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薩摩耶、緬因貓和柏妮

    公共梭車的人不算多，但依然沒有位置坐，畢竟是工作日的中午。很有些中低階層的獸族或人會乘一站梭車去旁邊的商業(yè)中心吃飯，為了保證生活質(zhì)量。

    柏妮握著扶手，制服裙隨著梭車的行進(jìn)蕩漾出輕微的弧度。

    大概因為人類女孩很少的緣故，每次坐上車就要忍受個別獸族好奇打量的目光，但是完全不讓人討厭，大概是毛茸茸在她眼里自帶濾鏡光圈？

    隨著到站通知廣播的聲音，她身邊的毛茸茸們都紛紛下車了，她忽然感到身上的包被勾了一下。

    仿佛暴風(fēng)席卷過樹梢的花瓣，一大沓彩色卡片散落在地上，她嚇了一跳，側(cè)過臉想知道大概是誰的包勾住自己的帶子。

    一只戴著帽子的巨大薩摩耶站在了自己的身邊，落在巨大陰影里的柏妮，忍不住退后了一小步。

    有著金燦燦皮毛的薩摩耶，斜背著深綠色的大方包，耷拉著耳朵，兩只濕漉漉的眼睛里落滿了沮喪。

    他扯了扯依然滿滿塞著卡片的包，整只身體幾乎弓起，仿佛要縮起來，毛都失去了光澤：“對不起，你看看你的包有沒有被我拉壞？”

    看上去就是一只很內(nèi)向的狗狗，他伸出長滿毛，長乎乎的爪子，焦灼又內(nèi)疚地不停用兩只爪子去身上的毛。

    幾縷白金色的毛被他揪了下來，輕飄飄地落到地面。

    傳說中的把自己擼禿毛？真可怕······

    “沒關(guān)系，我的包很結(jié)實?！卑啬莘跑浟寺曇艋貜?fù)道。

    她蹲下身子去撿那些卡片：“我?guī)湍銚炱饋戆?？?/br>
    梭車?yán)锏穆曇舫臭[很雜，她聽見那只薩摩耶低聲說了一句什么，然后眼前一暗，她忽然感覺自己被抱了起來，她整個人都被陷在一團(tuán)軟乎乎毛茸茸的rou墊里了。

    難道是一個擁抱嗎？

    她安靜等待著，她僅有的對待這種人的經(jīng)驗就是安靜等待了。

    過了幾秒后她被套上了一個套子，應(yīng)該是隔音套，因為她聽不見任何聲音了。

    寂靜的世界里她看見許多獸人痛苦地捂住耳朵彎下腰，有的甚至在地上翻滾，等了大概一分鐘之久，她的消音罩失效了，只留下脖子部分的一圈隔絕空氣用的材質(zhì)。

    耳邊響起的是一陣巨大的與空氣碰撞的轟鳴聲——僅僅是之前聲音的余波而已。

    翁——

    “怎么回事！”

    “什么聲音，天哪，出事了嗎——”

