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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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平靜的過著,陳舒不太明白姑父的所作所為出于何意,但隱約感覺到姑父掩藏于老實外表下的虛偽??偸呛完愂嬗行┧朴腥魺o的肌膚接觸。 慢慢的陳舒發(fā)現(xiàn)姑父總是想與母親單獨相處。感到隱隱的不安,甚至有些反感。在母親的只言片語中陳舒得知他對葉晚秋有超過對弟妹之外的關懷。 “你姑父他不是個好人”葉晚秋惡狠狠地說,這話陳舒一輩子也忘不了。 沒人會在幫助自己弟妹搬家后卻想得到金錢以外的補償。而她的姑父卻做了,他強睡了葉晚秋,明目張膽又小心翼翼掩藏他那顆骯臟的心。 可葉晚秋是什么人啊,是奉行魚死網破的人,她鬧,陳舒的姑姑也是個人精,怎么可能承認來掃自己的臉。兩人就杠,杠到兩家關系破裂,杠到陳舒的爺爺奶奶里外不是人,杠到陳路明沒臉見人,氣出了病,這事才算完。 陳舒升了高中,去教務處送名單 剛出門,被人一把勒住脖子 “是你?” 何慕的眉毛一挑,一手攬過陳舒的脖子,“好久不見啊,” 陳舒下意識去推開他的動作僵在了半空中。腦海中浮現(xiàn)出那個帶著她到處皮的小屁孩, 陳舒的吃驚都寫在了臉上“何慕?你怎么回來了?” “害,這不是快高考了嘛,得回戶口所在地。怎么著?這么多年不見,想不想我?” 何慕一臉諂媚的笑,“還是這個小個兒”,說了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都沒rou。 陳舒惱怒,抬頭看著足足比她高了一個頭的男孩,一點也不像小時候一挨打就往他身后鉆的小屁孩,男孩的五官長開了許多,頭發(fā)堪堪遮住了眼睛,仍是小麥色的皮膚,好看的眸子彎成弧度,和記憶里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屁孩兒重疊。 更早一些的時候,陳舒才十歲 打工熱盛行,陳舒的奶奶患了乳腺癌,大筆的醫(yī)療費用,陳舒的母親搭上末班車,來到陌生的城市為那個不堪重負的家庭謀取一點生活的希望。 好在奶奶的病情在經歷數(shù)次化療中好轉,年幼的陳舒多年后仍然記得一輩子溫吞吞的奶奶化療時候的倔強,一張鋪滿皺紋的臉上淚水劃過,手掌在病床邊拍得哐哐作響,“求你們了,別再讓我化療了,除非你們是想讓我死……” 十歲的陳舒不懂奶奶究竟是受不住病痛的折磨,還是對高額的醫(yī)療費用有所介懷,那時候沒有慈善捐款,沒有完善的醫(yī)療保障制度,陳舒第一次在大人的只言片語中,親戚一提到借錢突變的臉色中是懂非懂的知道了金錢的重要性。 在某個陽光溫暖的周末,十來歲的陳舒有些費力地將輪椅推到灑下星星光點的樹下,奶奶一言不發(fā),只是握著陳舒的手。 良久,“夏天來了啊,你媽還好嗎,你去看看她吧” “嗯,我暑假就過去” “舒舒,我頭發(fā)太長了,扎著脖子不舒服,你給我剪剪吧……” 奶奶還說了什么,陳舒已經記不清了,陽光灑在她的肩頭。一剪一剪的剪斷或著銀絲的頭發(fā),一下一下,對未來的美好期待一同剪碎在陽光里。 陳舒暑假期間如約來到母親的身邊,也是這短暫的兩個月結識了小一歲的鄰居何慕,何幕聰明,比同齡的孩子讀書早,個子不大卻是個孩子王,陳舒第一次見到他是在公交站, 電話亭中一個穿著喇叭褲的年輕女性嘀嘀咕咕的打著電話,應是在向丈夫抱怨生活的不如意,時不時情緒激動的跺腳,一排排自行車雜亂的擺放在馬路邊,一個賊眉賊眼的男人,猛的抓住一輛看起來較新的自行車,推著自行車狂奔 “小偷,抓小偷,快沖啊,小偷……”,一個小麥色皮膚的小男孩,一手反手壓著跑起來一顛一顛的奧特曼書包,指著推著那高大男人,一群小孩聽到“大哥”發(fā)號施令,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邁著小而快速的步子沖了過去。 小孩跑起來發(fā)了狠,像在電視中看到的運動健將一樣,雙手握拳在胸前,一搖一搖的,咬著牙往前沖,年級較小的孩子因為快速奔跑,褲子有些松動,兩只手提住,一窩蜂的跑過去。 