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3月8日

    第一章·定計

    占據(jù)電腦屏幕的那張面孔極為年輕，五官端正，面容清秀，蜜色的皮膚似乎還帶著陽光的氣息。

    中規(guī)中矩的發(fā)型，沉靜清冷的眼神，又透出一股和他年齡不相符合的成熟穩(wěn)重。

    龍介回想起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亦步亦趨地跟在中村律師身后象個小跟班，沒有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

    可是第二天他出現(xiàn)在淺見財團董事長的寶座上，也沒有絲毫礙眼的地方。

    這個人好像在任何情況下都可以和環(huán)境融為一體，既不帶來威脅，也不特別矚目。

    鼠標輕移，面孔逐漸縮小，旁邊出現(xiàn)了文字檔案，好友風間忍慢慢地讀出來：「淺見羽，現(xiàn)年二十二歲，二十一歲中斷哈福大學學業(yè)，入主淺見家，現(xiàn)為淺見家第四代家主?！?/br>
    龍介不禁哼了一聲，風間忍笑笑，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繼續(xù)讀下去：「養(yǎng)父吉野茂，信州某壽司店老板，３４歲娶到青梅竹馬心儀已久的女子羽千代，８個月后吉野羽出生。吉野茂對妻兒愛逾性命，在當?shù)囟己苡忻??！?/br>
    風間忍嘲諷地笑笑：「這家伙，大概以為羽是他的親兒子吧，跟你那煳涂老爸一樣。」

    這句話正刺痛了龍介，小翔的死是他心底不可彌補的傷痛，沒有說話。

    風間忍也發(fā)現(xiàn)自己說錯了話，只好繼續(xù)往下讀：「１０歲時，吉野羽隨母親羽千代去諏訪湖祭神還愿，在湖里游玩時不幸發(fā)生船難，羽千代溺死，吉野羽獲救。從那以后，吉野茂對羽態(tài)度大變?！?/br>
    風間忍頓了頓，思索了一下，玩味地一笑。

    龍介敏銳地捕捉到他的笑容，道：「你想得沒錯，那一年，老頭子有事去名古屋，順便到信州泡了兩天溫泉，羽千代大概從報上看到了新聞，就帶著那個野種去找他。老頭子就是在那個時候知道有那個私生子的。不過那個時候老頭子沒把他們母子倆當回事，把他們趕走了。那女人……八成是自殺的吧。后來，如果不是被我氣得發(fā)暈，老頭子也不會想到回頭去找那個小雜種。」

    風間忍嘆口氣道：「你也別怪我多話，本來不必鬧成這樣。為了一口氣，就把小翔和櫻子的事情全抖落出去，對你有什么好處。你這個人啊，就是脾氣太暴躁，忍到老頭子一死，可不什么都是你的？」

    龍介苦笑道：「我何嘗不想忍？可是我忍不住……你不是我，不會明白最愛的女人躺在別人懷里是什么滋味?！?/br>
    風間忍同情地拍拍他的肩，道：「你放心，我總是幫你的?！?/br>
    他接下去看材料：「一年后吉野茂再娶，接連生下三個孩子。吉野羽１２歲升入一所離家２公里的寄宿中學，每個周末回家一次。大約從此時開始在外打工，主要送報紙和廣告?zhèn)鲉巍＃保禋q初中畢業(yè)，吉野茂有心讓羽結束學業(yè)，回壽司店幫忙，但吉野羽已經(jīng)報考了東京的重點中學，并成功地申請到學生貸款，用打工的積蓄買票連夜坐火車到了東京，４年后考入哈福大學經(jīng)濟系，拿足全額獎學金，從此和吉野家基本斷絕了聯(lián)系?！?/br>
    風間忍笑道：「這家伙還有點心眼，怪不得你拿他頭疼?！?/br>
    龍介悻悻然哼了一聲。

    風間忍繼續(xù)讀下去：「吉野羽在哈福大學表現(xiàn)優(yōu)異，已基本完成學分，臨近畢業(yè)，準備報考ＭＢＡ，突然中斷學業(yè)，返回日本。在淺見平一郎的葬禮上，中村律師宣布他為淺見家的繼承人，正式更名為淺見羽。執(zhí)掌淺見家一年來，出手不凡，已基本坐穩(wěn)家主之位。」

    龍介忍不住道：「也不想想他手里的牌有多好，所有事業(yè)的繼承權都歸他了，還有淺見家７０％的財產(chǎn)！」

    風間忍沒有回答，繼續(xù)看材料：「……為人低調，從不接受任何媒體訪問，財團的一切事務均由高級助理高橋和田村代答?！?/br>
    「淺見羽接收家產(chǎn)之后，轉了１０萬美元給養(yǎng)父吉野茂，此外再無聯(lián)系。公司心腹為淺見平一郎的老臣子高橋和田村，但沒有私下密切來往的證據(jù)。淺見羽至今仍住在中村律師為他購買的一處豪華公寓內，沒有搬回淺見家祖屋，和家人關系甚為冷淡?！?/br>
    「私生活嚴謹，從不出入夜店，幾乎沒有夜生活。加班常至深夜，下班后徑直回家，尚未發(fā)現(xiàn)有關系密切的女友或男友。」