    “啊啊——”還有獸人痛苦的呼喊和呼救聲。

    柏妮迅速地將脖子上那層膠質(zhì)物揭了下來放進(jìn)了裙子的口袋里，她抬起頭，旁邊那只薩摩耶果然不見了。

    這場仿佛是恐怖襲擊的事件，不知怎么，她覺得對方的目標(biāo)只是她一個人。她的心情變得有些沉重，仿佛是被冰冷硬質(zhì)的東西包裹著。

    倘若果真如此，她要如何籌備離開這里呢？她的一舉一動都仿佛被人監(jiān)視著，就算離開，也不安全極了。

    她坐在市安全局的長椅上等待著，這一整列車廂的乘客都等著進(jìn)入問詢室被警官問話。

    因為問詢室不允許帶手機，而且時長也不確定，她打算發(fā)條短信，告訴父親和哥哥自己可能要在安全局待到晚上才回家。

    問詢室的外表面是產(chǎn)自翠林星的礦石做成的。不同的厚度穿透的光不同，也就使得這個四方的問詢室一面可視，其他面都不可視。

    艾伯特站在可視面的右側(cè)觀察，他的隊友在里面敲桌子，有時極其無理地發(fā)怒，有時又是優(yōu)雅有禮地利誘。

    “諾瑪先生，您要知道，您在做的事可是違法的。在公共梭車上進(jìn)行非法武器交易？按照聯(lián)邦法要判十年的刑期，我想您也不想在監(jiān)獄里呆太久吧？”挺起胸背的緬因貓坐姿端正，兩只爪子按在桌上，銀白色皮毛在燈光下微微散發(fā)出藍(lán)色的冷光。

    “你想怎么樣！你沒有證據(jù)！我可沒有和那些暴徒聯(lián)系過！”坐在對面巨大椅子上的是一只小型松鼠，頭部正中和身上分布著黃棕色的色塊，而兩側(cè)則是雪白的毛。他正抱著自己小小的爪子和胖尾巴微微地發(fā)抖。

    “你的店員，倉庫管理就在門外——我想也許他愿意把一切從頭至尾地和我們說說？畢竟他拿著被你扣了一半的工資，還要承擔(dān)和你成為同謀的壓力?；蛘摺憧梢赃x擇現(xiàn)在就說出一切?！彼f話的時候露出兩邊的尖牙，琥珀色的獸瞳閃著冰冷的笑意。

    ....................

    這只銀色的緬因貓優(yōu)雅地從問詢室踱了出來，抓著一本剛剛記錄好的證詞。

    他看見站在一旁收回視線的艾伯特，將證詞遞給他：“真是沒有難度的詢問?！?/br>
    艾伯特笑了笑：“洛，就別得了便宜還賣乖了，工作輕松是好事。”

    洛甩了甩身上的長毛，地上便落下幾縷雜色毛，因為緬因貓屬于長毛貓，最近又屬于換季，他總是感覺無時無刻不在掉毛。

    他舔了舔爪子上的皮毛，理好毛發(fā)，問艾伯特道：“下一個是誰?”

    “一個——”

    “人類？”艾伯特還沒有把話說完，洛便看見被領(lǐng)進(jìn)問詢室來落座的柏妮。

    “除了電視上，我還是第一次看見人類女孩兒?！甭宀[起豎瞳，注視著隔了一層墻壁的室內(nèi)，兩只尖耳朵豎的老高。

    這也是常態(tài)。以西行星是獸人混雜區(qū)，獸人總占比遠(yuǎn)高于人類，高于偷渡外星人，再加上人類女性稀少的緣故，只在電視上見過人類女性是很正常的。

    艾伯特假裝無意地觀察著洛的神色，他控制著自己的尾巴在地面輕微擺動，試圖將自己的敵意隱匿進(jìn)毛里。

    “是嗎？也許你可以去問她有沒有沒嫁人的女性長輩試試？”

    當(dāng)獸與人混居時，是否具有生殖隔離是首先測試的問題，再一個，就是兩邊基因的顯隱問題。雜交時，已確定兩邊基因都是顯性基因，但當(dāng)涉及性基因時，Y染色體會進(jìn)行一次轉(zhuǎn)換，轉(zhuǎn)變成隱性。

    于是上過生物課的都知道，能生育出一個人類女孩的家庭，父母一定至少有一方是人類，而且祖父母也得有一方是人類。

    洛放下了嘴旁邊的爪子：“我怎么覺得是你對她很感興趣呢？”

    “有嗎？是你多想了。”他和洛對視了一秒，隨即拍了拍洛肩膀上的毛，走進(jìn)問詢室。

    他走到柏妮面前，皮鞋的每一腳步仿佛踏在他心里。艾伯特笑了笑，伸出手：“你好，我是隸屬中央安全局的艾伯特·利偉特?！?/br>
    “你好?！卑啬萦行o所適從地和他握了握手：“我是柏妮?！?/br>
    她就在他的視野之內(nèi)，這想法讓他渾身發(fā)熱。

