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草(1)
甘草(1)
陸繼揚告訴她,學(xué)校的游泳池是兩米深的。 一米五的深度是初中。 當(dāng)周搖也站在岸邊低頭看著學(xué)校的泳池時,心里頭一次打起了退堂鼓,陸繼揚已經(jīng)在泳池了游了一個四百米了,彼時她還在做心理建樹。 “想什么呢?”他趴在分割泳道的浮標(biāo)上。 周搖也用腳觸碰著泳池里的水:“在計算死亡的可能性。” “有我在,別自己嚇自己?!标懤^揚憋了口氣,從浮標(biāo)下面鉆過去,游到側(cè)面的岸上:“總要嘗試一下,否則下次體育課你怎么辦?” 周搖也不肯:“我寧愿祈禱那天體育課被搶了?!?/br> 陸繼揚笑:“你這個想法會受到全高中學(xué)生的鄙視。” 她終于肯下水了,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 一開始還好,陸繼揚慢慢松開牽引她的手:“很不錯,繼續(xù)。” 到后來有些急功近利,劃水做的越來越不好,身體也跟著下沉。下沉帶來的自然恐懼她下意識的抓住唯一能握住的手臂。水很快淹過口鼻,她仰著頭,拼命的拽著他。 她下意識的動作差點把陸繼揚也帶去下去。 濱城長大的孩子連海里都游過,他拉過周搖也,托著她讓她保持在水面上。 一點點的安全感在這時候被抓住就會被窩的死死的。動作間,她勾著他的脖子,靠在他肩頭大口的喘著氣。氣管里因為嗆水火辣辣的疼,劫后余生的恐懼感沒有消散。 心有余悸,她還不忘自己先前說的話:“我就說會死?!?/br> 陸繼揚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被抱住的剎那,她身上的香味和他的嗅覺撞了一個滿懷,是和濱城這座城市不符合的香味,她的泡在水里的手臂有些冰涼,就這樣和他肩膀一圈的皮膚相觸碰。 悸動在這一刻纏繞心頭。 他僵硬的回了一句:“不會死?!?/br> 當(dāng)然那些補習(xí)并沒有對周搖也下次體測有什么幫助,因為下次的體育課果然被老師占用了。他倒是沒有為這件得不到成績檢測的事情難過,至少他和周搖也之間發(fā)生了一些事情。 雖然這些事情不足以改變他和周搖也的相處方式。 迎來關(guān)系突破的是她在入冬后有一次來例假,疼的連止疼藥都不管用。 夜里,他隱隱約約聽見敲門聲,是裴奶奶帶她找他爸媽。 無非是因為濱城的天氣太潮,寒氣太重了就導(dǎo)致了痛經(jīng)。 周搖也躺在他家沙發(fā)上,看著像是古裝劇里面搭脈博,然后抓中藥。裴奶奶道謝著,被他們說回去了:“多少年的鄰居了,不礙事。您啊,年紀(jì)大了回去睡覺吧。讓你孫女呆這里沒關(guān)系的。煎好藥了讓她喝下去,等她舒服了我們送她回去。你就放心好了?!?/br> 母親還貼心的問周搖也要不要去樓上睡一會兒,沙發(fā)上睡著不舒服。她疼的不想動,蜷縮在沙發(fā)上,只是搖了搖頭。 家里沒有多余的被子,母親把他床上的被子抱下來蓋在了周搖也身上,煎藥的事情自然是交給陸繼揚,陸繼揚困得不行,守著給周搖也煎藥的小火爐。 爸媽回房間睡覺了,他托著腮坐在火爐前的小板凳上。 一抬頭就能看見沙發(fā)上的人,月光透過廚房照進客人聽,她的面容在月色的映照下顯得更加蒼白,更像個瓷娃娃。一張臉上五官的比例位置都長在了美這個字上,差一點兒都不行。 世界就此緘默,她浸在月色的帷幕之中,窗外是漫天的繁星,星光月色落在房間里,灰塵在光中跳舞,上帝在他的感知世界中按下了0.5倍數(shù)。 被子還沒有完全掖好,他走過去,替她把腳邊的被子塞好。 手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腳,意外的很涼。 她感覺到了動靜,緩緩睜開眼睛。 陸繼揚放輕了給她疊被子的動作:“還疼嘛?” “嗯。” 輕如蚊吟的一聲嗯。 他回房間就找到了一個熱水袋,燒了一壺?zé)崴?,沖好了也不好直接掀開她被子給她塞進去,只好遞給她:“你暖暖。” 他的被子上的味道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樣,剛蓋在她身上的時候還殘余著先前的溫度。慢慢沸騰的中藥用熱氣頂開了蓋著的藥爐蓋子,清脆的陶瓷碰撞聲音意外的安撫人心。 他穿著棉服坐在沙發(fā)的另一頭看著火爐,余光看著她,她動了一下,腳邊掖好的被子有些松散了,他把尾部疊起來再折了一下,手觸及到的被子沒有熱度:“腳冷嘛?” 疼痛消磨意志和精力。 她迷迷糊糊覺得有人掀開了她腳邊的被子,一雙手握著她的腳,迎來的是一個溫?zé)岬膽驯А?/br> - “所以那是你初戀?就是那個你說過的,甩了你的初戀?”江承航扯了一個椅子坐在他辦公桌前,或許是因為枯燥冗長的醫(yī)學(xué)知識學(xué)多了,他八卦的心也越來越大,休息的日子最喜歡在做飯的時間點站在廚房里聽樓上樓下結(jié)婚多年的夫妻為瑣事吵架。 江承航知道陸繼揚有個初戀,談起她是一次室友過生日,他和陸繼揚都喝了些酒,因為口渴去超市買水,江承航出來的時候看見他正在和一個姑娘講話,那個姑娘背對著江承航看不見臉。 陸繼揚和她沒說兩句,他就過了馬路朝江承航走過去,徒留那個女生一個人站在原地。 江承航把手里的礦泉水給他,問他是誰。 陸繼揚只說是前女友。 “找你復(fù)合?” 陸繼揚點頭。 江承航瞧他表情不對,又問:“你不同意?” “嗯?!标懤^揚擰開礦泉水瓶,喝了一口,望著前路的目光淡然:“我叫她以后別出現(xiàn)在我面前。” 借著酒意,他笑著念叨了一句‘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面對江承航的話,陸繼揚不語。 那次是周搖也最后一次和他講話,往后在學(xué)校他們幾乎再也沒有碰過面,后來他繼續(xù)讀書,他也聽說了她留校繼續(xù)讀研,再后來法學(xué)院搬去了新校區(qū)。 再相見就是這次自殺搶救。 那不是周搖也。 陸繼揚記憶里的周搖也是不會自殺的,她驕傲,她自信。那個冬天的一次事后,她躺在他懷里,摟著他脖子,指甲輕輕撓過他的耳后,她說她夢想的大學(xué)是耶魯。 因為耶魯?shù)男S?xùn)。 ——要自信,絕對自信,無條件自信,時刻自信,即使在做錯的時候。 她會說“再平庸無用的人都好意思活著,我怎么可能去死”,她自命不凡,她躊躇滿志,是那么的讓那時候的他憧憬和崇拜。 可,這樣的周搖也自殺了。 ---- 那啥,有望回歸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