    風間忍沉思道：「唔，沒有家人，沒有朋友，沒有情人……你這個弟弟難道是和尚投胎？」

    龍介道：「他在美國讀書期間倒是有來往較密的幾個同學和朋友，但關系都很單純，沒有過夜的記錄。他好像一直在過一種禁欲的生活。按說象他這個年紀，應該正是欲望旺盛的時候，這一點讓我很奇怪?！?/br>
    風間忍笑道：「也許只是因為他的情人身份隱秘，就像外界都說淺見家大公子如何不解風情，只不過因為你愛上的是你的庶母而已?！?/br>
    龍介嘆息道：「那也是查得出來的，但我調查了那么久，還真不知道他有什么在意的，或者有什么弱點可以威脅到他。唯一一個他尊敬在意的人是他在東京的高中老師山下，幫了他很多忙，但山下已經(jīng)患癌癥去世了。他用山下的名義搞了一個慈善基金，那是他唯一一次公開露面，搞得我們措手不及，這個你也知道的?！?/br>
    風間忍點點頭，淺見羽在那次新聞發(fā)布會上宣布他已經(jīng)立下遺囑，如果他意外身亡或者有什么不測，比如失蹤１年以上，他名下的所有財產(chǎn)和企業(yè)將捐給山下慈善基金。

    這一手，讓本來想用非常手段解決問題的淺見龍介不敢輕舉妄動。

    風間忍把目光移到下一段：「愛好運動，喜歡跑步、游泳，大學時參加過空手道俱樂部，但不精通……」

    不覺笑道：「這大概是他唯一的弱點?！?/br>
    龍介哼了一聲，道：「他是愛好運動，可沒啥運動細胞。不過，這并不是他唯一的弱點?！?/br>
    眼神漸漸興奮：「他生性謹慎，沒有密友，所以如果做好準備工作，他被綁架，可能會有很長一段時間人們發(fā)現(xiàn)不了。我知道他一直很想繼續(xù)在哈佛的學業(yè)，只是因為家族生意暫時中止，其實學分已經(jīng)修完，最近就要回美國參加畢業(yè)典禮，可能還打算申請ＭＢＡ。」

    風間忍沒有說話，只用眼神示意他繼續(xù)。

    龍介道：「他在日本防護很嚴，但在美國，我們一定可以得手。事后偽造消息給高橋和田村，稱他要在美國多住一段時間，安心復習備考，公司的事情交給高橋他們，一定不會引起懷疑?！?/br>
    風間忍道：「那也最多拖一兩個月而已，三個月是極限。別忘了他如果失蹤一年以上，淺見家的財產(chǎn)和事業(yè)你就永遠無法染指了?！?/br>
    龍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沉聲道：「所以我需要你的幫助！你是全日本第一流的金牌調教師，我要你在這段時間內，把他調教成從身心到靈魂都完全馴服的奴隸，自愿把財產(chǎn)交給我！這是唯一的辦法！」

    他猛地握住了風間忍的手，熱切地道：「你說過要幫我！」

    風間忍沉默半晌，道：「我也說過，我不做違法的事。這是對我來說危險太大，難度太高……」

    龍介不待他說完便道：「你放心，綁架的事我會交給其他人做，手腳絕對干凈，不會牽連到你。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只是接受顧客委托訓練奴隸的調教師而已，其他一切與你無關?！?/br>
    風間忍嘆息道：「要達到你的要求，三個月內我真的沒把握……」

    龍介沉下臉來道：「你不是日本排行第一流的金牌調教師么？我記得你調教奴隸的平均時間是一個月?！?/br>
    風間忍道：「情況不同。平時送到我這里來調教的奴隸，一般都有成為奴隸的自覺，他們享受ＢＤＳＭ的生活方式，渴望被打破。但這個淺見羽……你也知道你送來的材料有多單薄，我什至連他的性向都不知道，他的一切弱點都需要我來發(fā)掘。而且，他是被迫的，在奴隸調教中，本人是否愿意配合至關重要?！?/br>
    他看著龍介，表情誠懇：「你知道你的要求有多高么？你要的不只是個簡單服從的性玩具，那樣用暴力摧毀就可做到。你要的是他當眾把所有財產(chǎn)和事業(yè)繼承權轉讓給你，并召開記者招待會公諸于眾而不引起懷疑，那他起碼看起來要是個正常人，不能瘦骨嶙峋、雙目無神、鼻青臉腫、下巴還貼著膠布地出現(xiàn)在公共場合。這就意味著我不僅要打破他，還要重建他，他需要完全服從我，同時又擁有一定的判斷力和自我意識。他必須進入這種狀態(tài)很長時間，才能保證在最后關頭不出岔子。你也知道，有些奴隸看起來已經(jīng)完全馴服，可是過一段時間自我意識就會反彈，需要重新送回來修整。但這次不行，你只有一次機會?！?/br>
    「人的大腦很復雜，我從不懷疑自己的能力，但暴力和催眠并不是萬能的，長久建立起來的深層控制，有時候會因為一個輕微的疏忽，一個你完全沒有想到的意外刺激，就全盤崩潰。而在最后的場合，未免引起懷疑我不會在場，也就是完全沒有彌補的機會，這是一場豪賭?！?/br>
    龍介已經(jīng)默默地低下了頭，雙手緊握。

