禱告
禱告
“mama,快醒來?!?/br> 一片亮到刺眼白光中,她的孩子站在太陽下,渾身雪白,金發(fā)比日光還要耀眼。 “快醒來?!彼叽僦?/br> 他明明那么稚嫩,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討人喜歡,但她卻覺得恐懼。 “mama?!?/br> 夢境閃回,小怪物爬出她被撕開的腹腔,血淋淋的,饑餓地吞吃掉她。 “不要拒絕我?!彼奁饋?。 喬雪驚醒,心跳砰砰撞著胸腔,太用力以至于讓她涌起一股反胃感。 空氣里彌漫著濃重的腥氣,刺鼻到了讓人不禁覺得有點甜的地步。她試圖坐起來,撐起上身的手卻打滑了一下,因為手掌下的觸感又濕又滑。她抬起手,看到自己滿手的血。 不只是手掌下有,她整個身下都是血。 血像剛好溢出平面的水,四面八方順著祭臺邊緣落下去。 不是她的血。 她僵硬地轉(zhuǎn)動著視線,大腦已經(jīng)處理不了任何信息了,只能機械地過濾著所有能看到的—— 一望無際的黑海,滿手繁星的夜幕,暗紅色的地磚,殘缺的尸體散落著,燭火在余光中跳動,被荊棘拱起來的一顆顆心臟,鹿角上的慘白斷臂。 祭臺下跪滿了人,俯下身去,親吻喬雪身下落下去的、漫過地面的血。 “降臨吧,主啊。” 無數(shù)張沾滿了血的嘴祈求著呼喚著。 鮮血從嘴唇上落盡那些張開的口中,把純白的牙齒染成鮮紅。 “您謙卑的、虔誠的信徒,為您獻上了最完美的容器?!?/br> 喬雪張了張嘴,聲音從喉嚨里擠出去—— “加百列——!” 沖天的不詳黑色拔地而起,一切都顛倒了——地上的不再屬于地上,天上的落了下去。血液與驚濤駭浪的黑海倒流向頭頂,裹挾著被扯上去的眾人。 天空墜在繁星鋪滿夜幕的腳下,黑海在頭頂洶涌咆哮著。 加百列應(yīng)聲而現(xiàn)。 但沉重的壓力拽住了他的軀體,把他拖向腳下的天空。 他曾經(jīng)墜落了九個晨昏的重壓都比不上現(xiàn)在感受到的。 泛著圣光的羽翼猛地展開,被極端的力量絞得幾乎分崩離析,一片片羽毛墜入腳下的群星中,被吞噬的不留痕跡。 這里有驅(qū)逐天使的符文。 必須得離開。 理智這么告訴他,這是他在人間僅有的一具軀體,一旦被驅(qū)逐,下次蘇醒時也許山海都已經(jīng)顛倒了。 必須得離開。 可喬雪叫了他的名字,他給了她呼喚自己的權(quán)利。 他淺灰色的頭發(fā)和眼睛一瞬間亮起了銀光,凡被注視的都燃起了火焰。 金色火焰在頭頂?shù)暮诤P苄軣?,倒流的血雨和信徒也被悉?shù)點燃,化為灰燼,墜落到腳下的繁星中。 他向上伸手,每靠近喬雪一寸,軀體就殘破一分。皮rou下的骨頭都被極端的驅(qū)逐之力割開,等他碰到喬雪后,這幅軀體已經(jīng)沒有可以抱住她的雙臂了。 他收攏雙翼,把喬雪裹在其中。 “禱告吧?!彼鬼粗?/br> 父早在晨星能歌唱之前創(chuàng)造了他的使者,圣音在群星中回蕩著。 要他的使者皆愛世人。 所以禱告吧,祈求我的愛吧。 這樣我就能為你留下。 喬雪看著他,他脖子和臉上都有深可見骨的裂痕。血涌出來,污染了他大理石雕塑一樣缺乏生機的皮膚。 她摸到他臉上的裂痕,企圖用手修補它。 腳下的繁星倒轉(zhuǎn),一切重新歸位。 諸山帶人找到他們時,兩人面對面跪在灰燼中,一雙殘破的羽翼幾乎將喬雪完全包裹起來。 這件事驚動了總部,因為人間最后一位在世的大天使意義非同小可。 總部又緊急開會,關(guān)于圣子的存在吵得不可開交。