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時光

    時光總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戚桐的目光穿過蒙蒙細(xì)雨，落在窗外的茉莉花樹上，小巧的花骨朵沐浴著酥雨，馥郁的芬芳混著青草微澀，朦朧的攏在她的四周，不甚清晰的盤旋。

    叮鈴————

    門口的風(fēng)鈴響起，清脆動人。她偏頭往門外看去，一個高大的身影正把滴著雨水的傘輕靠在門邊。

    抬頭看見了她，頓時笑道，“桐桐來了。”

    她亦微笑著回禮，“叔叔好，很久不見了?！?/br>
    陳伯文向她走來，佯裝嘆氣道：“又這么客氣呢？”

    “抱歉啦叔叔，歡迎回家。”她笑著和他擁抱了一下，帶著親人之間的問候，然后提起腳邊的袋子給他，“祝叔叔生日快樂。”

    “噢，又讓你破費了?！蹦抗獯葠鄣目粗@個有著和妻子極為相似的靜美面貌的女孩，性格卻和妻子截然不同——戚桐是貨真價實的嫻靜溫婉。

    可想到妻子，他唇邊的笑意更深了些，“你mama呢？我還以為她已經(jīng)回來了。”

    戚桐倒了杯水遞給他，陳伯文低聲道著謝，慢嘬了一口，她才說道：“mama還有一個會要開，我談好案子就先過來了?！?/br>
    陳伯文嘆氣，妻子這真是什么時候都是工作致尚，不過他就是愛她這樣的利落果決不是嗎。心里涌現(xiàn)出無限的柔情來，他對妻子的愛十年如一日的熱切。

    戚桐看著他明顯陷入粉紅回憶的表情，有些忍俊不禁，同時也為母親和繼父的深厚感情而開心。

    然后移開目光，靜靜落在自己的腕表上，快要六點了。

    咚咚咚——

    外面?zhèn)鱽硪魂嚵鑱y的腳步聲，然后便是一聲歡喜的驚呼。

    “jiejie！”

    戚桐唇邊綻開溫柔的弧度，看著自己的小妹陳回頤歡快的撲進自己的懷里，她緊緊的摟住小丫頭跳脫的身子，防止她摔倒，十歲的小姑娘眼睛亮閃閃的，臉上掛著甜絲絲的笑容。

    回祈慢了meimei一步，只好靦腆的站在一旁叫了聲jiejie。

    戚桐伸出手揉了揉弟弟柔軟的發(fā)頂，“乖?！?/br>
    這兩兄妹是一對龍鳳胎。戚桐八歲那年，李暴男和陳伯文再婚，七年之后生下這對寶貝似的小兄妹，今年正好十歲了。

    “阿頤，快從你姐身上起來?！标惒臒o奈的看著小女兒，這孩子，一天到晚跟個跳蚤似的。

    “沒關(guān)系?！逼萃┱{(diào)整了姿勢，讓meimei窩得更舒服一些，摸了摸她柔嫩的小臉，揩掉一點小小的污漬，又不知道去哪里滾了一圈才回來的，目光柔和的看著她，“阿頤，今天上學(xué)乖不乖呀？”

    “超級乖！”

    回祈撇撇嘴，“她今天作弄同桌，被老師罰站了?！被仡U聽到哥哥戳自己輪胎，嗷嗷的揮舞自己的小拳頭，沖著哥哥大喊：“你這個叛徒！”

    戚桐好笑的按下她的小拳頭，真是活潑得不得了。一旁的陳伯文卻皺起眉頭，面目嚴(yán)肅起來，“你給我說清楚，為什么捉弄同學(xué)?！?/br>
    小姑娘支支吾吾的，往jiejie的懷里躲了躲，一旁的回祈卻心直口快的把她干的好事全都抖落了?；仡U氣死了，就他有嘴巴，卻又不敢在爸爸面前放肆。

    戚桐眼看meimei變成了一只小鵪鶉，不禁莞爾，“好了，明天去和人家道個歉，好嗎？”

    小姑娘對著別人要么嬌蠻要么裝乖，只有對著jiejie才是軟軟糯糯的聽話，點點頭，“好啦。”

    “好，去洗洗手，待會吃飯了?！?/br>
    于是兄妹二人被傭人帶著去清理干凈。戚桐的目光一直看著他們，透著點點溫潤的喜愛，他們是這世上除了李暴男以外和她最親近的親人了。

