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jìn)一步

    飯后，夜已漆黑，月亮如水灑了一地的光。

    兩人一時無話，有著微妙的尷尬。

    走過一家房后，屋里罵爹喊娘的哭腔摻著罵罵咧咧的臟話透著窗縫傳出，讓人聽著火大。

    張憲想起這是王二麻子家。

    “你聽到過那些話吧……”田蕓踢了踢腳下的石子，欲言又止，她可以不在乎，卻莫名地在乎這個人怎么想。

    “嗯，”張憲發(fā)現(xiàn)旁邊人身型頓了下，說，“我有腦子，知道該信什么?！?/br>
    田蕓抿抿唇，想抬頭看他眼又作罷。

    從村西到村東到路這么一走也不算遠(yuǎn)，已經(jīng)到了。

    “要進(jìn)來喝杯水嗎？”田蕓低聲問。

    張憲目光落在她身上變深：“不了。”

    田蕓點了下頭也好像沒點：“我進(jìn)去了?！?/br>
    “嗯。”

    田蕓磨蹭了會抬腳走，然后聽到他說：“以后幾天會去北山?！?/br>
    她這次抬頭，目光如炬。

    “好。”

    ***

    那段時間田蕓上山上癮，動不動就去呆一會，其實農(nóng)活早干完了，用意也昭然若揭。上山成了她每天的盼頭。有時張憲會和他弟一起去，有時他一人。

    從開始的三言兩語，到后來能坐一個鐘頭，也不用非得說什么，一起吹吹山風(fēng)也是好的。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老長時間只有張憲一人來，扛著做事的家伙放地頭，就開始扒拉地勞作。

    田蕓滿心歡喜。

    她會帶著些吃的去山里，留給他一些，他說我不吃這些娘們唧唧的玩意兒。這人真是不知好人心，之后她就帶著面餅蘸醬包著大蔥去。

    張憲看著就笑，然后就著煙大口的吃下去。

    他哪里是不知，就是愛看她吃癟氣惱的模樣。到現(xiàn)在還不明白她那些小心思，他白活三十年了。

    田蕓微蹙眉：“吃東西時別抽煙?！?/br>
    “習(xí)慣了?！?/br>
    田蕓遞給他一瓶在家里裝的水，說：“不是好習(xí)慣就要改?！?/br>
    張憲接過，仰頭往嘴里灌了半瓶，隨后用胳膊擦了下下巴，他眼睛促狹：“管我啊？”

    “誰管你了？”田蕓看他。

    張憲輕哼了聲：“不抽煙不舒服?！?/br>
    田蕓舔舔唇，不知想到什么，側(cè)過身子微低下頭。

    張憲說：“哎，你成天來上山干什么，你家的地都快讓你整理成豆腐塊了?！?/br>
    田蕓回嗆他道：“你管我。”

    張憲募得笑了：“我發(fā)現(xiàn)你學(xué)東西挺快啊。”

    “都跟你學(xué)的，”田蕓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土，提起布袋子，“我回去了?！?/br>
    “這就走了？”張憲笑說，“趕情你就是來給我送頓飯啊?！?/br>
    “是啊?！碧锸|大方地承認(rèn)。

    張憲咬著唇，望著扭著腰身走遠(yuǎn)的人，慢慢笑了。

    ***

    有次，田蕓煮了一鍋餃子，裝了滿滿地兩飯盒帶給他。張憲一口兩個，都不夠塞的。

    田蕓心里高興：“好吃嗎？”

    “嗯，”張憲點頭，“就是個頭小?！?/br>
    “好，我以后包大點?！?/br>
    張憲看她笑了，把餃子吞下：“這么聽話？”

    田蕓目光微動，把話題轉(zhuǎn)開：“你喜歡吃包子嗎？”

    “給我做？”

    “嗯，”田蕓看他眼神微妙，偏了下頭，熱風(fēng)從耳邊刮過，“我在家閑著沒事，你想吃什么可以跟我說，我給你做?！?/br>
    張憲看著她靜了會，沉默得別有味道。

    還是田蕓先開口了：“那盒原來是給張楊的，要是你不夠吃都吃了吧，我下次多帶一些?！?/br>
    張憲別開眼，又夾了個餃子進(jìn)嘴，嗓音懶懶：“對他那么好？”

    “?。俊?/br>
    張憲眼抬了下，盯著不遠(yuǎn)處的野花。

    “你勾引他？”

