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3)
高中(3)
雖然只是磕破了皮,但說不疼是假的。可又慶幸還好沒有掉塊rou,否則父母又要擔心了。 陸繼揚看著傷口忍不住嘆了口氣,嘆氣聲結(jié)束,四周又恢復(fù)了安靜,但他清楚的聽見這份安靜下傳來的腳步聲和狗爪子抓地的聲音。 他慢慢回頭,看見發(fā)著亮的一雙眼眸浸沒在黑暗里。 是那條幾分鐘前才咬了他的狗,但這回它戴了嘴套。陸繼揚下意識的躲到電線桿后面,看著一人一狗慢慢朝自己走過來,直到路過自己。 但牽著狗的人,在三步遠的地方駐足。 陸繼揚看著她停下腳步,立刻將腦袋轉(zhuǎn)過去,假裝沒有再看她。 “對不起?!?/br> 三個字說的很快,但很清楚。 很簡單的三個字,陸繼揚卻一樂,即便這是周搖也應(yīng)該道歉的。先前還覺得倒霉,但一瞬間覺得反正只是磕點皮,也不是什么大事。 周搖也:“你喜歡喝什么飲料?” 陸繼揚聽懂了,這是要賠禮道歉:“奶茶?!?/br> 男生大都不喜歡甜食,但陸繼揚不一樣,他喜歡奶茶,還是標準甜度,七分五分都不行。店是陸繼揚挑的,一家看上去很破的店,還不能用手機支付。 舉著付款碼的周搖也有一些尷尬,最后還是陸繼揚拿了現(xiàn)金出來。 當天陸繼揚就拿到了周搖也的好友,通常為了男生的自尊,當周搖也提出要轉(zhuǎn)錢給他的時候他應(yīng)該拒絕,但為了好友位,陸繼揚接受了摳門男的人設(shè)。 店破,奶茶自然也不怎么美味。 果然是窮鄉(xiāng)僻壤的東西,周搖也心想。 只喝了一口整杯奶茶便被她扔進了垃圾桶。 “不好喝嗎?”陸繼揚看見了她扔掉了奶茶。 周搖也嗯了一聲。 “那重新點一杯吧?!?/br> 她拒絕:“不用,店看上去不怎么衛(wèi)生?!?/br> 陸繼揚沒接話,回頭看著那家那奶茶店的大叔,幾根白絲已經(jīng)悄然出現(xiàn),他的衣服雖然干凈,卻已經(jīng)洗的發(fā)白。不遠處那家品牌奶茶店門口排了不少的人,和他店門口的寂寥對比可鮮,他那剛上小學(xué)的女兒拿著課本和他說這話。他拿出一張五塊給她,小孩兒開心的跑去了旁邊的小賣部。 陸繼揚收回目光,再望向周搖也的時候,她已經(jīng)走遠了。 這么一條像狼的狗給周搖也賺足了回頭率。直到一個路過的帶孩子的大叔看見了,自以為很有禮貌的用鞋碰了碰飯兜,他身旁的小孩膽子大學(xué)著家長的動作,只是沒有控制好力度,驚得飯兜起身:“你這條是狗嗎?多少錢???” 周搖也不悅,反問:“你的鞋多少錢?” 問題奇怪,男人一愣:“一百出頭。” “也就是說你剛剛用你一百塊的鞋碰了我每個月花五千元伙食費養(yǎng)大的六萬塊。你配不配心里沒點數(shù)嗎?”她抬眸的動作極緩,表情的怒意和別人想揍她的情緒成正比。 面前的男人開口是濱城方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話。 她牽著狗想走,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男生卻上了前,擋在男人面前。 “裙子短就是所謂的不要臉,有這種想法的大叔你才真的低俗吧?沒有經(jīng)過別人意見用腳碰別人的寵物,大叔你也不對。她說話是不怎么好聽,但你用那么臟的話說一個女生說就很有素質(zhì)嗎?” 周搖也這才發(fā)現(xiàn)面前的男生很高挑,比她高出一個頭。背脊清瘦卻不瘦弱,他身上有有好聞的杏仁味的,和這座沿海城市的咸腥味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很多年以后每當周搖也想到他,就會發(fā)現(xiàn)他的溫柔和她的生活也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走到拐角口,再往前他們就不順路了,周搖也發(fā)現(xiàn)他似乎想送自己回家的心思。