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花水月3
鏡花水月3
人是由記憶組成的共和體。 深夜,佳期被劇烈的頭痛疼醒,她摸著開了抽屜,取出了藥瓶。 打開了洗漱間的燈,她站在鏡子前面先開了水龍頭撲了幾把水讓自己的面部溫度下降一點。冰冷的水也能讓她的神經痛感不那么敏感。 佳期閉著眼開了藥瓶,恍惚著想到自己還沒接水,又拿了幾顆藥去外層接水。 “nongnong?”成蕭有些淺眠,摸了摸旁邊溫熱的床鋪,感覺有些脹脹的,打算去廁所解決一下生理問題。 放完水之后,他站在了洗漱臺前,手伸向熟悉的位置,卻聽見啪的一聲,有什么東西撒掉了。 溫熱的水流沖洗著成蕭的手,他關了水,摸索著拿到一個瓶子,里面空空如也。 “成蕭?怎么了?!奔哑诔酝晁?,回到臥室沒有看見成蕭的身影。 “我在廁所。”成蕭說:“nongnong。我好像給你惹了麻煩?!甭犚娏思毤毜拟忚K聲,成蕭知道佳期走過來了。 佳期走進廁所,看見了成蕭手上空空的藥瓶……真是天冷屋漏又逢雨。 “沒關系,之后我找緹藍拿新的吧?!?/br> 在夜間穿行的身影移動著,慢慢靠近目標的那座房子。咻的一下,一柄柳葉刀以極速飛來,瞬間命中兩人的眉心。 緹藍翻下窗簾,微垂著眼在思索著什么。屋內一片寂靜,過了一會,門被推開了。 “真沒意思?!彪[隱一下子倒在沙發(fā)上,搖擺著雙腿。 “你被盯上了?!本熕{說。 “不過是一群蒼蠅。”隱隱有些不在乎的說道:“唉我有時候也在想,如果當時把他解決掉就好了,沒想到這個大家伙還挺纏人?!?/br> “陳賽是神洲的將軍?!?/br> “唉,人家之前不知道嘛~” 緹藍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看來我們得離開了?!?/br> “去哪?去哪?”隱隱笑得像是要去春游的小學生。 “濰海。”那邊人員混雜,更容易我們行事。 “唉……”隱隱的興奮降低了:“那邊我去過好幾次了?!?/br> “那你去不去?” “去……” “將軍,派去的人都沒了。” 陳賽的手一下又一下的敲擊著桌面。 “那我們還要不要繼續(xù)?”那人詢問著。 “暫時不用了?!标愘愅茰y著說:“這么幾次的sao擾,對方再遲鈍也應該反應過來了,接下來他們肯定會走?!?/br> “接下來軍部會很忙,暫時把他們驅逐出a市也好。”陳賽說:“接下來的日子,可不太平了。” 上午九點,一輛輛車行駛到一幢建筑前面,鐵門緩緩開啟,有荷槍實彈的士兵前往每輛車檢查,確認無誤之后行了軍禮再去下一輛繼續(xù)檢查。 全方位無死角的防衛(wèi)讓這幢建筑如同鐵桶一般堅固,那一輛輛車在傍晚時分才悄悄離開。人群消失的干干凈凈,這里又恢復了寧靜。 “緹藍,我這里出了一點小意外,可能需要提前拿藥了?!?/br> 收到消息的緹藍皺了皺眉,她思索了一下然后回道:“但是目前我出差了,很難拿到原料?!?/br> “是么……” “佳期,或許你并不需要那種東西?!本熕{朝周圍看了一圈,低聲說:“放輕松些,我……盡量,之后把藥給你送過去?!本熕{掛了電話。 “唉……出什么事了?”隱隱的聲音在背后響起。 “佳期的藥出了意外,得再送一批過去。”緹藍回答。 隱隱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瓶子,晃了晃:“是這個?” 