    “太鬧騰了這孩子，該送她去封閉些的學(xué)校好好管教她?！标惒臒o奈的扶額，心想妻子從小干練自強，戚桐也是文靜淡定，怎么這丫頭就像只脫韁的野馬，怎么都管不住。

    “送誰啊?！比宋吹剑曄戎?，踩著細(xì)長的高跟鞋，李暴男不管什么時候都是一副精明強悍，氣場強大的形象出現(xiàn)。

    她還沒進門就聽到丈夫抱怨自家那個小討債鬼的事，也覺得無奈，畢竟生那兄妹兩的時候她已經(jīng)不算年輕了，又和戚桐不一樣，是和她心愛之人生下的孩子，難免疼愛多一些，她心里也明白，那孩子的嬌蠻任性她是要付一定責(zé)任的。

    看見大女兒和丈夫都在屋里，她面目緩和了許多，自從戚桐21歲自己搬出去住了之后，她除了在公司，也很少再能單獨見她了，倒不是關(guān)系不好，事實上戚桐不管和誰都很難交惡，可她覺得女兒和她總隔了一層。

    于是在心里又埋怨起某個不知道死在哪顆星球的王八蛋來。嘆了一氣，其實她對待回頤回祈總沒有像對待桐桐那樣嚴(yán)格，她爸爸失蹤之后，自己便要求戚桐事事做到完美。這些年過去了，戚桐確實從不讓她失望，也沒有頂撞過她，可她心里越來越不得勁。

    到底有種虧欠了她什么的感覺。每當(dāng)這種想法出現(xiàn)時她都下意識逃避，想著最虧欠的那個反而還被女兒掛念著，真是……

    呼出一口氣，緩步走了過去，戚桐也站起來，笑著叫了她一聲mama，然后幫她接過手里的外衣，將一杯淡茶倒給她。

    這孩子，總是對人無微不至，哪怕有時因為某些事想和她發(fā)作，卻都無從下口。

    她溫柔的像水一樣，面目嫻靜平和，幾乎見不到她失態(tài)的模樣。隔著氤氳的水汽，李暴男竟然覺得有些瞧不清女兒的面孔來。

    按下心思，想了想還是對著一旁的丈夫說道：“今天你壽星，還不去給孩子們包個大紅包。”

    戚桐哭笑不得，“媽，今天叔叔過生日，哪里有反而給我們紅包的道理？”

    陳伯文卻哈哈一笑，不用妻子提醒，他早就準(zhǔn)備好了，從懷里拿出一個紅包遞給戚桐，“桐桐快拿著。”

    戚桐無奈，“叔叔……”

    “唉，快拿著，你給叔叔禮物，叔叔給你紅包，咱兩各算各的?！比缓蠊室鈮旱吐曇?，頗為鄭重的說道：“你的是最大的，快收起來，別讓那兩個討債鬼看到來搶?！?/br>
    戚桐莞爾，也不再堅持，接過紅包，又再次真心的給他祝壽。

    “只要你們都好，叔叔能看到你們每年都健康快樂的來給我過生日就滿足了?！?/br>
    戚桐微微低頭，蔥白修長的手指撫了撫紅包面上的花紋，心中溫暖熨帖，溫柔道：“會的?！?/br>
    “行了，把那兩個小東西叫下來，開飯吧?！?/br>
    一頓飯吃的和諧融洽，兩個小孩子嘰嘰喳喳，陳伯文偶爾說兩句聽著嚴(yán)厲卻很是關(guān)愛的訓(xùn)話，連一向端正的李暴男也放松了姿態(tài)，面上掛著和熏的笑，一時間其樂融融。

    吃了飯，回頤纏著戚桐玩耍，李暴男卻提溜了小女兒的耳朵，斥道：“去去去！寫你的作業(yè)去。”

    小丫頭撇嘴，“我要和jiejie玩嘛……”

    “玩什么玩！你還玩，期中考考了倒數(shù)你不丟人呀？去把錯題抄十遍，去?！?/br>
    “媽啊！”

    “二十遍！”

    戚桐揉了揉meimei的發(fā)頂，柔和道：“乖乖去，等周末放假，jiejie接你們?nèi)サ鲜磕嵬婧脝?？?/br>
    回頤又開心起來，吧唧親了jiejie一口，跑走的時候還轉(zhuǎn)身向她mama做了個鬼臉，沒等李暴男發(fā)作，一溜煙就不見人影了。