看了他一眼,晃了晃手里的狗繩,意思很明確。 這么一條狗比他有安全感多了。 往返家的路上,周搖也牽著狗走去了白天她遇見陸繼揚的海灘旁,無云的夜晚,這里的月亮望著比首府的要好看許多。 飯兜壓低著自己的身體死死的盯著面前的小海龜,它總是那么保持警惕,保護著她。 周搖也喊了一聲飯兜,他立刻轉(zhuǎn)過身跑到周搖也身邊,用毛茸茸的腦袋蹭著她的小腿,這個動作從它還小的時候就保持到現(xiàn)在。 那時候她一只手就能拎著走東走西的小狗已經(jīng)長大了,陪著她熬過了一個又一個難以入眠的夜晚:“所以啊,有些人連狗都不如?!?/br> - 每個需要默寫交作業(yè)的早自習(xí)都是一場兵荒馬亂,林橋又躲在樹立起來的課本后面吃早飯,魷魚的味道卻怎么都蓋不住。比起meimei林溪的一絲不茍,他總是顯得混賬許多。 手抓餅的醬料還在嘴邊,他問起了陸繼揚為什么這兩天怎么沒有出來玩。 飯兜咬的后腳跟雖然不嚴重但走路的時候鞋子磨到后腳跟還是有些痛,陸繼揚還沒有想好借口。語文老師不知道是聞見味道了,還是用他黃豆一般大的眼睛看見了林橋無用的課本遮擋。 林橋被罰了擦了黑板,這個問題被打斷后也沒有了下文。 剛開學(xué)的體育老師身體還很強壯,課還能上。 磨破的后腳跟讓陸繼揚坐在場邊和班里其他男生聊起了NBA球賽或是游戲,話題不斷,直到林溪走過來把林橋東西給他,讓陸繼揚轉(zhuǎn)交給球場上的林橋。 圍在一起的男生不知道怎么將話題轉(zhuǎn)到了林溪身上,夸贊的話很多,聊著聊著陸繼揚聽見了周搖也的名字。 有個眼尖的男生看見了小賣部門口的周搖也,她一個人站在門口,身影獨單。 “我聽說她們班的女生都不是很喜歡她?!?/br> “中午吃飯我就看見她一個人坐在那里,可憐啊,如果不是心有所屬我都想過去和她坐一起?!?/br> “你心有所屬誰???” “王祖賢?!?/br> “她很出風(fēng)頭,好像這次市里有英語演講比賽都換成她了?!?/br> 他們的話一字不落的進了陸繼揚的耳朵里,抬頭在望去她的身形愈加顯得清瘦。林橋下場的時候看見陸繼揚目光所投的方向,順著望去正是周搖也。 林橋蹙眉,朝他喂了一聲:“你怎么了?” 陸繼揚把林溪給他的東西遞給林橋,有些不舍得收回目光。他把剛才聽到得話轉(zhuǎn)述給林橋,林橋嗤聲:“她這種女生不是最喜歡出風(fēng)頭嗎?” 聽懂林橋話里的態(tài)度,陸繼揚噤了聲。 很久之后林橋知道了陸繼揚和周搖也的那段無終的感情,他說起自己從第一眼看見周搖也就討厭她,原因簡單,林橋說:她看面相就不是個好人。 那段感情的結(jié)果證實了周搖也的確不是個好人。 毛姆在中寫道:只有詩人或圣徒才堅定不移地相信在瀝青路上澆水能種出百合花來。 陸繼揚自嘲,自嘲自己就是這句話里的詩人和圣徒。 - 那天放學(xué)后,他們照常光顧奶茶店。人手一杯后,沿著長坡路慢慢走著,三兩結(jié)隊而行,有說有笑。 周搖也正巧看見這一幕,她還沒有來得及收回目光,走在她前面的陸繼揚回過頭。 視線在空中相撞,周搖也率先錯開目光,調(diào)轉(zhuǎn)方向走向海灘。 林溪感覺到走在自己旁邊的陸繼揚駐足,她沒有搞清楚狀況跟著停了:“怎么了?” 陸繼揚朝他們打了招呼:“你們先走吧。” 一行人目送著他往回走,穿過馬路,走下石階。 沙灘上有不少身影,但只有一抹背影是站在原地,那是周搖也。 林溪不由自主的握緊書包的背帶,她喝奶茶的心思跟著陸繼揚的背影一樣走遠了,隨手將奶茶扔進旁邊的垃圾桶。 海邊的落日周搖也見得不多,不,應(yīng)該說落日她本來就見得不多。 