做不出任何舉措,他本就是個沒主見的,否則也不會任由趙經(jīng)牽著鼻子走,一口咬定丁壽是真兇,拼個魚死網(wǎng)破?他沒這個魄力,況且捫心自問,就是他肯豁出去,九成九最后死的那個也是他;棄官潛逃?大明天下如何能逃出錦衣衛(wèi)的天羅地網(wǎng),況且他還抱著萬一期望,若是丁壽迫于形勢收斂一二,不找他的麻煩呢,為此他甚至觍顏趕去竇家酒坊,想著向竇家父女解釋一二自己當時難處,只要他們肯在丁壽跟前說幾句好話,磕頭賠罪也在所不惜,可誰知酒坊內(nèi)人去樓空,據(jù)鄰里講自成親那夜起便沒再見到人,可教姜主事真?zhèn)€犯了難。

    逃生無路,求告無門,姜榮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只有躲在家里長吁短嘆,幾日下來,人蒼老了足有十幾歲,疲弱不堪。

    披散著頭發(fā),姜榮抱臂縮在房間角落里,如一只受驚的獵物,眼看外邊時近正午,這一日總算又熬過去了一半,他如今可是掰著手指算時辰。

    “老爺,不好了!”一個下人小廝連滾帶爬地跑了進來,“錦……錦衣衛(wèi)來啦!”

    “攔住他們!!”姜榮如同兔子般蹦了起來。

    小廝哭喪著臉道:“他們有駕帖,攔不住啊!”

    “來了,終究還是來了,他們是來拿我的……”姜榮在房內(nèi)瘋狂地來回兜圈子,念叨個不停。

    “老爺……”小廝看著姜榮似乎有些癡傻,憂心忡忡。

    “詔獄酷刑厲害,我不能被他們抓住,對,不能,”姜榮一把抓住下人,晃著他肩膀道:“去,去告訴他們,說我不在,我不在家!”

    “人吶?有喘氣的沒有?!”外間一破鑼嗓子嚷道。

    “老爺……”小廝投向姜榮詢問的眼神。

    “快出去,就說我不在啊?!苯獦s低聲叮囑,還不忘做出一個噓聲的手勢。

    姜府小廝不情不愿地挪了出去,只見外間站著幾個錦衣緹騎,當中一個身材健壯,一臉精悍之氣,見他便不耐煩道:“爺們是錦衣衛(wèi)東司房辦事百戶沈彬,教姜榮出來答話?!?/br>
    “老爺他……”那小廝回頭望了眼房里,吞吞吐吐道:“他不在?!?/br>
    “放你娘的屁!”沈彬抬手就是一嘴巴,將他抽倒在地,罵罵咧咧道:“弟兄們守著你這宅子好幾天了,姜榮一步都沒出去過,不在家能去哪兒!”

    “放明白的馬上給我把人喚出來,不然爺們立時宰了你?!毖┝恋睦C春刀‘噌’一聲被沈彬拔出半截。

    小廝年紀不大,被沈彬一巴掌抽得眼冒金星,又驚又怕,捂著臉頰眼淚汪汪地向臥房指去。

    沈彬冷哼一聲,帶著人直沖了進去。

    房內(nèi)門窗緊閉,不知多久未曾打開,透著一股古怪味道,沈彬打眼一掃,便被墻角處擺放的幾個衣箱所吸引。

    沈彬冷笑一聲,晃晃悠悠來在外露著一片袍角的箱柜旁,用刀鞘敲了敲箱蓋,“出來吧姜主事,大家都是場面人,若是被沈某請出來,面上可不好看?!?/br>
    箱柜里毫無動靜。

    沈彬也動了火氣,手扶箱蓋,‘呔’的一聲大喝,將箱蓋猛地揭起。

    一見箱內(nèi)情景,沈彬‘呼’地往后退了一大步,只見姜榮雙手撕扯著衣領,面目猙獰,兩只眼珠凸出眼眶,正狠狠瞪著自己。

    “搞什么古怪?滾出來!”沈彬自謂見慣大風大浪,被一個工部主事嚇退實在是職業(yè)生涯的污點,當下火冒三丈。

    姜榮繼續(xù)躲在箱內(nèi)一動不動,沈彬察覺有些不對,小心翼翼走近,將手探向他的鼻端。

    “沒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