甌瓶
甌瓶
夜十二點。 不要喜歡了?那到底是要還是不要? 陳醉從兩個人不歡而散一直到回了公寓都在反復琢磨這句話,這是嘴上不想,但是心里還是無法控制的喜歡他? 她還是自己女朋友對吧? “叮咚?!?/br> 是短信,發(fā)件人池藻藻—— 分手。 剛剛平靜無波的眼睛突然就狂風暴雨。陳醉抿了抿唇,反復確認了兩遍。句號都用上了,看來是深思熟慮了。她不后悔就好。 拜拜就拜拜,下一個更乖。他本來就沒想過談戀愛,他什么樣的沒見過。不稀罕池藻藻這樣的。 凌晨一點。 陳醉爬起來看了眼手機,cao,她居然舍得跟自己分手!她居然舍得跟幾百個億分手,她不是大學霸嗎,數(shù)都不會算? 凌晨四點。 睡不著。 就像是有什么發(fā)著白色亮光的東西在他眼前一直晃,照得如同白晝。但是怎么也抓不著。心臟也跟著這股無法掌控的失控感一直往下墜,無法觸底。 失眠了! 陳醉騰的從床上坐起來,煩躁的抓了兩把頭發(fā)。 起身。 “嘩嘩”的流水聲,在注入水晶杯的瞬間翻滾著噤了聲,卻止不了渴。 一杯。兩杯。 “砰” 水晶和雪白的墻壁激烈的碰撞在一起,碎了一地。像那時池藻藻抱著他,眼里的破碎的淚光。 陳醉又看了眼收件箱,很好,她沒有發(fā)短信求復合。 倒是小看她了! 晨七點。 熒白的手機燈光將陳醉眼中的裂痕暴露的更加清晰。 “低電量警告,本機將于五秒后自動關機?!?/br> 黑屏。 陳醉“砰”地把手機摔向一邊,疲憊的閉上眼。眼睛很干,嘴巴也干。連心里都干的冒煙,五光十色的世界突然就遍布焦土。 陳醉突然想到小時候養(yǎng)過的一只雪白的蜜袋鼬,無論何時,無論何地,只要他攤開手掌,它都會義無反顧的落到他手上,親近他,依賴他。 就像池藻藻,全心全意,以命相托。所以他心情復雜,一邊想要對她好點,一邊又害怕她的全心依賴。 “小陳總,車準備好了,今天去會所?” 王思凡看了眼時間終于忍不了,小心翼翼的提醒著雕塑般靜坐良久的陳醉。 “去學校。“ 她是孤兒,應該會需要錢。她拿了,他也能心里好受些。 學校走廊。 陳醉站的筆直,等著對面那個人走過來。 她很瘦,就像是纖細的蘆葦,套在空空蕩蕩的校服里,像是一陣風就要吹跑了。 池藻藻越走越近,陳醉突然緊張。她要是不搭理自己怎么辦?大庭廣眾之下喊住她會不會有點奇怪? “藻藻,你這個思路真是絕了!” “沒有。你的想法也很好?!?/br> 毫無波動地擦身而過。 陳醉愣在原地,還沒從剛才那陣池藻藻特有的小香風里緩過神。 她就和自己沒挨著一點兒邊的錯過了? 跟個眼鏡兒有說有笑,沒給他一個眼風,甚至眼角眉梢還帶著點點你是傻逼嗎的傲慢。這是他昨天那個眼神支離破碎的前女友?! 她的喜歡都是裝的? “羨慕。學霸談戀愛都這么明目張膽?!?/br> 景燦嘖嘖地從池藻藻身上收回了視線,拍了拍陳醉的肩膀卻發(fā)現(xiàn)他一直盯著前面,像是要把林凱看出個窟窿。 “哥,你看什么?” “你說她談戀愛?” 口吻陰惻惻的,目光兇狠嚇得景燦往后退了一步,生生咽了口唾沫, “年級第一,年級第二。林凱還是池藻藻身邊唯一一個異性……” 聽上去有理有據(jù)。 陳醉瞇著眼,胸口燒起一簇火苗。 唯一一個?呵呵。 六班。 陳醉心里憋了一口氣,不上不下的,渾身散發(fā)著哪吒鬧海前的戾氣,方圓幾桌全都噤了聲,不敢說話。 “眾里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闭Z文老師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故作高深,“所以說啊,你要是費盡心機去找她,你可能找不到。但是你要是轉(zhuǎn)個身,她可能就在你身后。” 青春期的少男少女最喜歡這種不清不楚的調(diào)調(diào),有點傷感,又有點甜蜜。 講臺下瞬間一片嘩然。 陳醉盯著那幾對地下戀的小情侶隔著層層疊疊的桌子彼此遙望內(nèi)心突然火起! 放他媽的狗屁! 他沒轉(zhuǎn)身嗎?他轉(zhuǎn)的不夠快嗎?可是他一轉(zhuǎn)身,池藻藻已經(jīng)跟別人有說有笑了! “不過啊,哪里會有那么多的人愿意不求回報的一直等呢。” 陳醉心口一窒,說不出來什么感覺,就是極度的不舒服。 她不等他了? 他不信池藻藻這么快就走出來了。明明他都還飄在半空七上八下的不舒服。更何況她? 下課。 一班臨近衛(wèi)生間,她的座位又靠窗。他有太多借口像個蒼蠅一樣晃到池藻藻徹底回過神。 “陳醉!” “嗯。” 聲音淡淡,帶著他特有的散漫、不耐。 池藻藻手中的筆瞬間頓住,明明強制自己沉浸在數(shù)學題里平淡無波的心湖突然掀起驚濤駭浪。心里發(fā)酸。沒擁有過的時候,他老是不出現(xiàn),現(xiàn)在失去了,他反而出現(xiàn)的多了。 “今天我生日,你能來嗎?” 陳醉沒搭理那個人,就那么肆無忌憚的盯著池藻藻,看著她渾身僵硬,看著她輕微發(fā)顫,看著她不安難耐。內(nèi)心的煩躁因為她一系列過度反應得到了安撫,甚至還有點舒坦。 為什么她難過了他還有點高興? “昂?!?/br> 意思模糊。像是答應了,又像是沒答應。卻判了她的死刑。親耳聽到自己喜歡的人答應別的女生的請求是個什么感覺? 如墮冰窟,指尖疼的發(fā)麻。 大概就是碧草枯萎,繁花落地,全世界都荒蕪了。 好想把他從樓上推下去。為什么昨天經(jīng)過那條小路的時候她忍住了沒殺了他? 一個人長時間站在窗外注視著一個人,還尤其是陳醉這樣名聲在外的校霸,一下子就吸引住所有人眼球。 “陳醉是不是要打人?。俊?/br> 事件男主角倒是什么都不在乎,泰然自若的杵在那里。 他在等她看他。他發(fā)誓只要池藻藻再用她的小狗眼睛可憐巴巴的看看他,他就大人大量地原諒她,原諒她腦子不清的要分手,原諒她在戀愛關系沒有完全解除的情況下給了別人希望。 瞳孔里,那副纖細的身子開始顫動,隱隱有雪崩之勢。 看他了! 陳醉心頭一震,是他想要的楚楚可憐的小狗眼睛,卻起了霧,紅了一片,全是委屈。 她哭了! 突然就心疼了。 上課鈴響得猝不及防。 就是有點高興又有點不高興,反正陳醉是暈乎乎的回了教室。 “鈴——” 第一次不覺得這種機械音惹人厭,陳醉腳步輕悄,連昨天的困倦都一掃而光。 只是,窗邊空落落。去衛(wèi)生間了?那他就紆尊降貴地去蹲一蹲。 指間的煙從清晨燃到日暮。 池藻藻不在了! 第二天。男衛(wèi)生間。 “啪?!?/br> 陳醉長臂一伸,猙獰著表情,活脫脫一個惡霸將一班的學習委員攔住。 “池藻藻呢?” 長驅(qū)直入,他都懶得搞那些假模假樣的交際,池藻藻在他眼皮子底下失蹤的,她在跟他躲貓貓?說實話他不太喜歡這種逃避式做法。 學習委員咽了口唾沫,門被堵死,周圍也都是六班的人。