有說圣子的存在對人類沒什么意義,還不如直接把她給路西法。有說絕不可能向地下的低頭,主張要重啟喚醒米迦勒的計劃。 諸山坐在屏幕前默不作聲,聽他們各持己見吵到無話可說,徹底閉嘴后,才開口—— ”諸位都知道圣子屬于人間吧,假設(shè)你們都還沒有忘了規(guī)矩,誰能來給我講講蓄意傷害人類的后果是什么?” 主張把圣子給路西法的一撥人噤聲不語。 諸山接著道,“至于米迦勒,找到合適的軀體之后再來跟我談吧?!?/br> 他開完會,惆悵地呷了口茶,對旁邊的秘書半真半假地抱怨—— “有我在還比不過米迦勒嗎?” 秘書正給他架構(gòu)所有從總部帶過來的數(shù)據(jù),敲著電腦頭也不抬,回道:“您不信他們的神,自然沒資格跟路西法命定的宿敵比?!?/br> 諸山站起來套上外套:“加百列怎么樣了?” “掌管治愈的拉斐爾不在,沒人能修補他的軀體。不過諾亞似乎在想辦法,他們在解剖室,您可以去看看?!?/br> 諸山可有可無地嗯了一聲:“我去看看喬雪?!?/br> 秘書看了他一眼:“那我建議您戴上眼鏡,最近很少有太陽?!?/br> 諸山拿手機照了一下,差點被自己泛著金光的右眼閃瞎。 “我干脆把它摳出來扔上去得了?!彼侵燮ご骱锰刂频碾[形眼鏡。 秘書嘆了口氣:”請您別再做這種事了?!?/br> 喬雪幾乎成了醫(yī)療部門的???,即使她毫發(fā)無損,傅安仍然給她做了細致的檢查。然后他謹慎而猶豫地看著喬雪,問道:“我有個非常擅長跟人聊天的朋友,你想去跟她聊聊這件事嗎?” 喬雪知道他的意思,但她覺得自己不需要去看心理醫(yī)生。 她道了謝,婉拒了。 “傅凡呢?”她還記得廣場事件后傅凡因為沒有保護好她而非常自責。 傅安嘆了口氣:“他跟亞瑟去追幾個落網(wǎng)之魚了?!?/br> 喬雪點點頭,問得也有些猶豫:“那些人好像要乞求誰的降臨,是路西法嗎?” “不一定,”傅安說,“研究符文祭祀的部門還在復(fù)原當時的情況,等結(jié)果出來才能下結(jié)論。但無論他們的目的是不是為了讓路西法降臨,那都不是你的錯?!?/br> 不是她的錯,當然不是她的錯。 但重點不是她,重點是那些殘缺的尸體,那些無辜的性命。 諸山推門進去的時候,傅安正要離開。 “你們聊,”傅安也非常在意加百列的情況,“我去看看加百列怎么樣了。” 房間里只剩下諸山跟她,喬雪沒想到自己還能見到他,準確的是沒想到自己這么快就會見到他,她一直在想諸山可能給她的選擇。 “感覺怎么樣?”諸山問。 “還好?!?/br> “會抽煙嗎?” 喬雪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么,有點跟不上他跳躍的思維。 “不會可以讓亞瑟教你,我看他對你挺在意的。” 看著喬雪越發(fā)迷茫的神情,諸山笑起來:“還是你想在我懷里哭一哭?” 喬雪想起之前在他面前嚎啕大哭,耳朵不由紅了起來。 她終于意會到了諸山另類的安慰,回道:“我真的沒事?!?/br> 諸山覺得這小姑娘也許沒有他想象的那么脆弱。人類非常有韌性,也有無限的可能性,他對此深有體會。 “那你想不想跟我去做點壞事?”他引誘似地說。 壞事? 兔子的懷表搖晃著,滴答,滴答,催促她時間緊迫。 快跟上它,否則它就會消失不見,你永遠也找不到那個入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