    “聽說事發(fā)的時候你在車門的旁邊，有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的情況？”

    柏妮思考了一瞬。

    之前她就在想要不要說出那個變態(tài)的事情，全說很容易把自己牽扯進(jìn)這種恐怖事件，但不全說的話，車廂里都看見了，就你沒看見嗎？怎么可能。得說一半留一半才行。

    她遲疑著說道：“異常的情況？我不知道算不算.....不過，有個人在下車的時候被我勾住了包，里面的卡片灑出來了。后面我就不知道他去了哪里?！?/br>
    “卡片？”艾伯特警覺地嗅到了什么：“什么卡片？”

    “應(yīng)該在我的包里。之前那個響聲來的時候，我一直在撿那個卡片?！?/br>
    艾伯特敲了敲門，招來其他值班警官。很快管證物的來了，放下一個裝著卡片的塑料袋。

    安全局可比上輩子的美帝管控要嚴(yán)格，涉及恐怖襲擊，列車?yán)锏娜藛T都要搜一遍身，包里的私人物品也得全部交出檢查。

    艾伯特套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張卡片。

    這張卡片是藍(lán)底花字。

    聯(lián)邦語寫著名字吉姆·拉蒂事務(wù)所，小字是地址和電話。

    艾伯特下班是標(biāo)準(zhǔn)聯(lián)邦時間七點鐘。

    因為以西行星沒有衛(wèi)星圍繞旋轉(zhuǎn)折射光線，晚上是漆黑一片，沒有月亮。這里也不是銀河系，無數(shù)個星球沿著“塔爾塔克斯”（星際術(shù)語）自轉(zhuǎn)軌道運行，他們保持范圍內(nèi)的一種恒定的應(yīng)力，不會相撞。

    家里和宿舍旁的路上只有路燈的光透進(jìn)來，艾伯特借著光把燈打開，走到浴室。

    他已經(jīng)忍耐了許久。

    他用握過她手的那只爪子自瀆，自下腹而升起的空虛和欣喜糾纏在一起，漸漸糾結(jié)成旋渦。

    天旋地轉(zhuǎn)，連月星也偏移了軌跡，好像是來到虛幻的人間，整個世界起了霧，罩上了一層朦朦朧朧的紗，窗外的風(fēng)傳來清爽又甜的洋甘菊香氣，那味道來自她頭發(fā)上的香波。

    她靠近了，近了，她伴隨著暮色而來，夕旦落下了帷幕，薄云也染上斑駁的橙色，她腰肢纖細(xì)仿佛夢中的情人，烏黑的長發(fā)在斜陽映照下發(fā)出緞子一樣的光澤。

    一切都美妙的像是上演的戲劇，頭頂是扭曲的黃綠色玻璃紙色的燈光，光芒四射的高聚打光，面色慘白的先生女士上前躬身，用他們涂滿鮮血的嘴唇獻(xiàn)上祝福。

    旋轉(zhuǎn)著，旋轉(zhuǎn)著共舞。

    這大概就是人類的婚禮吧？

    灰白的帷幕落下，當(dāng)她離去時，那步伐好似映射在他內(nèi)心放映的悲喜劇，她帶走了愉悅，留下灰燼，帶走了芬芳，留下凋零，她帶走了他內(nèi)心的歸宿。

    在渴欲與痙攣之間，在潛在與存在之間，在本質(zhì)和傳承之間，幕簾重重。這就是世界中止的方式。

    艾伯特掏出胸前掛著的白胸巾，將迸射滿白色濁液的爪子擦凈，扔進(jìn)了馬桶里。

    白色的乳狀物和水融合在一起，沖水帶起的旋渦將一切證據(jù)都沖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