    “什么？”田蕓皺眉，有些荒唐，“你在說什么？”

    張憲輕笑：“在勾引我啊。”

    “……”

    勾引這個詞田蕓聽過無數(shù)遍，理應(yīng)無感，但從他嘴里說出來她過于敏感了。

    “我沒有勾引任何人，”田蕓抬起屁股，“還有，不愛吃就算了……”

    張憲胳膊后揚：“開搶了？”

    田蕓白了他眼，氣呼呼地坐回原地，心里越想越委屈，側(cè)過身子不看他，手挖著身邊的土發(fā)泄。

    張憲怪自己嘴賤，飯沒法吃了，把飯盒撂地上，探身去哄人。

    “生氣了？”

    田蕓扭身子又與他錯開。

    張憲咧著嘴咬唇，難得的耐心：“你就當(dāng)我吃飽放了個屁，什么沒聽見好吧？”

    田蕓癟癟嘴，不說話。

    “要不你打我兩拳解氣，”張憲道，“咱別禍害地還得留著長莊稼呢?！?/br>
    “你……”

    田蕓抬頭才發(fā)現(xiàn)倆人隔得有多近，話音沒了，周遭安靜得厲害，只剩兩人呼吸纏繞，越來越近，下秒她綁起頭發(fā)里別進(jìn)個東西。

    “這樣好看多了，”張憲樂了聲，“剛想什么了？”

    “……”

    田蕓心蹦噠了許久落下，摸摸鼻子，臉紅不已，想起什么，用手去摸，“這是什么？”

    張憲抬了下下巴，那里雛菊成片，還有些其他不知名的五顏六色小花。

    田蕓抿抿嘴：“好看啊?！?/br>
    “是啊，不看誰選的?！?/br>
    腔調(diào)兒吊吊的惹得田蕓發(fā)笑。

    “肯笑了？”張憲看她，目光靜謐。

    田蕓輕哼了聲，靜了會，輕聲問：“你信不信我說的？”

    張憲重新拿起飯盒，餃子涼了他還大口的吃。

    “聽過吃人嘴軟拿人手短么？”他望了眼天，“我尋思吃你的次數(shù)挺多的吧？”視線投向她，“能不信么？”

    田蕓淺笑：“那以后還吃嗎？”

    “吃啊。”他揚唇，笑得意味深長。

    不過，吃什么就不知道了。

    ***

    傍晚，張憲沒到家門，在路口看見有三個女人從里面出來，后面跟著張楊，又說了會話，人才散開。

    他進(jìn)家，張楊在收拾茶杯。

    “有人來過？”

    “嗯，”張楊語氣不善，“真是咸吃蘿卜淡cao心。”

    張憲看那幾人是村里的親戚，清淡地問：“來說什么？”

    張楊擦了擦手，拉過凳子坐下，低著頭噼里啪啦一通說：“村里有人看見你和田蕓姐在地頭吃飯說笑，就亂七八糟的傳開了，她們來說讓你離她遠(yuǎn)點，我說你不在家她們坐了會跟我念叨完然后走了?！?/br>
    張憲聽完倒嗤地笑了，拍了拍他肩膀：“辛苦你了?！?/br>
    張楊抬頭眼睜大。

    張憲說：“把話摘著聽?！?/br>
    “我知道啊，只是他們傳得太……”

    張憲冷笑道：“傳得越兇越好?！?/br>
    張楊輕啊了聲，不懂他何意。

    “行了，”張憲把手里的布袋遞給他，“去熱熱吃飯?！?/br>
    “什么??？”張楊瞄了眼，張憲拿出飯盒，“你田蕓姐給你的?！?/br>
    張楊嘴張了張，笑著怪腔怪調(diào)地哦了聲：“哥，我就等著改稱呼那天了啊?！?/br>
    張憲朝他腿上踢了腳：“快去?！?/br>
    張楊樂呵呵地起身，拐了個彎又轉(zhuǎn)過身：“哥，要不把那袋還沒吃的面粉給田蕓姐送去吧，”他眨了下眼，“我們不能總吃不出吧?！?/br>
    張憲沒想就答：“可以啊?！?/br>
    “那我去送還是你去呀？”

    “……滾去做飯。”

    要真問張憲到底什么感覺，他會挑挑眉說個還不賴。田蕓的模樣是嬌嬌弱弱的，心倒是韌，主意也挺正，對他的話碴能接住不少，你來我往的挺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