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老虎騙不得

    “隨我去游街?！?/br>
    云筱萱不知哪來的精力，非挽著燕靈去玩耍。燕靈換上這位大小姐的衣衫，渾身不自在，尤其是裙擺短了寸，走起路來躡手躡腳。

    “挺起腰桿走路，莫要丟了我的顏面?！痹企爿嫱赶嗫?，走在前頭。

    燕靈頗為無奈道:“大小姐，這鞋尺寸也不對啊。”

    “我叫輛馬車，我們坐車去?！痹?筱萱倒也并非不講理，隨口喊住幾個下人，吩咐他們?nèi)滠嚒?/br>
    “如此甚好！”燕靈樂得清閑。

    不多時，下人帶來乘精致奢華的馬車，車由兩匹驊騮領(lǐng)著，甚至車轱轆都鑲了花紋。燕靈大致估算價格，所觸之處皆能以黃金換算，不免咂舌攢眉，可當(dāng)她坐上馬車，那股酸勁便悉數(shù)消失了。

    “這坐墊，也忒軟了點?！?/br>
    “這點心，也忒好吃了。”

    “黃山茶，嘗著忒香了?！?/br>
    “這胸口，靠著忒不錯?！?/br>
    “喂！你又借機吃我豆腐?！痹企爿媲昧讼滤哪X殼。

    “我的錯?！毖囔`前額呈現(xiàn)道明顯的紅痕，縮回使壞的手，坐在一旁，默默咬著點心。

    “我可不會叫你輕易得逞了?！倍俗蛞褂肿隽藥谆?，云筱萱至今腿仍酸著，才不心疼她。

    無須走半步，二人搭著馬車，舒舒坦坦地上街。還不待出門，車后突起道渾厚有力的男人聲。

    “且慢?！?/br>
    聲音傳自位御馬的披盔青年，青年眉長鬢青，身壯精健，背系披風(fēng)，肩扛銀槍，健步如飛，觀音佩在腰間輕晃。

    “哥哥。”云筱萱一喜，身子探出窗外。

    “多大個人了，還這般沒大沒小?！痹企阏苄π?，拿他這小妹沒轍。

    云筱萱嗔道:“自從我們到這來，我都多久沒見著你了?！?/br>
    “雜事諸多，你切莫怪哥哥，”云筱哲溫柔的神色陡然狠戾，“你近來瘦了，可是那些賤婢照顧不周到？若是如此，便拿我送你的蛇皮鞭子抽，往死里抽，管不住就打，打不行就踹?！?/br>
    燕靈眉頭緊鎖，面色凝重。

    “你莫講些有的沒的，只是我不習(xí)慣此處的飲食?！痹企爿婕敝囔`出門，不愿在此浪費時間。

    “仁慈也是你的長處，”他遞了柄花紋鋼刃給云筱萱，“你不是說你缺柄短兵嗎？你瞧瞧這柄如何？”

    “華而不實，”云筱萱接過把玩，“嘖，倒挺鋒利?！?/br>
    “我曉得你凡事不愛講究，”他努著唇角，只留余光給燕靈，“有臭蟲因此黏上你，也情有可原。”

    燕靈自是明白他口中的“臭蟲”是誰，緘默不語。

    云筱哲倨傲道:“不給我介紹則個嗎？”

    云筱萱兇道:“你只需曉得，她是我的朋友！其他的無須你管?！?/br>
    “的確，你不小了，你我難免意見齟齬，”云筱哲顎首微笑，“你也不小了，家中該招位東床了?！?/br>
    云筱萱不服道:“你只會說我！不管管你自個，我至今都未有個嫂嫂。”

    云筱哲打哈哈道:“就快了?！?/br>
    云筱萱不理他，喊道:“哼，多說無益，我們出門。”

    下人一揮韁繩，兩匹驊騮便邁開步子，帶動馬車轉(zhuǎn)了起來。云筱哲默默不語，立在原地，望著馬車漸行漸遠(yuǎn)。

    “將軍，軍中傳來梟鳴，八百里外又鎮(zhèn)壓了處暴動?！?/br>
    “走?！痹企阏苎壑芯忾W過，一掀披風(fēng)，躍馬而上。

    “這東西送你?！?/br>
    出門不久，云筱萱將那柄花紋鋼刃轉(zhuǎn)送給了燕靈。

    燕靈驚道:“這是你哥哥送你的，我要不得?！?/br>
    “拿著，”云筱萱強行將刀塞到她手中，“留給你防身用?！?/br>
    燕靈細(xì)細(xì)打量了陣，犀牛角刀鞘鑲嵌著紅珊瑚，晶瑩刀身如云似水，鐫刻著串異國文字，揮動可吹毫斷發(fā)。

    “大馬士革刀?！毖囔`認(rèn)了出來。

    云筱萱奇道:“你怎懂兵器？”

    燕靈慌忙解釋道:“家中是開解鋪的，什么都略通一二，也就練就了識物辨貨的本事?！?/br>
    云筱萱想想也是，背靠著她：“你要帶我去什么地方玩？”

