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退后
22 退后
這注定是動蕩的一年。 徐孟卓離開后,一批高世的核心人員追隨他而去。 而一旦高世和大有兼并重組,機(jī)構(gòu)和部門重疊,裁員就是板上釘釘?shù)氖隆?/br> 一邊是員工人人自危,一邊是券商、會計、律師事務(wù)所輪番進(jìn)場。 在一片嘈雜聲中,林貝蒂敲開席文辦公室的門。 “?”席文從一堆文件中抬起頭。 林貝蒂只想搞明白兩件事,“去年在香港遇見的時候,你是不是已經(jīng)清楚高世沒有機(jī)會上市了?” 席文沉默了一下,點頭。 “圣誕節(jié)那天如果我沒有做出選擇,你還會不會跟徐孟卓對著干?” 他當(dāng)然也可以哄哄她,但也許席文就是一個不屑于說謊的人,他只能告訴她,“沒有如果,Betty。” 再好的謀算,也不可能把所有人和事掌控在自己手中,把決策比喻成下棋的話,他能做的不過是借力打力。 但其實很早,更早之前,他就想狠狠地揍他一頓了。 林貝蒂難掩眼中的失望,同時又對自己的失望感到可笑。 你會做得很好的。 是啊,她做的好或者不好,原來都并不重要。 她拿出辭職報告,放在他面前的桌上,“就當(dāng)我退后一步,我還是希望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能夠純粹一點?!?/br> 仿佛預(yù)料之中,席文鎮(zhèn)定地看著她,“我無權(quán)決定你的去留,但我希望你能留下?!?/br> 林貝蒂淡淡一笑,“我會向董事會辭職?!?/br> 所有人都在瘋狂忙碌或者假裝忙碌,盡管誰都不知道一切正在變得更好還是更糟。林貝蒂一身白色波點套裝,戴著金蔥編織的禮帽,手拎墨藍(lán)色高級手袋,獨自穿過敞開的大辦公室,再一次形成逆流,吸引了每一個埋在電腦前的人抬起頭,注視著她緩緩走進(jìn)電梯,如來時一般悄無聲息,消失在視線中。 走出高世,林貝蒂轉(zhuǎn)身凝視高聳入云的辦公樓,仿佛從一場夢里醒來。 時隔4個月,林貝蒂再次回到別墅,想再徹底整理一下個人物品。 她沒想到的事,徐孟卓居然也在,連帶還有他那一幫核心成員,把客廳改造成了辦公室,正在開會。 她突然過來,讓徐孟卓也有點措手不及,其他人看她的目光更顯得復(fù)雜。 林貝蒂坦然回視,“我過來拿點東西?!?/br> 徐孟卓疲憊地揉了揉眉心,把開到一半的會暫停,“要拿什么,我?guī)湍阏??!闭盟蚕氪跉狻?/br> “沒關(guān)系?!彼蜌饩芙^,轉(zhuǎn)身上樓。 房間里所有布置都維持著她離開之前的原樣,如果不是在樓下看見徐孟卓,林貝蒂會懷疑他是否也還住在這里。 她曾在這個家里花費了大量心血,真的要離開時,竟也并不感到十分留戀。 束縛住一個人的往往并不是物,而是心。 林貝蒂走進(jìn)衣帽間,打開衣柜門內(nèi)的保險柜,將一些個人資料取了出來。 再下樓時,那些人不知去了哪里。 徐孟卓一個人站在餐廳的長桌前,看見她下來,凝視了片刻,像是解釋,“我又注冊了一家公司,現(xiàn)在辦公室還在裝修。” 林貝蒂點頭,“是我打擾到你們了。” 察覺到她的疏離,徐孟卓有些遲疑道,“你還是堅持要離婚?” 林貝蒂不知如何才能向他進(jìn)一步表明自己的決心,她以為自己已經(jīng)做得很徹底了。 幸好徐孟卓也不過是跟她再次確認(rèn)而已,他說,“什么時候有時間,我約律師一起碰個面?!?/br> 林貝蒂回答他,“隨時都可以?!?