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愛的記憶

    小小的水溝，對九歲的官以靖而言算不得什么，但在兩個兒童眼中是大河流。

    官以靖從不存在的善念此刻難得萌生，他腳步折返，目測了下溝渠，不過是他及腰的高度。單手一撐直接跳下，將兩個孩子一一托起丟向岸邊，縱身ㄧ躍，輕而易舉地跳回草坪上。

    兩個孩子不哭了，仰望著他的眼神充滿崇拜，仿佛他是個無所不能的神。

    第一次被當(dāng)成英雄，令他感到不自在。

    “哥哥，姊姊流血了，不能走路，要抱抱?！钡艿苤钢㈡⒌哪_。

    “城城受傷了，城城才要抱抱。”姊姊看著手臂擦傷的弟弟道。

    見鬼了，誰說他要抱人？這兩個小蘿蔔頭得寸進(jìn)尺哦。

    他們以無辜的眼神乞望著他。

    他很驚訝，這么小的孩子，自己都受傷了還能替家人著想，他們的姐弟情深令他羨慕。官以靖冷硬的心腸，意外地軟化了。

    “阿嬤說你是靖哥哥，以后是我們的哥哥，我們住你家隔壁喔?！?/br>
    哥哥？他也可以是保護(hù)弟弟meimei的哥哥嗎？

    來到奶奶家將近一個禮拜，他此刻才注意到這對姐弟的存在。

    最后，官以靖抱著足下受傷的小女童，讓小男童挽著他的袖子，三個人在夕陽余暉的相伴下一同走回家。

    “哥哥，我是盈盈，我弟弟叫城城?！被氐绞煜さ南镒涌冢∨詣犹鹿僖跃傅氖直?。

    “嗯。”官以靖不甚在意地摸了摸兩個小孩的頭頂。

    “我們家住那間?！毙∨檬忠槐取?/br>
    距離奶奶家不過三房之隔，的確是鄰居。

    “哥哥來我們家吃飯?！币宦繁槐Щ丶业男∨L到被照顧的滋味，馬上將官以靖視為自己人，拉著他的手不放。

    “耶！去我們家，去我們家?！钡艿芤姞钜惨黄鸺尤肜岁嚑I。

    “不行，哥哥要回去了?！泵鎸蓚€熱情的小東西，他有些別扭。

    “那我也要跟哥哥回去?！毙∨⒂值馈?/br>
    “我也要、我也要！”弟弟跟著起哄。

    “你們都不用回家嗎？爸爸mama可能在找你們了喔?！彼紫聛砟托牡靥嵝阉麄儭?/br>
    “我們沒有爸爸mama，只有阿嬤?！毙∧猩煺娴牡?。

    “亂講！mama在臺北賺錢錢。”小姊姊馬上更正弟弟的語誤。

    “那爸爸呢？”

    “爸爸去天國了。”

    原來如此。這兩個小孩子真是單純，心中完全不設(shè)防，隨便一問，一家?guī)卓谧尤幻靡磺宥?/br>
    世道惡化，有不少歹徒想伺機勒索官家，家庭背景是官家小孩不可對陌生人提及的禁忌。

    那時候的官以靖漸漸體會到，不是每個家庭都像官家一樣對人得層層防備，尤其是自家人。

    被這兩個小姐弟纏上他很無語，但并不覺得煩，   反而有些期待生活中的新體驗。

    當(dāng)晚，鄰家阿嬤熱情地拿了一堆零食來回謝官以靖。

    鄉(xiāng)下地方人情味濃厚，左鄰右舍都互相認(rèn)識。天氣好時，一群老人會坐在大樹下聊八卦。夏風(fēng)輕輕拂過，都市的塵囂似乎不曾污染他們的心靈，就像不曾污染過這塊凈土一般。

    時日一久，官以靖的本性漸漸顯露，冷硬的心開始有了人性溫度。對于他的變化奶奶很高興，認(rèn)為那才是一個九歲孩童應(yīng)有的反應(yīng)。

    官以靖并不習(xí)慣與陌生人攀談，對老人的話題更沒興趣。但拗不過奶奶的溫情攻勢，他百無聊賴的坐在一群老人之間玩起手機游戲，才勉強找到一絲樂趣。

    熟悉了這位大哥哥，兩個小孩會時不時地纏著他玩。

    幾天前，他在樹蔭下吃西瓜，兩個小娃兒又跟來。小女娃兒很皮，搬了老人們放在樹下的塑膠凳子爬到另一顆樹上，他只是溜了一眼并未在意，小弟弟有樣學(xué)樣地正要跟著爬上去，結(jié)果小女娃兒攀上的樹枝不敵重量，應(yīng)聲斷裂。

