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接觸(三)

    書店的人群大多集中在臨時搭建的舞臺區(qū)附近，周邊有工作人員顧場，伊芙琳繞過去轉(zhuǎn)了一圈，沒找到目標，又回到書柜間漫無目的地徘回。

    普西菲克書店遠比她想像的大上許多，在流動的人潮中尋找特定對象搞不好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她有些喪氣地坐到外圍的長椅上。

    一樓書店的四周是一整片開闊的落地窗，從街道上就能清楚看見店內(nèi)人來人往的盛況，對內(nèi)部的人來說也是，伊芙琳透過這片透明的玻璃墻觀察街上形形色色的人們，有的還在猶豫要不要進去店里；有的提著大包小包漫步到下一個據(jù)點；還有小部分的人隨意靠在墻上休息。

    這面墻與曾經(jīng)囚禁她的牢籠是如此地相似，另一端卻有著截然不同的風景。

    她也曾經(jīng)懷疑過，自己預知的未來會不會都是一場夢？或者她其實一直陷在漫長的夢境之中，從來沒有醒來過？

    不……如果是作夢就不會痛了吧？然而幾個月前的車禍確實讓她全身上下痛了好一陣子。

    伊芙琳起身摸了摸背后的傷口，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全沒有任何不適。

    聽說杰瑞德是醫(yī)界的專家，當初跳級念醫(yī)學院，也曾在醫(yī)療資源缺稀的國家磨練過，現(xiàn)在不過三十幾歲，已經(jīng)被人稱頌為神經(jīng)外科的權(quán)威醫(yī)師，成名的過程倒與雷爾夫有些相似。

    不過，她實在不覺得自己有辦法拉攏到他。

    她沿著落地窗走到后門附近，對面有個普西菲克的女店員拎著兩個黑色垃圾袋，在后巷的垃圾箱前做分類。

    女店員以側(cè)面對著店內(nèi)，稍長的瀏海又微微掩去了她的五官，難以與記憶中的面容比對。

    ……會是她嗎？因為她一直待在外面，所以剛剛才找不到她？

    伊芙林一邊留意對方的動靜，一邊輕巧地走出后門，踏進光線朦朧的巷弄內(nèi)。她揣著忐忑不安的思緒慢慢靠近，內(nèi)心的懷疑隨著距離的縮短逐漸轉(zhuǎn)為確信，尤其在看清店員手上特殊的銀鏈子后，腦海里不斷浮現(xiàn)的名字不覺脫口而出——

    “賈維斯小姐。”

    突然被陌生人叫出姓氏，麗娜明顯愣了一下，但想想現(xiàn)在還是上班時間，人也處在書店范圍內(nèi)，她隨即換上笑臉轉(zhuǎn)過頭來，“是，需要幫忙嗎？”

    “你知道雷爾夫．溫徹斯特嗎？”她也保持笑意   ，不想讓對方產(chǎn)生戒心。

    “當然，他不是很有名的生物學家嗎？妳想找他的相關(guān)著作？”

    伊芙琳搖搖頭，湊上前輕聲說道：“妳知道嗎？雷爾夫做了跟妳一樣的事，把特研所的實驗品——”

    麗娜馬上抬手打斷她的話，“這位客人，請妳不要拿夸大不實的報導來打擾我，我只是一名普通的書店店員?！鳖愃频膼鹤鲃∷缫呀?jīng)歷過無數(shù)次，有些無聊的人就愛編造故事來取笑她。

    “我是說真的，三個月前，特研所最珍貴的實驗對象死亡，這件事也上過新聞吧？”她自嘲一笑，“……雖然不同組的實驗品之間見不到面，但是五年前那件事發(fā)生后，特研所全體人員對實驗品的態(tài)度又變本加厲了，就算同樣是實驗品，也會怨恨逃跑的同伴呢。”

    果然，麗娜一聽到關(guān)鍵字心里立刻動搖起來，蹙著眉警戒地問：“妳想說什么？妳待過特研所嗎？”

    “是，我在那里待了大半輩子?！币淋搅罩币曀碾p眼，語氣十分誠懇：“就算得以重獲自由，社會上依然有許許多多被父母拋棄的孩子，會在我們之后承受那些苦痛；我只是想知道，若將來又有同樣的悲劇發(fā)生在眼前，我到底該以什么樣的心態(tài)面對？”

    “……妳的后頸，能給我看看嗎？”麗娜徹底停下手邊的動作，緊盯著眼前看似與常人無異，卻對她吐露危險話語的少女。

    伊芙琳轉(zhuǎn)身背對她，撩起頭發(fā)，露出底下白皙的肌膚，上面有一行由字母和數(shù)字組成的紅色刺青，清晰地寫著特研所的縮寫，以及E191——每個實驗品都有的獨特編號。

    “原來妳……是這樣啊，關(guān)于溫徹斯特博士的傳聞原來是這樣來的?！?/br>
    “什么傳聞？”她回過身，順手撥了撥頭發(fā)。

    “一些八卦而已，不用在意?！丙惸认肫甬斈甑耐?，整個人變得親切許多?！拔也拢瑠呄胫滥菚r逃出去的人現(xiàn)在在做什么吧？”

    “如果妳知道他的聯(lián)絡(luò)方法，請務(wù)必告訴我?！?/br>
    “為什么要找他呢？忘記那些過往，盡情去體驗做為普通人的自由，不也挺好的嗎？”

    “我不是普通人，他不也一樣嗎？我們的人生早就被攪得一蹋糊涂，就算融入社會，也只是假裝一般人在過活而已，本來我們的存在，就是在改造身體的技術(shù)臻于完善前堆積出來的消耗品，若今后也得像個尸體一樣活著，不去證明自我的存在，也不去爭取真正的自由，我們又何必從特研所逃出來呢？”

    “……妳跟他有著一樣的想法?！焙喼本拖袼救藭f出口的話。

    “當然——”伊芙琳垂下頭，將五官隱藏在陰影中，細聲低語：“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人比我更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