/br> 她這樣爽快,又讓徐孟卓猶如骨鯁在喉。 “他有這么好?”不應(yīng)該問的,還是沒忍住問了。 林貝蒂原本并不想解釋的,她無意把席文再扯進(jìn)來,他們要不要離婚,跟他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 于是她冷然道,“永遠(yuǎn)都不會有孩子,永遠(yuǎn)只有我們兩個人,你能接受嗎?” 徐孟卓猶如被針刺了一下。 一直以來,被彼此逃避不敢直面的隱痛終于赤裸裸撕開。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不在乎她的呢,大概也就是從明確知道她不能幫他生孩子開始。 他的父母總在他耳邊抱怨,一個女人連孩子都不能幫你生,有什么用。 也許潛意識里,他也覺得她虧欠了他,所以他可以肆意一點,放縱一點,反正他已經(jīng)對她夠好的了不是嗎,他甚至幫她擋住了來自長輩的壓力。 林貝蒂曾經(jīng)對自己產(chǎn)生了巨大的懷疑。 她受過教育,身體健康,潔身自愛。僅僅只是因為不能生育,所以她被認(rèn)為是病的,不健康的,需要治療的,不完整的,沒有價值的,可以輕視的。 她曾經(jīng)一再妥協(xié),把自己放到最低的位置,吃了許多并沒有必要吃的藥,做了無數(shù)次痛苦而無用的檢查,她已經(jīng)忘記了起因,只想拼命得到一個皆大歡喜的結(jié)果。 就在去香港之前,她甚至已經(jīng)約好了私立醫(yī)院的生殖門診。 后來凱蒂約她出門散心,她突然感到身心俱疲,逃避又自我厭棄地去了HK。 沒想到會遇見席文。恰好遇見的是席文。 成人世界哪有什么拯救公主的騎士。 連咳嗽亦是孑然一身。 徐孟卓在這雙過分清澈的眼睛面前難堪地別開眼,卻終于軟下語氣,“我不知道……原來你這么痛苦?!?/br> 傷害者對受害者,往往只需要一句不知道、對不起就可以實現(xiàn)自我原諒。 林貝蒂不想原諒他,卻想放過自己。她什么都沒有再說,轉(zhuǎn)身離開。 “陳渝十月份要結(jié)婚?!敝芟壬袷遣唤?jīng)意提起。 會議桌對面的人仿佛是沒聽見。 “婚禮在大溪地舉行?!彼逐堄信d致地補充了一句。 對面的人低著頭在文件上簽字,保持著沉默。 “他邀請我當(dāng)證婚人。” 對面的人擺明了對此人此事毫無興趣。 周先生一笑,將話題轉(zhuǎn)了矛頭,“看來今年還是喝不到你的喜酒了?!?/br> 席文終于抬起頭,挑眉望過來,“我不知道您什么時候?qū)@些瑣事這么關(guān)心了。” “你的事我一向很放在心上?!敝芟壬敛粦M愧。 席文卻不買賬,“陳渝一定很領(lǐng)您的情。” 周先生哈哈笑,也不兜圈子了,“小貝蒂要辭職,你怎么看?” 席文說:“從年初一直忙到現(xiàn)在,放個假也好?!?/br> 周先生卻說:“我想讓她去大有,你覺得呢?!?/br> 要退一步,這或許是個辦法,但席文垂下眼,“我認(rèn)為不適合,不過可以先聽聽她自己的意見?!?/br> “你還是對陳渝有成見。還是因為舍不得?”周先生說,“她在大有可以成長得更快?!?/br> 席文不置可否。 他早已習(xí)慣在追逐的世界里掌控一切,力求完美。所以他對她寄予厚望,要求嚴(yán)格,希望她足以跟得上他的步伐,足以證明他的眼光沒錯。后來他意識到他錯了。 她的世界不一定在他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