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餛飩白又白
小餛飩白又白
燕靈來到解鋪,同于伯打完招呼,直奔后院,沿著條偏僻幽靜的小道往外走。小道盡頭坐落著間小小木塔,陳舊的六角風(fēng)車隨風(fēng)拂動。 這是她同小九的秘密基地,現(xiàn)今成了她的工坊。 她抓住梯子爬上去,鑰匙打開頂蓋,進(jìn)入屋子。屋內(nèi)較暗,浮塵在半空中飄蕩,燕靈拿抹布擦干凈桌面,從屜子里抱出個山漆樟木箱,里頭收著塊黃楊木。 燕靈推開木窗,憑窗而坐,指尖細(xì)細(xì)摩挲黃楊木的紋理:“唉,能消幾日春,又是相思瘦?!彼龘]動斜刀,手起刀落,無半分拖泥帶水,數(shù)百道刀影如鴻光乍躍,木屑刷刷掉落,呈現(xiàn)座倩倩人像。 可當(dāng)她刀尖劃向面部時,卻頓住了手,不再雕刻。 她并未見到心上人的真容。 “應(yīng)當(dāng)瞧仔細(xì)的,非做什么爛君子?!毖囔`后悔莫及,擱下木雕,憑窗眺望。 她思緒亂飄,憶起那夜旖旎風(fēng)光,初見時的驚艷,滋味千變?nèi)f化,如同美酒,初嘗苦澀,入喉香甜,醉人心扉。 腦海美景美人浮過,她陶醉其中,嘿嘿直笑,驀然殺出個披頭蓋臉的小叫花,喜意頃刻消逝,狂哮而出。 “莫要過來!你莫要過來?。 毖囔`拍著胸脯,余驚未定,怪這小叫花糾纏不休。 時候也不早了,回解鋪游手好閑,斗斗蛐蛐。她哼著小曲,沿路返回鋪子,剛進(jìn)鋪便遇上燕今,燕今并未瞧見她,正與位錦衣玉袍的男人對話。 “丘老板?!毖嘟窆硎┒Y道。 丘以珩? 燕靈心下詫異,一時不敢認(rèn)。他似是命不久矣,面色蒼白,眼眶發(fā)黑凹陷,雙唇亦是毫無血色,絲毫不見先前在菊下樓的神氣。 “先前那事,你意下如何?”丘以珩捂著捧爐,搓了又搓。 燕今不愿在此提及,尷尬道:“可否容我再考慮番?!?/br> “你最好快下決定,否則要你好看。”丘以珩放下狠話,攜家仆離去。 “大哥,發(fā)生何事了?”燕靈見狀,上前問道。 燕今被她突然出現(xiàn)嚇到,責(zé)備道:“小妹,你走路怎都沒聲音的?” 燕靈奇道:“是我不對,只是你怎認(rèn)識丘以珩?”據(jù)她了解,丘以珩富得流油,又怎看得上小小的延喜齋?二人在生意上根本沒有往來。 “哦,我之前不是同你提到那塊岫巖玉嗎?”燕今揩汗,“原來丘老板也看上了,要以高價收購,我猶豫不決,他便怒了。” “豈有此理!”燕靈替大哥不服,“簡直目中無人,就不賣他?!?/br> “我們男人的事,哪有你姑娘家什么事?”燕今一言不合教訓(xùn)她,“你好自為之,管好你自個便好?!?/br> 燕靈切道:“我是為你打抱不平。” “你不闖禍便是待我好,”燕今又囑咐道,“還有啊,大雨將至,你留在鋪子里幫忙,莫要出去走動?!?/br> “今日有雨?”燕靈驚訝萬分。 “你瞧不見天上云層愈發(fā)厚了嗎?”燕今指道,“依我所見,恐是積雨云。” “哪有如此夸張?”燕靈抬首望天,卻已然不見春暉蹤影,有的只是層層疊蓋的白云。 “愛信不信,我先出去趟?!闭f罷,燕今便走了。 不多時,天色陰翳成山,反正也沒生意,燕靈心不在焉地望著石磚地,數(shù)著蟻蟲有幾只腳。 “咦?那只怎慢人一截?還掉隊了,”燕靈瞧得心急,看只蟻蟲,都覺得笨手笨腳,“快走呀!你傻不傻?” “二小姐?”柜臺算賬的于伯滿臉驚愕,瞧著她抓手撓腮。 “再怎么傻,也不會在雷雨天繼續(xù)等吧?”她狂躁不安,“不管了!午睡去,如此好的天,不睡可惜了?!?/br> “于伯,不到雨停,莫要吵我?!毖囔`吩咐道。 “曉得啦,二小姐。” 她進(jìn)房躺上交椅,心想一覺醒來,就都過去了。 春雷滾滾,電閃雷鳴,如珠水滴落地飛濺,隨即天上雨簾傾盆而下,壓垮了枝葉,狂風(fēng)似海嘯拍岸,呼呼大作,不時錘窗,發(fā)出吱呀吱呀聲。 