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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其他小說 - 江湖不言愁在線閱讀 - 第一百五十三章 梅落

第一百五十三章 梅落

    

第一百五十三章 梅落



    日落西山,蘇子卿凝眉朝房中望去。

    榻上,一大一小兩個身影睡得鼾聲如雷,看得他搖頭笑出聲來,心中直嘆:到底是親生的,連這臭毛病都一模一樣。

    但他知道,她不能久留于此,即便他萬分不舍,甚至早已忍不住想上榻抱住他們母子入眠。

    蘇子卿握了握長指,還是差人知會了那男人。

    林翊一入院,蘇子卿迎了笑容上前:“在屋里,她睡著……”

    他話都未曾說完,林翊便闖進房中,滿眼都是榻上女人:“靖兒?該起來了……”

    蘇子卿攥緊袖口,看那男人低頭親了親她,而后抱起母子兩出了房來。

    “有勞蘇夫子了?!绷竹搭D身,瞇了狹眸望向他。

    兩個男人對視了半刻,一個笑然,一個卻是凌厲了雙眸。

    “林某可在何處見過蘇夫子?”

    “小生未有見過林莊主?!?/br>
    不過一問一應,只言片語下卻是暗潮翻涌。

    突然“哇”得一聲,小楚軒醒來,蹬著腿兒不住鬧騰。

    蘇子卿喉嚨一緊,握著輪椅的長指兀自緊繃,無人知曉,他用了多少耐力忍下奪人的沖動。

    “孩子餓了,林翊,我們回家吧?!背溉允怯行┗秀薄?/br>
    林翊微微點頭,抱過懷中母子緩緩離去,獨留小院孤椅上背影,頹然于月色之下。

    自那次之后,楚靖也瞧出林翊不悅,便再沒宿過別處。

    閑暇時,一家四口游山玩水,逍遙快活。但有了這兩個鬧事的鬼頭,逍遙快活變成了奪命巡游,兩個小家伙倒是玩兒得歡天喜地,夫妻兩卻是累得不輕。

    不過三個春秋,兩個小人兒便已會顛簸著走路,小楚軒愛到永麓,跟在學子們后面嬉鬧,蘇子卿時常拿糖葫蘆逗他,一來二去熟絡起來,便時常帶著小家伙四下轉(zhuǎn)悠,瞧新鮮。

    若有授課,他便將小家伙放在身旁,給他一筆一紙,絲毫不耽誤他悠然講課。

    外人來看,只道這孩子天資聰慧,小小年紀便入了學堂,且還不哭不鬧,跟著夫子搖頭晃腦背詩學畫。

    楚靖聽了,自是樂得心花怒放,索性便將小楚軒送進永麓學堂,留在蘇子卿身邊。

    林翊卻是不愿了,他倒不反對將小楚軒送進永麓,但蘇子卿此人性子孤異,又腿腳不便,恐是照顧不好楚軒,但自他去了永麓一次后,便也默認了此事,小楚軒的確是個讀書的料子。

    小楚軒去了學堂后,林小妹也不愿了,整日茶飯不思,咿咿呀呀話都說不清楚,也要黏著哥哥去學堂,楚靖無奈,只得去尋了蘇子卿。

    “把孩子送來吧,我來帶?!?/br>
    楚靖沒想到他會應得這般利落,不由恍惚望向?qū)γ婺腥恕?/br>
    蘇子卿卻是一笑,伸了手去抱她懷里小家伙:“我抱你,可好?”

    見狀,小林夕卻是搖頭,使勁往楚靖懷里鉆去。

    蘇子卿無奈笑然,這小奶娃除了眉眼像這女人外,鼻子嘴巴,便是連性子,都像極了那男人,清冷又拒人于千里之外模樣,讓他覺得討厭極了,但他還不會與一個奶娃計較。

    “來,我?guī)闳フ腋绺纭!彼稚炝耸趾迓暋?/br>
    聞言,小林夕這才不情不愿從娘親懷里鉆出來,隨著蘇子卿進了學堂。

    送走兩個“神獸”,楚靖只覺神清氣爽,馬不停蹄地飛奔回家,抱著院中正是查賬男人就是一通猛啃,扯著他便往屋里拽:“看什么帳,先把今天的地犁了?!?/br>
    “孩子呢?”林翊皺了眉頭問聲。

    “送學堂了,有人帶,放心吧?!?/br>
    “可是又送蘇子卿那里去了?夕兒愿意?”

