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生產(chǎn)

    拉米雷斯大宅從一早開始就攏在陰云中，花園中烈陽下的花，紅到發(fā)黑。

    喬守在安東的床邊，看著Omega短促地呼著氣，他的呼吸中都漫溢了疼痛，眼眶紅了一圈，稍眨一下眼就有淚落下來。

    “還有多久?！眴滩荒蜔┑爻卦诖参驳尼t(yī)生低吼，對方將蒙緊了黑布的臉準確地轉(zhuǎn)向了他的方向，十分好脾氣地說，快了。

    頭子的降生讓整個大宅嚴肅了起來，門外有仆人快速地流過，沒發(fā)出一點聲響，整棟大宅里回蕩的都是主母痛苦而急促的喘息，和家主有些不平穩(wěn)的呼吸。一側(cè)被蒙住眼的醫(yī)生倒很是安靜，像一縷落下的灰塵，沒有半點聲音氣味，連走路也很穩(wěn)，就算看不見也沒一絲磕碰——Omega主母的生產(chǎn)可不能讓別人看了，就算是Beta醫(yī)生也不行。拉塞爾醫(yī)生從事上流接生多年，從不需要自己的眼睛和撫觸，因為他也不被準許。

    孩子嘹亮的哭聲讓所有人都喘上了一口憋了許久的氣，拉塞爾醫(yī)生留在里面對Omega的情況做后續(xù)的處理，喬則抱著清理干凈的頭子下樓找等了許久的貴族們報喜去了。剛生產(chǎn)的脆弱易碎的Omega白著臉留在產(chǎn)房中，下身的血水被埃諾爾拿最柔軟的棉布蘸著燒過的水清理干凈了，他獨自一人留在床上，像沒了價值的貨物。

    “好了，好了，沒事了啊?！崩麪栣t(yī)生頗有些愛憐地拿手捧住Omega濕漉漉的臉蛋，那上面混合了汗和淚，他棕色的卷發(fā)也亂糟糟地粘在臉側(cè)，襯托著紅了一圈的眼眶和漫溢淚水的琥珀色眼睛，倒是真的可憐可愛。旁邊進出的仆人對Beta醫(yī)生拿赤裸的手觸碰主母的臉這事仿佛都沒長眼睛一樣，不看也不言，在埃諾爾的嚴厲的注視下像一群工蟻一樣默不作聲地服務(wù)著剛產(chǎn)卵的蟻后，“噓，再哭下去老喬回來就要懷疑我了?！崩麪栣t(yī)生不得已只能嚇唬嚇唬脆弱的Omega，其實還能勉強算是個孩子的Omega立刻用力地把哭咽和淚水統(tǒng)統(tǒng)逼進嗓子深處，直把他噎的打了個嗝，開始細碎地打起抖來。

    “好了，安東乖?！崩麪栣t(yī)生一邊把額頭抵上因為疼痛而冰冷一片的安東的額上，一邊悄悄釋放著自己的信息素——那是有些發(fā)舊的衣物的味道，聞起來就柔軟而溫暖，是母親洗過許多次后用來包裹新生兒的那種舊軟布，上面幻覺一般地殘存著母親手掌的溫度，這也是拉塞爾醫(yī)生能稱為Omega名媛圈中的婦產(chǎn)科醫(yī)生，成為“卡爾波之手”的另一個原因——他的信息素能夠安撫Omega，而產(chǎn)后虛弱的Omega則迫切地需要同類的安撫，像是一只小動物給另一只小動物溫柔地梳毛，舌尖的溫度和溫柔從來都是獸樣的Alpha所不會的，“噓，噓，乖孩子，乖孩子……”

    “嗚，對不起，嗚嗝，對不起帕特?！卑矕|一邊小聲打著哭嗝，一邊傷心地跟拉塞爾醫(yī)生道歉，他的眼淚打濕了拉塞爾醫(yī)生的手指，灰頭發(fā)的Beta，或者說年長Omega，只愛憐地捧著他guntang的臉頰，額頭抵著他冰冷汗?jié)竦念~頭：“小安東從來不需要對我道歉，好嗎？都是我愿意為小安東留下的，因為小安東是佩妮拉的孩子，因為小安東是我的孩子，好嗎？”

    佩妮拉，安東的生母，也是帕特里克   拉塞爾的親meimei。這對親兄妹，甜美的Omega雙生花，卻在帕特里克為了meimei被姨母毀去Omega的身體時，悄無聲息地枯萎了。佩妮拉原來的性子和安東很像，拉塞爾醫(yī)生在第一次見到自己許久未見的小侄子時就認出來了，都是一樣的甜美，像是嫻靜的白玫瑰，又像是美麗又脆弱的月牙金絲雀。那時，拉塞爾家的一雙紅白玫瑰，不知羨艷了多少家族，而當紅玫瑰在花季前就枯萎，又讓多少家族惋惜又慶幸。后來的佩妮拉，在兄長從自己身邊被奪走送入旁家時，也跟著枯萎了，她不再像是一朵鮮嫩的白玫瑰，倒像是支干枯的白玫瑰，保有玫瑰的顏色和模樣，卻銳利而扎手，她的花瓣不再柔軟光滑。她不知道哭了多久，找了多久，直到帕特里克從“拉塞爾家的紅玫瑰”變成了“卡爾波之手”，她才在生下安東后見了他又一面，和最后一面。

    “帕特，帕特?！痹缫巡辉脔r嫩的少女，嘴上是玫瑰色的，艷麗的像能滴出血來，Alpha在門后陰沉地看著Omega夫人從未有過的笑顏，像是朵白玫瑰重開。她攥著帕特里克的手，皮膚慘白地幾乎裂開，“這是我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帕特，答應(yīng)我帕特?！彼?，幼小的安東陪在母親身側(cè)，看著灰色頭發(fā)，與母親有說不出的相像的醫(yī)生溫柔地捧住母親慘白又艷紅的臉，那上面流滿了母親的淚水，但醫(yī)生還是那么的溫柔。醫(yī)生很痛吧，安東胡亂地想著，聞到了一股很溫和的味道，他看著母親的眼神在安撫中漸漸渙散開，門后的Alpha終于忍不住闖了進來，一把將攤在兄長懷里的Omega拉扯出來：“你在干什么！”

    “帕特，帕特，我好怕啊帕特……”安東看著母親在Alpha手中微弱地掙扎起來，咳出的血將那年輕的Alpha嚇壞了，她便從對方手中掉了出來，輕飄飄的，像朵被隨手丟棄的枯萎玫瑰。一旁的醫(yī)生在Alpha闖進來之后便扯過身側(cè)的安東護在了身后，還從口袋中摸出一顆巧克力送進小Omega嘴里，起身接住了落下的meimei：“妮拉，不怕，哥哥在這?！彼麑eimei裹在懷里，忽視了Alpha聽到后驚異的眼神。

    “照顧好他，他是我的孩子，也就是你的孩子，他?！迸迥堇攘藘陕暎獜拇娇p中溢出來，帕特里克拿袖口幫小meimei擦去了，就像他小時候給小meimei擦去眼淚一樣，“安東……”

    她凋謝了，凋謝在兄長的懷里，就像她出生在兄長的懷里一樣，唇邊還落著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