首府高聳的鋼鐵森林讓她看不見天空,以前通常這個時候她還在教室,聽外教說回答上課沒有聽懂的知識點,又或者和同學(xué)組成的學(xué)習(xí)小組在為歷史課布置的論文而煩惱。 她沒有辦法一天看四十四次夕陽,但她能把四十四次分量的難過融到一次去看日落。 陸繼揚用蹩腳的借口開啟了話題:“裴奶奶吃了藥好點了嗎?” “不知道?!彼f的滿不在乎。 說話間她的視線沒有移動過,靜靜的看著懸在空中半藏在云后的太陽。遠處的港口一輛輛返程的漁船卸著貨,山頭有一座香火不斷的寺廟,二十米的觀音和半山腰的教堂屋頂高聳的十字架都格外的顯眼。 周搖也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他還在,余暉仍舊刺眼,他瞇著眼睛學(xué)著她的樣子眺望這片他從小看過很多次的大海。這里的街道,這里的海和海灘,他太熟悉了,陸繼揚找不到什么可以欣賞的地方。 發(fā)現(xiàn)她看了許久的教堂,陸繼揚做起了導(dǎo)游:“周末會有不少人去做禮拜,不信教的人也可以去玩。” 她只是哦了一聲,轉(zhuǎn)身就走了。 - 周搖也不擅長猜人年齡,所以面前這個精神抖擻但胡子花白的神父,她估摸不出他的真實歲數(shù)。 她去的時候教堂沒什么人,神父見她面孔很陌生,猜測不是旅人就是非基督教徒。 誠然,事實如他猜測。 周搖也從不覺得自己是濱城的居民,她只是突然造訪這里又被迫留在這里的旅人,她也不是虔誠的基督教徒,她是個看完阿蘭的讀者。 “有什么可以為你答疑解惑的嗎,小姐?” 周搖也坐在第三排的長椅上,望著墻壁上的十字架搖頭:“我不信這個?!?/br> 神父不惱,只是笑了笑:“但你還是來這里了。” 阿蘭說宗教信仰的誕生依托于兩大核心點,簡單概括就是:第一,人類在本性里的私心雜念和暴力沖動,但在社會群體中又不得不和諧相處。第二,現(xiàn)世中有太多痛苦和煩惱,而人類的靈魂和rou體承載有限,他們便需要將一些苦痛寄托給神明或上帝。 她正好有這兩個苦惱。 周搖也沒辦法和同學(xué)相處。 周搖也又承受著前所未有的負面能量。 她發(fā)自內(nèi)心的討厭這里的一切,她無法和這里的街道山海和平相處,她至始至終不能接受環(huán)境的轉(zhuǎn)變。這副習(xí)慣了大城市快節(jié)奏的rou體,在濱城這種宜養(yǎng)老的地方快要死了。 “我討厭這座城市,但我又無法離開?!敝軗u也從口袋里摸出薄荷糖盒子,倒了兩顆在手掌心,客氣的抬起手:“要嗎?” 神父拒絕了,他坐到了和周搖也相隔一條過道的鄰座上:“為什么討厭?我第一次來濱城就被這里的海景折服了,這座城市很美,這座城市的人也很友好?!?/br> 因為美就要喜歡嗎?她還看過更美的風(fēng)景,在美國西部地區(qū)的公路上,那是黃昏時分,天光瞬息萬變,從石頭森林上方泛開的晚霞,火光的紅,夜晚原本的深藍,在短短幾分鐘內(nèi)交織在一起。她也喜歡那片美景,但也不見得她就愿意住在猶他州。 周搖也想她和神父的想法還是不同,那便不要再浪費時間了。 出了禮堂門口,周搖也看見一抹熟悉的身影,他逗著附近的流浪貓,手里的購物袋里裝著牛奶,香腸和小魚干。 “我還以為要再等你一會兒呢,這么快就結(jié)束了嗎?神父為你答疑解惑了嗎?”陸繼揚看見她出來,朝她招了招手。 周搖也喜歡一個人的時光,想快就快想慢就慢,不用為了所謂的同伴調(diào)整步調(diào)。從前是個不說再見都會走散同伴的生活,不順路不愿等沒時間總有太多理由需要自己一個人上路。 彼時她才知道,原來發(fā)現(xiàn)有一個人在等你的沖擊力是那么的大。大到淹沒感官,又小到無法細述。 ---- 悄悄的更新四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