緹藍一眼就看見了,那確實是她在佳期前往東瀛之前給她的。所以她接過了那個瓶子,打開了還確認了一下:白色的顆粒。 “那我找時間把這個給她送過去好了?!本熕{收起了藥瓶,打算離開。 “緹藍,你是不是不希望princess恢復過來?!彪[隱從背后說道。 緹藍停住了:“怎么會,我也只是一個普通的醫(yī)生?!?/br> “緹藍你猜猜看,是誰交給我的藥瓶?”隱隱從口袋里又拿出來一顆糖,含進了嘴里。 “……”緹藍開口了:“那也好,這段時間對某些人來說,難熬的很?!?/br> 隱隱笑得大聲,在緹藍離開之后,從口袋里又掏出一個瓶子。她拿了一瓶水,將里面的顆粒都倒了進去,瞬間,白色的藥丸消失在水里,徹底不見。 “隱隱可不是笨蛋。”隱隱把水倒進了花盆里:“隱隱最喜歡princess了,所以她得快點回來,快點回來才好……” 不需要……么。佳期放下了電話,思考著一些事情。 這時候外出的成蕭剛剛回來,他脫下了正裝,換了一身更加舒服的方便他在家辦公。 “成蕭,你回來了。” “嗯。”成蕭在家里不需要借助手杖,他準確的走到佳期面前,握住了她的手。 “軍部那邊又有活動,像是要弄一個大動靜?!?/br> “是不是有些過了?!奔哑谟行┖眯Φ恼f:“雖然他們經常這么忙碌……” “但是這次,陳賽說月神宮的人出現了?!?/br> 佳期當然知道月神宮是什么,除去朝日教,其他的宗教都是異端。而月神宮,則是直接與朝日教對立的存在。雖然現在它已經神隱了,但是仍然在某些區(qū)域有些廣泛的信眾,比如——濰海。 “可是它不是已經消失了嗎?” “朝日教一直堅持月神宮沒有消失,只是藏起來了。而這次軍部也給了線索?!?/br> “所以他們是想一網打盡?” “或許吧?!背墒掃谛σ宦?,在他看來或許他們的行為更像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管是軍部或者朝日教,都是野心勃勃。他們一直期盼著這樣一個機會,能夠重構世界。 “那朝日教野心可不小,支配神洲的權利還不夠嗎?” “信仰父神的教眾,想必是想讓父神的恩澤覆蓋世界吧?!?/br> “成蕭相信么?”佳期問:“相信真的有神明?!?/br> 成蕭沉默了一會,然后開口:“我原本是不信的,但是nongnong,我曾經見證過神跡?!?/br> “那是……”佳期想了一下:“父神的眷顧?” 成蕭搖了搖頭:“那是一切的開始。神明降下力量,是不記善惡的?!?/br> 佳期說:“我從來不信教?!?/br> 可能是因為……自己從來不去奢求命運能賜下什么。 “啊,出現了。異教徒。”成蕭笑著把頭抵在佳期頭上。 “那么六夜公子要怎么處理?”佳期輕輕的問道,手還不老實的掐了一把成蕭的屁股。 “罰你,留在我身邊?!?/br> 佳期仍然經常去醫(yī)院看望仍在昏迷的父母。在回程的路上,遇見了墨禎。她本想裝作視而不見,但是墨禎喊住了她。 “nongnong?!?/br> “我說過,不要喊這個名字?!奔哑陂_口。 “怎么?六夜成蕭可以,但是我卻不可以?”墨禎冷笑。 “你和他從來都是不一樣的?!奔哑诶淅涞目粗?,然后說道:“如果沒事,我先走了。” “等等,我有話和你說?!蹦澓白×怂?。 佳期的腳步只有輕微的停頓,又繼續(xù)前進。 “如果是關于六夜成蕭的呢?” 佳期轉頭看他。 她這才發(fā)現,墨禎的臉色似乎有些不正常,唇色蒼白,眼下有深深的黑影。 “果然,你還是愿意聽一聽這件事的?!蹦澴猿耙恍?,然后又說道:“跟我來吧,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為什么我對他有那么大的敵意?”說到這里,他的眼中又劃過一絲嘲弄。 這里確實不是方便說話的地方,所以佳期跟著墨禎來到了一個茶室。 這里顯然是他經常光顧的地方,從服務員的細心招待以及預留的房間不難看出。 墨禎先坐下了,謝絕了看茶師的沏茶,他便退出了房間。 墨禎動作熟練,行云流水般的動作賞心悅目。很難想象一個這樣的人卻精通茶藝。 “不介意的話坐下來喝一杯吧?!蹦澙^續(xù)沏茶,給佳期也準備了一個杯子。 墨禎抬手的時候,佳期看見了系在他手腕上的黑繩,這是葬禮才會出現的物品。通常是直系親屬佩戴,意為用親人的繩索,留住逝者的最后一絲牽掛。 兩個人默默對坐,卻也平靜。空氣中是熏香的味道,伴隨著琴聲。 墨禎喝了一口之后,放下茶杯看佳期:“不試試嗎?我的手藝還不錯的,小時候……”說到這里他明顯陷入了回憶之中,帶著一絲遺憾。 佳期喝了一口,先是清香加上茶葉本身的苦澀,回甘來的極慢,像是停滯的冬季。 “很難有人喝這個便還不皺眉的,不苦么?”墨禎說著喝了一口,卻也沒皺眉頭:“我是習慣了,也沒想到你這么耐苦?!?/br> “我不喜歡填的?!?/br> 墨禎沒回話,只是慢悠悠的喝著茶,喝完了繼續(xù)泡。佳期在等著,等待他開口,有些事情急不來。 “我的母親,泡茶技術高超。她一直偏愛這種回甘極慢的冬葉茶?!蹦澯趾攘艘豢冢骸拔夷菚r不懂,為什么有人會喜歡喝這個……” 看著茶碗中如同流動的琥珀一樣的茶水,墨禎的回憶也隨著悠悠轉動的波紋向外散開。 “她那時對我很嚴厲,卻也很好。”墨禎說:“我經常去茶室找她,不知道為什么,母親不喜歡待在家里。” “因為家族往來,我一直和六夜家的小公子有往來,對,也就是六夜成蕭?!蹦澫萑肓嘶貞浿校骸安贿^他那是真是狼狽極了。又眼瞎了,母子倆很是不好過。” “我那時……很羨慕他。六夜伯母那時對他很好,她的眼神永遠停留在她的兒子身上,即使他已經是個瞎子……” “六夜伯母她那時,帶著兒子剛從東瀛回來沒多久呢,我記得?!?/br> “之前的六夜伯母,將六夜成蕭保護的很好。其實之前,六夜成蕭一直是他們家的唯一繼承人吧……” “那時候回來,卻已經是六夜家當時的公子,也就是六夜成蕭的父親,在外面有了一個孩子,雖然還沒出生,但是做了胎檢,確定了是個男孩,一個沒有眼疾的健康男孩?!?/br> “聽到這個消息急匆匆趕回來的六夜母子,暫時也沒有辦法處理。公子把那個胎兒保護的很好,但是六夜夫人執(zhí)意要為自己和兒子爭取一番,在各大家族游走著,尋求助力?!?/br> “真是奇怪啊……明明走之前不過是一個眼瞎的廢子,樣貌卻那么的……軼麗,一時間的驚為天人的皮囊,使得各個家族,看在跟著六夜夫人后面的小公子的身上,也會放行?!?/br> “佳期,你說這是為什么呢?”墨禎并不是要一個回答,他繼續(xù)說下去:“在六夜……夫人的不懈努力下,他們母子的處境終于有了一些改善。” “接見過他們母子的家族,無一不伸出了橄欖枝,全力支持小公子上位?!?/br> “后來,六夜夫人有其他的事要忙,六夜成蕭便獨自前往,拜訪剩下的家族?!?/br> “很不容易吧,那么小的年齡,還瞎了眼……”墨禎冷笑了一聲,眼中有著化不開的悲傷。 “后來啊……他到了我家?!