    官以靖一驚，下意識地丟下西瓜，身如火箭般沖出，雙手接住她的同時，一個不慎，腳下絆到石頭，摔得額頭上血流如注。

    小女娃兒嚇得臉色泛白，嚎啕大哭，他這個受傷的人還得安撫驚嚇過度的孩子，按住額前的傷口，帶她回家后迅速就醫(yī)，后來縫了好幾針，至今疤痕還隱藏在前額的瀏海之間。

    從此以后，這小女娃兒天天黏著他，像個跟屁蟲，去到哪跟到哪。

    這天，一群人像往常一樣坐在大樹下聊天，小女生手上拿著一樣?xùn)|西，興奮地跑到他跟前遞給他道：“哥哥，這個送你?！?/br>
    看她眼神這么慎重，還以為什么了不得的東西。

    伸手接過一看，官以靖哭笑不得。

    他一個大男生要芭比娃娃做什么？不被恥笑變態(tài)又幼稚才怪。

    “哎呦，不得了喔。”盈盈的阿嬤一看那芭比娃娃，笑咪咪地調(diào)侃道，“這是我們家盈盈最寶貝的東西，她誰都不讓碰的，居然要送給你，可見她多喜歡你呀。”

    難不成他還得叩謝隆恩？官以靖在心底腹誹。

    “哥哥不需要這個東西，妳自己留著玩?！彼鏌o表情地推還給小女孩。

    最寶貝的東西送給最喜歡的人，居然遭退貨，這是雙重打擊。小娃兒看著官以靖扁了扁嘴，三秒后爆哭出聲：“哇......”

    一群老人趕忙圍過來安慰，罪魁禍?zhǔn)椎墓僖跃刚驹谝慌?，皺著眉不知何錯之有。

    “盈盈好端端的，哭什么？”盈盈的阿嬤問道。

    小女娃兒淚漣漣地睞著官以靖控訴道：“哥哥......嗚......哥哥不喜歡我?！?/br>
    “我沒說不喜歡妳呀。”官以靖表情無奈。

    “可是你不要我的禮物......嗚......”

    “好吧，哥哥收下妳的禮物，可以了吧？”他被小女生打敗了，知道那是她的心意，為了不讓她傷心只能勉強收下，只是不知該如何處置這只芭比娃娃。

    見官以靖收了自己的禮物，小女孩淚水未干便已漾開燦爛的笑容，臉上的小酒窩像陽光般耀眼，一下子煨暖了人心，再冷漠的人恐怕也要被融化了。

    官以靖動作溫柔地以指腹擦去小女孩頰上的淚花。

    奶奶笑吟吟地對小女孩開了句玩笑話：“那么喜歡靖哥哥，以后跟靖哥哥結(jié)婚，當(dāng)他老婆好不好？”

    聞言，官以靖的手一頓，倏地收回。

    “奶奶！”他沒好氣地出聲制止，俊顏已烏云罩頂。

    “好，我以后要跟靖哥哥結(jié)婚，我要跟靖哥哥結(jié)婚！”小女孩又叫又跳，ㄧ副興奮的模樣，活像得到多大的恩賜。

    “盈盈、盈盈，來，阿婆問妳，妳知道‘結(jié)婚’是什么意思嗎？”一位老人家拉著小女娃兒問道。

    眾老人又是一陣哄堂大笑。

    這群老人......這是他們捉弄小孩的惡趣味嗎？

    官以靖已經(jīng)聽不下去準(zhǔn)備走人了，卻被奶奶拉了回來，堅持要他聽聽小女孩的答案。

    “知道。mama說結(jié)婚就是跟喜歡的人住在一起，永遠(yuǎn)永遠(yuǎn)都不用分開。”在小女孩的眼里，哥哥是除了mama跟阿嬤以外會保護(hù)她的人，所以她喜歡哥哥。

    “喔？那阿婆也喜歡妳，妳怎么不跟阿婆結(jié)婚？”

    “不對，mama說男生跟女生才可以，一個爸爸，一個mama。”

    “哇，她可不是隨便說說的哦?！痹趫龅囊晃焕先思业?。

    “是啊，真聰明。”另一個老人家也附和著。

    眾人你一句、我一言笑聲不止。

    “阿靖，你看，這盈盈多可愛......”奶奶道。

    被眾人拿來娛樂，官以靖本該生氣，但是小女娃兒靈動的眼珠子看著他閃閃發(fā)亮，那期待又怕受傷害的眼神，讓他怎么也氣不起來，只覺得這群人很無聊，便轉(zhuǎn)身走人。

    之后，只要看到小女孩又纏著官以靖不放，左鄰右舍就會拿他開玩笑道：“你的老婆來了?！?/br>
    他權(quán)當(dāng)沒聽見，任他們調(diào)笑娛樂一番。

    前行美國的最后一晚，兩個孩子聽說哥哥要離開，吵著要跟他睡。

    奶奶不顧他的意愿，ㄧ口應(yīng)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