    “不愿意?!背傅皖^,朝他懷中拱了拱,“但她想跟軒兒在一起,孩子大了,不能總栓在身邊,韓夫子也會幫襯教習,你還擔心什么?”

    “如此便好?!绷竹磿囊恍?,抱起她上了床榻,“讓為夫好生伺候伺候娘子,下面也給我吃一口,快些,我都饞了好幾日?!?/br>
    兩人顛鸞倒鳳快活了半日,楚靖身子乏累,便由林翊到學堂接兩個小家伙。

    林翊在學堂尋了一圈沒見小家伙人影,又來了涼亭,方才瞧見兩個小家伙正在與人玩兒竹球。

    那人他認識,是東巷“廷瑟琴館”的主子,蘇子卿也在旁邊,招呼兩個小家伙飲水。

    林翊上前,還未啟口,兩個小家伙便扭著身子跑來,一左一右抱著他大腿,齊齊喊了聲“爹”。

    他笑然蹲下身來,朝對面兩個男人微微點頭示禮,便抱著小家伙離去。

    容廷撿起地上竹球,望著輪椅中神色落寞男人搖了搖頭。親生骨rou近在眼前卻不得相認,還要看著他喊別的男人“爹”,這痛苦,他體會不到,但他知道,那輪椅中男人定是難受極了,臉都黑成了豬肝色。

    “人都走了,別看了?!比萃⑸锨?,推過輪椅,轉(zhuǎn)了方向。

    蘇子卿拂了拂衣袖褶皺:“你說,那男人怎么這么讓人生厭。”

    聞言,容廷嗤了一聲,推著他上了鵝卵石道:“你比他更讓人討厭。”

    “正巧,我最近看你也有些不順眼了?!?/br>
    暖陽之下,余暉盡染,春去秋來幾載,不過眨眼,杏林柳樹都已是昨日之景。

    “爹,你不管管你家娘子嗎?”小林夕端著飯碗,瞅了眼內(nèi)堂,朝身旁端坐著看書的男人低聲。

    誠然她也覺得哥哥著實該罰,逃課便也罷了,還與娘頂嘴,但這都一柱香了,娘還在訓斥,連藤鞭都用上了,聽得她“皮開rou綻”。

    林翊撩擺,踏進堂內(nèi),奪過楚靖手中藤鞭道:“我來,你也累了,去吃飯吧?!?/br>
    楚靖冷哼一聲,望了眼地上跪著的身子,氣呼呼地出了內(nèi)堂。

    她也不知何來的怒火,單是看著那張小臉她便滿心不舒坦,不歡喜。

    不過十歲少年,便長得眉清目秀,但那一顰一眼,卻全然不似她與林翊,她瞧得出來那熟悉眉眼像誰,那人曾無數(shù)次出現(xiàn)在她惡夢之中,讓她惶恐又不安。

    內(nèi)堂房門緊閉著,里面?zhèn)鱽硖俦藓魢[聲,這是她頭一次見林翊發(fā)脾氣,心中不免生了憂恐,她都能瞧出那孩子不同,林翊又豈會看不出。

    藤鞭聲還在呼嘯,她終是坐不住了,起身用力拍了拍房門道:“林翊,你出來吧,留著等我吃完飯再罰他。”

    房內(nèi)突然靜了下來,楚靖一驚,剛想拍門,房門已是打開,她探了身子朝房內(nèi)望去,卻見原本跪在地上少年正躺在榻上養(yǎng)神。

    “隨我來,我有話與你說?!绷竹慈恿颂俦蓿撌殖褐行腥?。

    杏林已是開始落葉,楚靖捏得指尖慘白,話未出口,卻先落了淚。

    “你又忘了夫妻之義?!绷竹椿厣恚寥ニ樕蠝I水,皺眉道,“你這般對他,可是忍心?”

    “不忍心又如何!”楚靖抬頭,紅著雙眸將憋在心中話語一涌吼出,“他長得像誰你知道嗎林翊!你一定知道,卻憋在心里,可我還想問他到底是從哪里來的!他不是我兒子!”

