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服(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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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卡門 2023年4月4日 (1) 我無法忘記那天所目睹的場景,它像是一場夢,埋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我離開了球場,懷里夾著一個籃球,籃球是土黃色的,上頭刻著一道血痕。 血是我自己的。 那一天的記憶太清晰,我至此墜入進一場殘酷的夢里。 我視之為夢以自我保護,不愿承認那是現(xiàn)實。 我的母親是一家專欄記者,一個英氣十足的女人,視自己為進步女性。 她算的上有姿色,標志的身材在中年女人中難得一見——盡管我從來沒有用看女人的視角看待她,談姿色便顯得無關緊要了。 自我記事起,她一直努力扮演一個慈母的形象,奈何長了一張英氣的臉,行為上又個性十足,所以她的努力并不是太成功。 母親不蓄長發(fā),頭發(fā)不會過肩。 她發(fā)質卷曲,總有朋友問她是不是做過空氣燙。 但只有爺倆知道她是不拘小節(jié),早晨起來從不梳頭。 她有時候嘻嘻哈哈,像個沒長大的姑娘。 她可以講一個完全不好笑的笑話,然后自己在一旁笑個不停。 這樣的女人若試圖往慈愛的方向靠攏,怕是只會顯得自己瘋瘋癲癲。 父親曾對我講,她大學時是辯論隊的隊長,思維敏捷,性格又心直口快,向來是一副颯爽的形象。 或許,這跟她的家庭也有關系。 母親年幼時喪父,很小就學會獨自面對風雨,性格是千錘百煉過的。 她有了你以后才學著柔和些,父親這樣調侃過,她和我戀愛時都不這樣,那就一女俠,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嘴臉。 我剛上高中的那段日子,母親總說學校的伙食不好,堅持要每周三來送飯,給我做類似便當那樣的餐盒。 她第一次來我高中,就跑到學校食堂堵我。 「這是老媽親手做的料理,」 她插著腰,腆著臉齜牙笑著,又掩不住有些牛逼哄哄,「賞個臉唄?」 這女人以前不會做飯,至少我上高中前,從她那兒就沒吃過什么,硬要算的恐怕只有奶水了。 出于好奇,我曾問她怎么沒下過廚。 「你怎么會有是mama就一定要做飯的刻板印象?」 她頭也不回地坐在電腦前,準備第二天的采訪稿,「是嫌你老爹炒得不夠香么?」 女人的回答是那么銳利,讓還是小學生的我有些不知所措。 她像是有所察覺,抬起手,溫柔地刮了刮我的臉,忽然無賴一般,咧嘴一笑,「老娘不會?!?/br> 但她不知從哪里來的熱情,后來竟背著我學了門廚藝,或許是想向兒子證明,她也有能力做一個下得了廚房的傳統(tǒng)女人。 盡管她不屑去做,但為了我,母親似乎愿意低頭讓步。 然而,青春期的我只在乎周圍的目光。 高中是寄宿制,母親在放學后,會帶著飯盒到校門口等我。 有時她甚至推推搡搡,堅持去食堂和我一塊吃。 旁人眼中,她像個哪里跑來給我開小灶的外語老師,朋友拿我取樂,說些更低俗的玩笑,這要我一度為難很久。 為此,我曾和母親吵過一架,我罵出很重的話,似乎傷到了她。 我忘記我后來是如何妥協(xié)的,或許是父親吧?我記不清了。 「我管你有什么煩惱。」 父親警告過我,「你別看你媽跟你稱兄道弟的,她午覺不睡了,班也不上了,琢磨一下午讓你吃點營養(yǎng)的。你這要是反感她,就太不懂事了。」 教室的窗戶靠著校園大門,下午課沒上完,這個固執(zhí)的女人便守在校門口。 她總穿她那雙米色的坡跟涼鞋,手里提著一個黑布包裹的餐盒。 母親乘的巴士經常來得早,她便在門口等很久。 她有個習慣,百無聊賴的時候,喜歡腳跟點地,涼鞋鞋跟打著節(jié)拍,「噠噠」 作響。 我知道她手機里存的都是熱門的流行樂,盡管她從未當我面哼唱過。 母親知道我不感興趣。 我不是一個趕新潮的人,偶爾問她敲打什么歌,她說出口的都是些我僅有耳聞的名字。 總而言之,當我看到一個纖瘦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看到那個短發(fā)女人,就知道是母親,我甚至能聽見她鞋跟的噠噠聲。 起初我有些嫌棄,久而久之,每到最后一節(jié)課,我肚子卻會餓得早些。 就這樣好了,有一天我這樣想。 我有一個給我送飯的母親,她總能逗兒子開心,廚藝也在精進,一切都平安喜樂。 旁人怎么看又有什么關系呢?不在乎他人的目光——我覺得這是母親想教會我的。 只可惜,我還不曾感激過這女人背后的愛。 我總能輕而易舉地習慣它,并且覺得理所當然。 直到那一天,一切都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