陳舒愣在原地,那女人在原地大哭 周圍的人報了警,小偷跑了,那群培訓班的小屁孩也應為公交車的到來和追不上身形高大的男人無功而返。 陳舒看著比自己還矮的小孩蹦蹦跳跳的上了車,不知道他哪來的勇氣,可能是對危險的未知吧。 那男孩倒是一臉淡然,神采奕奕的臉上兩個梨渦掛在嘴角,和那群鬧騰的男孩又瘋作一團,就好像剛剛的事情沒有發(fā)生過。 陳舒回到家中,母親讓她把一大筐葡萄給鄰居送去,陳舒走進領居家,那是一家攝影店,下午見過的小孩正坐在椅子上有板有眼的畫著畫。 時而嘴唇輕抿,時而撐開身子隔著一段距離看自己的畫。 “阿姨,我媽讓我送點水果過來”陳舒小聲道 廚房的阿姨甩了甩手上的水,熱絡的接過 “謝謝啊” “原來你就是晚晚阿姨的女兒啊,我記得你,我們下午見過。”男孩眨眨眼。 “何慕,叫jiejie,別沒大沒小的” “媽,我想跟jiejie出去玩”一旁的小男孩對陳舒擠眉弄眼,就好像看到救命稻草一般 “不行,今天繪畫作業(yè)不做完不可以出去玩哦” “舒舒啊,你在客廳玩會兒,吃了飯再回去?!闭f著走進廚房 “不了,阿姨,我媽等我回家吃飯呢?!?/br> 何慕耷拉著腦袋,趁著mama不在,一把把陳舒拽到角落 “晚上八點,我?guī)闳タ醋孕熊嚒标愂嬉活^霧水 果然,那小男孩從家里溜了出來,撿起碎石子扔窗戶,陳舒無奈只好換好衣服輕手輕腳的下了樓,被拉著左拐右拐的進了公園旁邊的一條小巷子,是母親三令五聲不允許去的地方,陳舒縮了縮被胖乎乎的小手握住的手,何慕反而拽得更緊了 。 “別怕,我會保護你的”小臉上一臉認真 陳舒不禁覺得好笑,勾了勾嘴角 在何慕的帶領下,兩人艱難的爬上了圍墻上的瓦房頂。 “你看,今天那輛自行車,”陳舒順著手指的方向,下午被偷走的自行車倒在圍墻邊,應該是小偷情急之下丟下翻墻逃跑了 “你怎么發(fā)現(xiàn)的?” “我和我哥們來這彈彈珠發(fā)現(xiàn)的” “你不告訴何阿姨拉我來干嘛?” “那我媽不就知道啦,知道我追小偷,還跑這來,肯定揍我” “咱們把這車推到派出所去”那男孩一手握拳,打在另一只手掌上,是頓悟的模樣。 陳舒黑溜溜的眼睛瞪大了,她不想惹火上身 “有人來了?!?/br> 兩人大氣也不敢出的趴在屋頂上,圍墻邊的兩個男人,一人抽著煙,猩紅的火點在暗夜里忽明忽暗,瘦小的男人從兜里顫巍巍的摸出一節(jié)針管,插入自己的血管中,一聲低沉的長嘆, 陳舒一動不動,倒是旁邊的男孩跟多動癥一樣拱來拱去 “我腳麻……”奶呼呼的聲音湊在陳舒的耳邊 “別說話”陳舒隱約感覺到墻下的兩個人的危險,和兩人處境的艱難。她死死的捂住何慕的嘴,悶熱的氣息噴灑在她的手心,緊張到薄薄的短袖也滲出點點汗?jié)n 十幾分鐘后,墻下的兩人還是有里搭沒一搭的聊著,何慕也越發(fā)的焦躁,再不回去他的屁股就要被揍開花了,何慕抓起小石子朝兩人扔去,還故作惡狠狠的說“我要告你們……” 陳舒來不及阻止,心里一驚,頓時心跳加快,拉住何慕的衣角 廋個子的男人朝著兩人走過去 皮鞋踩在碎石上的聲音在空曠的巷子里格外清晰。 “算了,兩個孩子而已,走吧”一旁的男人掐滅了手中的煙,抬起眸子看了看。 那男人停住了走過去的步子,轉身邁著輕飄飄的步子走了,走時還不忘回頭惡狠狠地 瞪了兩眼,一腳踹在旁邊的自行車上, 兩個孩子嚇傻了,一動也不動的趴在墻上,連逃跑都忘記了 窄窄的巷子安靜的可怕,自行車倒在地上 ,陳舒的腦袋滿是那可怕的眼神和自行車倒地后的金屬碰撞聲。 陳舒忘記了是怎樣翻下墻牽著何慕汗涔涔的手回到家中 兩家人因為小孩不見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陳舒只是說帶著何慕去廣場玩了,對晚上發(fā)生的事情閉口不提,母親也只是責怪了幾句,而自行車的事情也不了了之 倒是兩個小孩建立了革命般的友誼,陳舒會在何慕搗蛋摔傷了腳不敢告訴家長時,悄悄帶他去上藥,何慕也會在去培訓班回來的時候帶回一把開的正好的梔子花,也會在挨打時拉出陳舒做擋箭牌后笑的咯咯響 多年后的陳舒仍然記得她暑假結束時,那個別別扭扭的小屁孩躲在樓上窗簾滿是不舍的目送她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