    李暴男撫了撫胸口，真是氣死人了……

    “mama有話跟我說嗎？”戚桐看著母親，眼底笑意不減。

    “嗯，來趟書房吧?！?/br>
    李暴男坐在椅子上，拿起手邊的文件遞給戚桐。

    “你那好叔叔的手筆，看看吧?！?/br>
    戚桐接過文件，動手翻了翻，勾起唇角輕嘆，“真是一位有抱負(fù)的先生?！?/br>
    李暴男嗤笑一聲，“你很欣賞他嗎。”

    “當(dāng)然了，這樣一位力挽狂瀾的先生，任憑誰也要夸一夸的呀。”

    戚桐直視著母親，將文件又放回桌子上，看著母親對著自己笑了幾聲，手指點了點她，“你少給我打機鋒?！?/br>
    她低下眼眸，將笑意收斂了一些，“mama，他的事，我沒有插手?！?/br>
    李暴男皺眉，“我知道，我沒有責(zé)問你的意思，我就想……”她輕咳一聲，“我是想問你，他有沒有為難你？”

    戚桐柔聲道：“怎么會呢?！?/br>
    “哼，一個私生子，諒他也不敢。”李暴男不屑道，“說到底，都怪你爸那個……”

    “mama。”戚桐無奈的開口打斷她，“您放心吧，雖然他現(xiàn)在是董事長，但我一向做我的事，他暫時也沒有動我的意思?！?/br>
    李暴男點點頭，“聽說和法國的那個約，你簽下來了。”

    “嗯?！?/br>
    她面上欣慰，“好，不愧是我的女兒?！?/br>
    戚桐微笑，母親倒是很難得夸她，接著又聽母親沉了沉聲音：“桐桐，那個事，你考慮好了嗎?！?/br>
    “mama，我說過了的?！彼赃呉恢晏m花盆栽挪了挪，mama真是，也不修修它。于是拿起一旁的小剪子修理起來。

    李暴男嘆氣，“桐桐，有些事，你五歲的時候不愿意相信，那是疼惜你還小?！?/br>
    戚桐目光落在幽幽綻開的蘭朵上，柔和沉靜，不知有沒有在聽母親的勸說。

    “十五歲的時候不認(rèn)，也是你孝順，顧念父親?？墒恰彼谧⌒睦锬屈c惆悵，“你二十五了，孩子，有些事你該認(rèn)清了?！?/br>
    “媽，你看這花開的好不好？”戚桐臉上笑吟吟的，側(cè)身讓開，把修剪好的蘭花露出來。

    李暴男哽了一下，微微有些惱火，“我和你說你爸呢！你看什么花？”

    “花好看呀，看著賞心悅目。”她緩緩走回mama身邊，輕柔的給她揉肩，“每次提起爸爸您都那么生氣，您還提他做什么呀?！?/br>
    “我能不氣嗎？要不是他一走沒個音訊，你能從大小姐變成去看那私生子的臉色？”

    戚桐哭笑不得，“我哪里看人家臉色了嘛，就算他想給我臉色看，您也不答應(yīng)不是？”

    李暴男哼了一聲，但本來想說的話滯了一下，女兒的手輕重適當(dāng)，還真緩和了些她的疲憊。

    “桐桐，你就聽我的，去法院申請你爸的死亡證明，把他的股份拿了，就算戚楓如今沒有動靜，可誰知道他什么時候就發(fā)難了呢？你有股份在身，還可以反將他一軍知道嗎?！?/br>
    戚桐無奈，快十年了，mama總這樣對她說，“mama，爸爸他不一定就是……”

    “不然呢，他難不成是在銀河里迷路了？”

    戚桐突然笑出了聲，眼神柔和了許多，輕聲道：“迷失在浩瀚的星際，不是很浪漫嗎?！?/br>
    “浪漫當(dāng)飯吃嗎！”李暴男真是不明白了，一向理性的女兒到底為什么在這件事上這么執(zhí)拗。

    咚咚——

    門響了兩聲，陳伯文打開門，腳邊掛了個機靈可愛的小姑娘，臉上抹了一指奶油，“jiejie，吃蛋糕啦！”

    陳伯文溫聲道：“聊好了嗎？”

    李暴男嘆氣，這一個個的，“好了好了?！?/br>