    “先去西市吧。”她一天一夜不歸家，小九她們該著急了。

    “那處有什么好吃好玩的？”云筱萱百般聊賴，把玩著她的手指。

    燕靈哄道:“去了便知?！?/br>
    馬車朝西市的方向駛。路程漫漫，燕靈變了幾個戲法討她歡心，她對什么都感到新奇，非纏著燕靈教她，學(xué)會了又反過來賣弄，燕靈只得裝作不懂配合她。

    二人笑語盈盈，歡聲笑語撒遍一地。

    “誒，去那邊瞧瞧！”云筱萱步履輕快，面帶歡笑，左手握著支風(fēng)車，右手拿著袋山楂糕，似個無邪孩童般跑在前頭。

    “大小姐，等等我?！毖囔`滿頭大汗，面如蠟色，左手夾著好幾匹布匹，右手提著幾十盒胭脂水粉，似個蹣跚老人般跟在后頭。

    “你慢死了?！痹企爿嫖⑧林鴵屵^她手中的胭脂水粉。

    燕靈氣喘連連道:“你買如此多東西，還不肯讓下人跟著?！?/br>
    “你不愿同我二人世界嗎？”云筱萱柳眉微蹙，目瞪著她。

    “這倒不是，只是你買太多了。”燕靈自然不是這么想，只是東西提久提累了，難免抱怨幾句。

    云筱萱滿不在乎道:“這還不足我平時一半的量。”她喂了塊山楂糕給燕靈。

    燕靈嘴接過山楂糕，山楂糕甘甜解渴，霎時消解了幽怨，她詢問道:“接下來去聽聽小曲如何？”

    她打算趁云筱萱聽小曲的空隙，假借如廁之名，偷跑回家趟。

    云筱萱思忖片刻，贊成道:“也行，不過我不愛聽哀哀怨怨的，又長又酸又臭，愁個沒完沒了，聽著便煩?！?/br>
    “事不宜遲，我們走吧?！贝饝?yīng)，燕靈回過身就要走。

    “燕靈！”

    前方傳來叫喊聲，燕靈如雷轟頂，轉(zhuǎn)身欲跑。

    “燕靈！站住，休要跑，還不叫我抓著你?！背扇汉⑼苌锨皝韲?，其中帶頭大哥氣勢洶洶道。

    “聽聞你外號西市小霸王，蛐蛐神分靈下凡，你很得意哦？”

    “今日你非得拿你那只獨腿金剛，同我的鐵甲大帝好好比過，你輸了便拿你雕的鸮來換，我輸了便退隱江湖，不問世事?！?/br>
    “我沒有，我不是，你們認(rèn)錯人了。”燕靈尷尬不已，只欲趁早打發(fā)走這群敗事的臭小鬼。

    “這求初鎮(zhèn)十里八街，除了你，沒有第二個燕靈，我焉能認(rèn)錯？”

    燕靈著急道:“我認(rèn)輸了，成嗎？”

    “不成！豈有不戰(zhàn)而勝的道理？”

    幾人不依不饒，燕靈正不知所措，驀地有個小弟瑟瑟然抬指，指著她身后，幾人注意轉(zhuǎn)至指尖所指方向，皆是一驚，夾著屁股，落荒而逃。

    燕靈冷汗直冒，怔在原地。

    “燕靈是誰？是你的小名嗎？”

    素手摁在她的肩膀上，內(nèi)力隱于掌心，叫她動彈不得。她合上雙目，慷慨赴義:“不是，燕靈是我本名?！?/br>
    “你是對我有所隱瞞，還是在騙我？”

    “我不愿再騙你，那日菊下樓燕今是我；山莊花言巧語的小燕子是我，這些都是我的偽裝，我的真實名姓喚作燕靈，延喜齋二女兒?！毖囔`肩膀咯吱咯吱地響了起來，說話聲抖動愈烈。

    “你騙我?！?/br>
    冷靜的聲線，如同暴風(fēng)雨前的寧靜，直叫人毛骨悚然。燕靈趁其不備，褪去外衫，蹬腿就跑，別的她不敢打包票，唯獨這逃跑的技術(shù)，她從小練到大，十里八鄉(xiāng)鮮有敵手。

    “死騙子！”云筱萱隨手搶了匹馬，看也不看，擲了錠銀子在地。

    燕靈卷起袖子，加快腳步，專挑巷角跑。云筱萱見狀，怒上心頭，不管不顧，直接撂倒了菜販的攤位，掀翻了茶攤，放倒了運酒的推車。

    “站?。　?/br>
    所到之處雞犬不寧，滿目琳瑯毀于一旦，只為捉拿這個死騙子。

    燕靈不要命了才站住，那是頭也不敢回，一刻也不敢停，剛轉(zhuǎn)了條巷道，就被人拽了進去。她張嘴就要喊救命，被人捂住了唇。

    “小姐，不怕。”

    “小九，你怎在此？”燕靈訝異道。

    六九同她對視，豎起食指，示意要噤聲。

    “死騙子！給我出來！”

    巷道逼仄，只容得下二人，二人緊緊相貼，巷外雞飛狗走，巷內(nèi)靜若寒蟬，只余二人的氣息聲。

    燕靈感受到她身子微顫，牽過她的小手，安慰道:“不怕?！?/br>
    六九似是怕極了，頭枕在她的肩膀上，細(xì)聲道:“有小姐在我身邊，我便不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