    “靖兒!”林翊沉了聲,又心疼抱緊她,為她順氣,“我親眼看著你生下了他,怎會不是我們兒子,不要再說這些胡說,會傷了孩子?!?/br>
    “你一定在心里懷疑我,可我沒有……我只想與你在一起……林翊,你不相信我……還要休了我,將我沉塘……”

    “你昨夜做的,便是這樣惡夢?”林翊皺眉,撫著她腦袋揉了揉,“你怎得又犯了亂想的臭毛病,要我休你,這輩子是別想了,下輩子我也獨占了,還沉塘?原來我在你心里竟這般惡毒?!?/br>
    “林翊……”

    “軒兒像誰不重要,他叫我爹,叫你娘,那便是我們的兒子?!绷竹摧p嘆一聲,抱著她坐于樹下,“且我覺得軒兒清秀俊逸,像極了我,也像你,睡覺又撅屁股又打咕嚕?!?/br>
    “胡說,好的像你,壞的便仿我?”楚靖啞了嗓子,扯著他衣襟擦了擦鼻涕。

    林翊笑聲,摸出帕子為她擦干凈眼淚,起身道:“走吧,回去與軒兒好生談談,他不是個會逃學的孩子?!?/br>
    破天荒的,楚靖第一次坐下來與這少年談起了心扉,兩人聊到夜半,但少年始終未說逃學的緣由。

    此事隔了數(shù)日,直到蘇子卿再度提及,楚靖卻是皺了眉頭,望著桌上軟劍出神。

    “他知道你喜歡這軟劍,又逢你快到生辰,便去了逍遙莊,找林老莊主翻出這軟劍,想博你歡心罷了?!碧K子卿將軟劍放進劍匣中,遞給她。

    楚靖垂眸,摸著懷中劍匣,卻是倏然抬眸望著他:“陳年往事了,他怎會知道我喜歡這軟劍?”

    這把劍,她已都快要忘卻,林翊更不會告訴那孩子她曾風流于跡過江湖,用過這軟劍。

    “許是林老莊主告訴的。”蘇子卿淡然一笑。

    “有道理?!背覆[眸,緩緩抽出軟劍,卻是突然朝他脖頸掃去。

    凌光而過,幾縷斷發(fā)隨之飄落。

    兩人相望著,誰都未曾說話,以這般劍拔弩張的姿態(tài),對視了良久。

    鮮血順著劍刃滴落,楚靖收了長劍,轉(zhuǎn)身,漠然出了涼亭。

    這一離去,帶走了無盡牽絆與凄涼。

    蘇子卿知道,此生他是等不到她轉(zhuǎn)身了,即便他已等了三十年。

    梅有二度之春,他的韶華,卻是留在了淮安,留在了……他曾揮霍過的大漠。

    窗邊已然落了雪,他卻不知寒冷,睜著眼,望著窗外雪梅,朝榻邊男人抬了抬手指。

    容廷已然明了,起身匆匆出了冰冷房屋。

    門簾再度撩開時,初雪已晴,暖陽映進房中,耀得他微微恍了神色,努力睜眼望著榻邊坐下的女人。

    “你來了?!彼炝松焓?,卻是突然又垂落,他記得,她不喜他觸碰她。

    “為何?”楚靖抖了身子,涌著淚水望向榻上面容蒼白男人。

    他沒有易容,她認出了他。

    或許,她早已知曉是他,在涼亭,在山坡,或許……更早,第一次見面,她便知曉……

    “為什么?”她不懂,他為何還要回來。

    顧行之笑了笑,微微動了動嘴角:“你還是這般蠢?!?/br>
    蠢到他愛她,都覺察不出。

    楚靖倏然低了頭,盯著他,哽咽問聲:“軒兒……到底是誰?”

    “你不是早已知曉?!鳖櫺兄D難睜眸,回望著她,似要將這面容刻進心頭,“他是……你我的孩子……”

    他突然伸了手,撫上她腦袋,用力壓向唇間。

    這訣別之吻,他等了太久。

    她還是一如既往芬芳馥郁,如鏡臺水仙,如院中雪梅,卻開在他心頭,苦澀了他一生。

    他探出舌尖頂開軟唇,纏上香舌時,失了魂魄。

    他吻了許久,直到喉間腥色翻涌,方才喘息著松了手,得意望著她,勾了唇角。

    在浴池里,她欺負了他一次,便被他記了一輩子,也付之行動,用他一輩子去“欺負”她……

    顧行之恍惚笑出聲來,看榻邊女人落了淚,看她穿著大紅喜服嬌羞望著他。

    她臉兒紅撲撲的,似院中雪梢上紅梅,他努力伸手摸了摸,卻觸到滿指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