蹦澱f:“本來那天,父親是沒在家的。但是成蕭卻被我的母親帶去了茶室。” “我當時在學習書法,那是星期天啊……母親答應了要陪我,為什么我回到家了卻沒人呢?” 佳期的手漸漸握緊,她感覺自己慢慢的喘不上氣來。但是她沒有喊停,選擇繼續(xù)聽下去。 “女仆說母親帶了六夜家的小公子去茶室了。我想著也是好久不見母親了,還有六夜成蕭……就一個人過去茶室找他們。啊對,我還在路上遇到了六夜夫人,就一起過去了?!?/br> “這大概,是六夜夫人一生最痛苦的時候吧……當然對我來說也是……” “到了茶室我沒看見母親,但是門外卻放著父親的鞋子?!蹦澨а劭聪蚣哑?,又好像沒看她:“后面六夜夫人一把拉開了門,佳期,你猜里面是什么?” “……” “所以說六夜成蕭真的是好看啊……傾城之姿?”墨禎說:“門拉開的時候,他正坐在我父親的身上,粉面含羞,真是奇怪,我記性好的很,至今還記得他脖子上紅紅的一大片,以及父親臉上的癡迷?!?/br> “六夜夫人激動的很,上去就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質問為什么父親要對她的兒子下手……” “佳期,下手是什么意思呢?那時候我可不怎么明白……但是啊……母親這時候進來了,還端著茶具。她對六夜夫人說:是小公子自己要來的,不然那么多的家族憑什么支持一個光有皮囊的小公子?” “佳期,那時候,母親的眼里帶著光,后來我知道了,那是恨,她恨父親,恨六夜家的小公子,或許還恨著連通血脈的我。” “六夜夫人崩潰了,她接受不了。但是小公子卻走過來對她說:母親,事情辦完了,我們回家吧。啊……佳期你能想象他當時的表情對不對?你猜猜,六夜夫人她怎么做的?她甩了自己的兒子一巴掌,之后就離開了。” “最后啊……小公子笑著對我的母親說:伯母,能不能送他回家。當然,我的母親同意了。” “很可笑對不對?”墨禎閉上了眼:“我從那時……就一直,一直恨著他。為什么他要打破我家的平靜,為什么他能當做什么事都沒發(fā)生一樣,做他的六夜公子?!?/br> “佳期啊……你喜歡的,不過是一個男妓罷了?!蹦澭壑袔е鴳z憫:“他憑什么呢?” 佳期站起來,打算起身離開。 “孟佳期!” “我很抱歉。” “雖然母親走了,或許臨走前依然恨著我和父親,但是你知道嗎?我一直……一直都想成為她的驕傲啊……” “你已經做的很好了。”平心而論,墨禎確實是一個優(yōu)秀的繼承者。 “那為什么,你愿意喜歡他,而不是看我一眼呢?” 佳期明白墨禎不只是不甘心,還有對自我的否定??丛谒麄円郧暗暮献?,于是她說:“我愛他,從來不是因為那副皮囊,而是他的靈魂。我從很早很早,就算是我不想承認的時候,我就已經喜歡上他了?!?/br> “哪怕他為了得到你曾經做過一些可怕的事?” “是的。”佳期說:“因為我也是如此。我從來不覺得自己很正常,但是成蕭愿意愛我?!?/br> 佳期眼中帶著光芒:“他曾經對我說過,愿意為我穿過數千萬顆繁星?!?/br> “而你,墨禎。你做的已經夠好了,一直很優(yōu)秀?!奔哑谡f:“所以,再見了。” 佳期頭也不回的走了。 “真是一個絕情的女人啊……”墨禎苦笑,將自己心底的那一縷悸動壓下。從她的眼神里,墨禎能讀懂那份愛,真可笑……他希望自己從未讀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