腦子里突然蹦出來陳醉一打十全身而退的光輝偉事。 吾命休矣! “不知道。” “不知道!”陳醉聲音提高,配上常年名聲在外的惡霸名頭,學委突然腿有點軟,“回家了吧?!?/br> 陳醉大踏步走出去,步伐明顯有點急。 “陳醉!” 陳醉發(fā)誓一定要在學校搞點事情,不然所有人都敢攔他。 “干嘛!” 語氣不善。他忙得很。 “是,是關于池藻藻的。”張若蘭揪了揪衣服,樣子有點難以啟齒。 “說?!?/br> 他這兩天找池藻藻找的確實有點明目張膽。這么多人都看出來了? “你跟我去那邊吧?!?/br> 陳醉沒動,光天化日的干嘛要去角落里偷偷摸摸? 什么話見不得光。 張若蘭心里一喜,但還是表演痕跡很重的咬了咬嘴唇, “池藻藻的爸爸是個強jian犯。當初就是她報的警,他爸爸才坐牢的?!?/br> 陳醉瞇著眼,他發(fā)現(xiàn)張若蘭這個話說的很有技巧,如果心思不單純就會直接理解為池藻藻被他繼父強jian了。 嗬。 “是嗎?” “千真萬確!”張若蘭猛地點了點頭,上前一步,“我小時候和她是鄰居……” “我也聽說了一件事?!?/br> 陳醉面色譏誚,“我聽說你被隔壁學校輪jian了?!?/br> 說瞎話誰不會。 這種閑言碎語還比不上他平時在輿論上的造勢。 “我沒有。是誰瞎說的,是不是池藻藻!” 陳醉不屑地看著張若蘭驚恐破碎的表情,“別把池藻藻跟你相提并論,她做不來這種事。” “陳醉,你聽我解釋……” 張若蘭突然有種百口莫辯的感覺,怎么會這樣,明明以前大家都相信她的,怎么會…… 陳醉沒那閑工夫,警告了一句, “別再讓我聽到這種話,否則我告你誹謗?!?/br> 松潤園。月黑風高。 “少爺,真的要開嗎?” 陳一拎著一箱開鎖工具,猶豫地問著正一臉眉頭緊鎖的陳醉。他家少爺也不知道是哪條筋沒搭對,這幾天自己消極怠工不務正業(yè)也就算了,現(xiàn)在還讓他們大半夜來開一個姑娘家的門。 他也是道上的一位爺,居然被叫來干這個,就因為祖上有人做過鎖匠? “快點!” 陳一拿出家伙事還沒伸進去,卻看見鎖孔里面有一根細長的頭發(fā),捏出來,在陳醉眼前晃悠著,笑出聲, “還別說,池小姐還挺有防范意識的?!?/br> 防范? 陳醉捏著那根柔軟的發(fā)絲,眼神更加陰沉。一個人的防備意識很重,要么是有人教導,要么就是閱歷夠多…… 她沒人教。 “咔噠?!?/br> 陳醉只身走進去。 房間有很淡香氣,像是酒,又有點像是苦橙花,有點像她的味道。 原本如墮深淵的心臟瞬間著了地,突然就踏實了。 客廳里陳設簡單,一眼就能洞悉布局,除了玄關上擺放著一個個青白釉的小瓶子做裝飾,只有一張餐桌,一張沙發(fā),一盞落地燈,幾把椅子。 冷冷清清。 陳醉皺了皺眉,他知道池藻藻是一個人住,但也沒想到居然會這么空曠。她遠沒有她看上去的那么向陽而生。 推開臥室門。 很大的一幅海報,占據(jù)了整面墻—— 是那天他剛沖完澡從籃球室更衣間走出來,只圍了浴巾,裸著上身被景燦抓拍的。 陳醉已經(jīng)不想去管池藻藻是從哪里得到這張照片的。他只覺得稍稍安心,海報還在。他就還在她心里。 “啪” 薄脆的玻璃制品在陳醉腳下碎開—— 是一只被掰開了的甌瓶,里面已經(jīng)沒有液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