    他知道風間忍沒有說錯，如果在最后關頭出了岔子，不僅是功虧一匱的問題，他甚至會因綁架和傷害罪被起訴，徹徹底底地失去一切。

    風間忍道：「還有一件事我沒有告訴你。我做這一行已經(jīng)很多年了，最近我感到越來越?jīng)]有激情，累了，倦了。工作對我來說已經(jīng)不再有吸引力?？墒俏抑肋@件事對你來說有多重要。所以你必須考慮清楚。是就這樣持有１５％的股份，來日方長地慢慢盤算，還是冒險一搏，后果是你完全失去獲得淺見家財產(chǎn)的機會，甚至身陷牢獄一無所有?！?/br>
    龍介半晌沒有作聲，把頭深深地埋進手掌里，房間里只聽到他沉重的呼吸聲。

    過了一刻，他霍地抬起頭來，面色鐵青，沉聲道：「我想過了。淺見羽年紀雖輕，在商業(yè)上確是奇才，他對人也不刻薄，就這一年時間，已經(jīng)收復了老頭子留下的那幫老臣，假以時日，我更加沒有機會?！?/br>
    他看著風間忍，目光如火，一字字地道：「阿忍，這次你一定要幫我！事成之后，我給你淺見家１０％的財產(chǎn)！」

    淺見家名列日本第六大富豪，１０％的財產(chǎn)也高達４億美元。

    風間忍收入一向不俗，可這么大一筆橫財沖天而降，也不禁讓他頭暈目眩。

    他定定神，知龍介這次事在必得，便道：「可是三個月時間，我確實做不到?！?/br>
    龍介道：「那你要多久？」

    風間忍心里盤算，他并未說謊，但也有些事情沒有告訴龍介。

    淺

    見忍為人孤僻，獨來獨往，但這種人往往內心極端渴求溫情和依靠，只是怕受傷害才封鎖內心，看起來堅不可摧，然而只需要砸碎那層堅硬的外殼，就很吞易打破他。

    從過往經(jīng)歷看，羽千代可以說是淺見平一郎害死的，吉野茂原本對他如珠如寶，后來卻冷淡甚至虐待，也是發(fā)現(xiàn)了他不是自己的兒子，那么他應該對淺見平一郎恨之入骨，可他還是接受了淺見家的財產(chǎn)和淺見平一郎這個父親，這證明他內心崇拜威權和成功人士。

    那么用強力打破他的自信，在他面前樹立起算無遺策永不失敗的權威形象，就很吞易成為他新的崇拜對象。

    這樣看來，要完成從打破到重建也不算太難，三個月的時間也夠了，再觀察一個多月應該不成問題。

    心里這樣想著，嘴里說出來的卻是：「他對養(yǎng)父和生父都沒有感情，山下是因為不遺余力地幫助他才得到他的敬重，在他面前要如何樹立主人形象才被他所接受，還需要摸索。沒有朋友，也沒有情人，找不到他的情感經(jīng)歷，也就不知道他的弱點。還有，一般高高在上的人一下子淪為奴隸很難接受這個落差，會出現(xiàn)情緒波動，可他本來就是從社會底層爬上來的，接受羞辱刺激的承受度會比較高，調教難度會更大，這些都是問題……」

    沉吟良久道：「六個月吧?！?/br>
    龍介一怔：「六個月……恐怕拖不到那么久。一定會被立案?！?/br>
    風間忍毫不動吞地道：「這是沒有辦法的事。你必須給我充分的時間。還有，我不做違法的事，絕對不能牽連到我?！?/br>
    「成交?！?/br>
    風間忍微笑，他知道淺見龍介必然會答應，因為自己已經(jīng)是龍介唯一的希望。

    ４億美元啊。

    拿到這筆錢，他可以退休了。

    日子一久，往昔刺激萬分的工作已經(jīng)慢慢變得單調乏味。

    接觸不同類型的男子，把自己的身體作為懲罰和撫慰別人的工具，他雖然是同性戀，可也漸漸厭倦了這些毫無情感可言的性行為。

    從事這一行那么多年，雖然給他帶來了金牌調教師的身份和無數(shù)金錢，但他覺得自己也付出了很多，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能像正常人一樣去戀愛和zuoai了。

    他甚至懷疑自己已經(jīng)不懂得愛人。

    做完這一次，早些退步抽身，也許還有機會嘗試正常人的生活吧。

    風間忍抬頭看著電腦上淺見羽的照片，皺了皺眉，蜜色的皮膚，過于冷冽的眼神，仍然不是他喜歡的類型，但也許，這將是他一生中調教的最后一個奴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