屋外狂風(fēng)暴雨,屋內(nèi)鼾聲響起。 待燕靈醒來,已是酉時。她打了個哈欠,舒舒服服伸著懶腰,瞥見外邊竟仍在下雨,只是比先前小了許多。 她嘖了聲,出屋同于伯告別,言說是要歸家,腳步卻不覺朝西市行去?!拔也贿^是去瞧瞧,又不會有半分損失?!?/br> 她持傘到了那處,果真無人,她舒了口氣,說不上話來,既慶幸又自責(zé)。慶幸小叫花沒有那般傻,盲目信任她,自責(zé)于自己不該哄騙個連食物和銀子都分不清的傻子。 “也是時候該回去了。” 燕靈回身欲走,眼前驀然映出道衣衫襤褸的身影,在雨中傻笑,憨態(tài)可掬?!澳?,哈湫——你來啦?!?/br> “你瞧瞧你,感染風(fēng)寒該如何是好?”燕靈笑著上前,斜傘為她擋雨,翻出干凈的絲帕,捏住小鼻子,“哼哼?!?/br> 小叫花合上眼,聽話哼哼,又細(xì)聲認(rèn)錯道:“我原本沒離開半步,可天下大雨,又打雷,我怕,就躲了起來?!?/br> “我很乖的,莫要拋下我?!毙〗谢ㄖ桓逸p輕拽她的袖口。 燕靈嘆了口氣道:“你餓了嗎?” “我應(yīng)該……應(yīng)該有三日沒吃東西了?!毙〗谢种割^,卻怎么也數(shù)不到三。 “走,隨我來。”燕靈牽著她的手,小叫花任由她牽著,二人一前一后,同撐支傘,在雨中行走。 燕靈攜著她來到餛飩鋪,尋了個位置坐下,叫道:“周伯,兩碗餛飩?!?/br> “小靈兒啊,你這又是端的哪門子事?”周伯見著小叫花,為難道,“此人在這,會影響我做生意的。” 燕靈掏出剩下的二兩銀子,恭敬道:“周伯,這點錢夠不夠補償你的損失?” “那,那好吧?!敝懿娭X,猶豫了幾番便答應(yīng)了。 “你可記得你的名姓?家住何方?”燕靈聽她口音不像本地人,那面銅鏡又并非凡品,興許是被誘拐到這邊,僥幸逃了出來。 “我沒有名姓,沒有家?!毙〗谢ǖ椭佳?,左右晃著腦袋。 燕靈蹙眉道:“怎么會沒有呢?就好比我叫燕靈,每個人出生都會有名姓?!?/br> “我記不得了,”小叫花失落道,“我就沒有名姓,我不是人?!?/br> “誒誒,你莫要這么想!”燕靈心生一計,“你哪里沒有名姓?你就喚作——小餛飩。” 小叫花吶吶道:“小餛飩?” “不錯,你就是小餛飩,”燕靈寬慰道,“小餛飩既實惠又能填飽肚子,不是什么人都做得來小餛飩的?!?/br> “我是小餛飩,小餛飩是我。”小餛飩指著自己,愉悅地拍起手。 此時,兩碗餛飩端上來了,周伯客氣道:“還請慢用。” “多謝周伯?!倍她R齊道謝,燕靈側(cè)眼看她,心下判斷,此人先前絕非是個小叫花。 “你是怎么到這來的?”燕靈又接著詢問下去,期望問出點線索。 “我不曉得,”她搖搖頭,說話倒還算條理清晰,“是個老婦人在河邊撿到我,讓我可以養(yǎng)傷,后來她說養(yǎng)不起我,我無以為報,便將我那身白衣給了她?!?/br> “也就是說,你失憶了?!毖囔`又試探了幾遍,確認(rèn)無誤,心中同情又多了幾分。 小餛飩顧不上“失憶”是什么東西,又不能吃,她餓極了,見著什么都想吃。盡管如此,她卻沒有大快朵頤,而是慢條斯理,細(xì)嚼慢咽,似是習(xí)慣已然根深蒂固。 燕靈咂舌,若她餓了三日沒入食,準(zhǔn)是一片狼藉。 “娘,我可以再要一碗嗎?”小餛飩瞧著她,悄聲問道。 “自是可以,”燕靈推過自己那碗,“不過我不是你娘,在我這我可以原諒你,莫朝著別人喚,要挨打的?!?/br> “噢,那我該喚你什么?”小餛飩歪了下腦袋,甚是不解。 燕靈建議道:“燕靈,又或者阿靈?!?/br> “阿靈。” 小餛飩喚她,她見人開竅了,不禁感到欣慰,可接下來的語出驚人,刺激得她眼皮一跳,險些跌到在地。 “我嫁給你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